《燃烧》山里的空气

1、第 1 章

　　旭的存在，无关乎性别。
　　他可能是这六界八荒四海的意外。
　　旭除了少了些七情六欲，不懂世间规矩，其他和世俗常人无异。
　　为了不被判官的朱砂笔划上‘死’字，他在努力的学习世俗里的规矩与情欲。

　　燃烧

　　我们像火焰般走过一生，
　　纵然焦土一片，
　　但从未畏惧退缩过，
　　最终，记忆就是我们曾绽放过的青春。
　　——朱德庸

　　倒春寒。春寒料峭。
　　微寒的空气净透四肢百骸，旭奔跑在空无一人的黑色跑道上，两边老式的路灯忽闪忽闪，前路烟雾飘渺，呼出的每一口气带着沉闷，吸进去的都是厚重。
　　几分钟前，他还站在热闹喧嚣里，周遭都是人群的嘶吼声，粉丝的狂热气流带来的巨大能量几乎将他淹没，他的耳膜到指尖都在微微发抖。而舞台正中央的孩子像星星一样，正以几亿度的热量在他的宇宙燃烧着，直至殆尽。那个孩子他认识，如果来来回回有过几次的交集就算朋友的话，倒能算做他的旧友。

　　清明。断雪。
　　这日，旭刚从判官的笔下逃过，躲到了江南的小镇上。
　　雨丝绵密，像织网从天空铺洒而下。街边都是前夜黄色的纸钱灼烧的痕迹，纷纷细雨温柔的给予亲吻。夜幕下的旋律断断续续的从漏风的巷口泄出，未经雕琢的嗓音传来的时候，旭不禁放轻了脚步。
　　当转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男孩儿。黑色微卷的头发氤氲着雾色，白色纯棉的卫衣衬着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蓝色晕染的牛仔裤上破了几个洞，洞内的肌肤应是感受到凉意微微发红，但也红不过头顶那艳红的针织帽，这顶帽子让他在这雨天缠绵着丝丝缕缕的烟火气。挂在前面的一把吉他，在纤细的指尖拨弄下，旋律不断溢出。棕色的瞳孔没有聚焦，雨幕下显得更加迷离，而他的所唱没有直达旭的心底。
　　夜色更深了。人群散去后，曲也渐渐终了。
　　旭看着男孩坐在路边点上一根烟，拇指与食指捏着有些紧张，指尖微微发白。男孩吸上一口，再缓缓吐出烟圈，然后不管不顾的坐在墙角，舌头用力的顶着腮帮，一副眉头深皱的苦恼模样。旭学着男孩的样子坐在他的旁边，男孩奢给了他微微一瞥，扔给他一支烟。然后依旧自顾自的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指针跨过午夜的时候，远处老旧的钟楼传来了声响。雨也停歇。男孩周围的烟蒂七零八落，烟灰浸染在积水里，向东流去，流进了护城河，终点应该就是那星辰大海。男孩拍了拍手，站起身，收拾行囊，走进了夜色里。两人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旭看着男孩的背影，沉默不语。
　　后面的几日，男孩在邻里乡亲的描述中，在旭的脑海里便有些熟悉起来了。男孩从小擅长打架闹事，而唯一的爱好可能就是那把吉他与音乐。父母都是工薪阶层，家里并不富裕。吉他可能是母亲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好运气，抽奖抽中的。前些日子，父母出了车祸，他的人生仿佛一夕之间轰然倒塌。父母不在，人生瞬间没了来路。

　　谷雨。断霜。
　　这日是个艳阳天，男孩依旧来到了老地方的巷口边，打开吉他盒，支起话筒，放好音响，开始了新的一页。
　　旭也如往常一样，来到了这里，悄无声息地站在一旁。当两人如初遇一般坐在墙角的时候，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的对话。
　　“我的人生好像没有比此时更糟糕的时候了。我本想着读完高中，本科够不上可以考个专科，学门技术，养家糊口。然后可能碌碌无为的就结束这一生。我时常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舞台中央，台下观众满场。灯光绚烂，舞美华丽，自己只需要张扬挥洒。可是现实是，无人支撑我的梦想，包括我自己。我今天弹吉他的时候看着太阳，眼睛越发的灼热，我想我的人生再糟糕也就糟糕成这样了。可是，老天却给了我新生。我是不是应该出去走走看看了，把所有的热忱奉献给我唯一的热爱……”
　　旭依旧沉默不语。他不懂梦想，也不懂热爱。他知道的是人类的温饱应当是第一要务。虽然旁边的男孩儿也因为那场车祸早已身故，或许不能算作人类，但是却仍旧怀抱梦想。
　　男孩似乎也没期待他会回答。依旧抽完了一包烟，起身拍拍裤子，收拾行囊。走进暮色的时候，扔给了旭一个小玩意儿，说道，“不管你是不是我的粉丝，我姑且当是了，至少这些天每天你都来听我的主场，后会有期。”旭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良久，低下头看着那个小玩意儿，是一个挂件，正面是一只涅盘的凤凰，背面一行字；凤凰拥抱死亡，于灰烬中重生。

　　那日离别之后，小镇巷口便没了男孩的身影。旭不久也被循到了踪迹，依旧与判官进行着你追我跑的日常。今时，看着男孩儿在舞台上挥洒的青春，旭的眼睛似乎也滚烫了起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