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笑》姑苏十三辙

2、002：第一镜

　　原本赵煦就有些谨小慎微，刚才电梯里的不愉快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也让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处境有些尴尬。新人肩挑大制作本来就够让人非议了，更何况他的搭档是姜星泽。
　　用秦桐的话来说就是：“那可是姜星泽啊。”
　　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赵煦偷偷上网翻了翻姜星泽的资料，结果令他咋舌。和他这样半路出家的男团艺人不同，姜星泽可是实打实地从小出道。他今年刚刚二十岁比赵煦还实打实地小上了五岁；十五岁就已经做了练习生，十七岁的时候正式出道，这才短短两年，已经成了最炙手可热的男团艺人之一。
　　赵煦忽然明白为什么他私底下不太爱笑了。年少成名的压力，想必比他现在承受的这些要重得多了吧。
　　这么想着，他随手翻到了姜星泽十五岁的时候，偶然被路人拍下的机场照片。彼时少年的身量还没长开，肩膀还很瘦弱，也像今天一样，自己提着行李，低头疾步走在机场大厅里。见到有人在拍他，他甚至还朝着镜头略显青涩地笑了一下。
　　虽然笑得有些笨拙，可是居然……还挺好看的。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接着是秦桐的声音：“学长，差不多该下去准备了。”
　　赵煦忙一看时间，居然已经十二点四十五了。于是匆忙把手机熄屏，往门外走去。
　　《苍梧谣》的导演李阳是圈里有名的电视剧导演，因此主流媒体多少都会卖一点面子，来参加他的新剧开机发布会，再加上电视剧的男主之一是自带话题的姜星泽，大大小小的媒体更是趋之若鹜；但是李阳导演不太喜欢媒体一窝蜂的场面，所以对参加发布会的媒体单位和媒体数量都有做过筛选和限流。
　　赵煦在场务的引导下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媒体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于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出道一年，舞台是勉强能够完全应付了，可是面对记者和媒体的镜头，他还是很不自在。
　　姜星泽已经到了，此时站在边上，手里握着剧本在细细读着，眉头微微蹙起。
　　下午一点刚过五分的时候，导演也到了，开机发布会正式开始。投资方代表、制片方代表、出品方代表简短地讲话以后，导演向媒体介绍了主要演职人员。主创共同为摄影机揭幕以后，就是一个时长30分钟的媒体群访时间，也是赵煦最为紧张的一个环节。他既担心没有人问自己问题，又担心有人问自己问题——前者说明他是小透明，后者他担心自己没有办法给出好的回答，被人抠了字眼，抓住了话柄。
　　这么想着，他露出一点愁容来，浑然不觉旁边的姜星泽，不知何时开始，已经看着他很久了。
　　一开始媒体的问题主要是朝着李阳导演去的，后来逐渐地就开始把问题抛给姜星泽。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采访导演不过是过过场面，明天的头条新闻劲爆不劲爆，还是得看能不能从姜星泽嘴里套出一点内容来。
　　“姜星泽，这是你第一次拍古装剧，请问你会觉得压力大吗？”
　　赵煦转头看向姜星泽，想看看他是怎么回答的。有镜头对着他的时候，他的表情果然没有那么冰冷了，不过脸上的礼貌带着几分疏离。
　　赵煦偷偷在心里打腹稿。如果是他被问到的话，他一定会说：“压力肯定是有的，毕竟我是一个新人，能有机会和这么优秀的导演、这么优秀的演员还有这么优秀的剧组合作，我的压力的确很大。但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争取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这么想完，还自我肯定了一下，觉得想得特别好。这样的场面话，是这种问题的标准回答了吧。
　　可是姜星泽一开口，赵煦却惊了。他垂眼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说：“不会，没有压力。”
　　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
　　赵煦惊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的小表情被记者察觉到，随即问题就抛了过来：“请问赵煦，这是你的第一部戏，又是古装，你会有压力吗？”
　　赵煦连忙做了一下紧急表情管理，嘴角上扬，脸上挂了一个笑容：“压力肯定是有的，毕竟我是一个新人，能有机会和这么优秀的导演、这么优秀的演员还有这么优秀的剧组合作，我的压力的确很大。但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争取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听见旁边的姜星泽极其小声地嗤笑了一声。
　　接下来的问题，抛给姜星泽的，他都简短又冷酷地答了；抛给赵煦的，大多被他用非常标准的场面话回了。三十分钟的群访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工作人员引导媒体人士有序离场，这边场务也已经忙碌了起来，准备开始正式拍摄。
　　赵煦递还话筒给其中一个记者的时候，听见她非常兴奋地对旁边的另一个记者说：“真不愧是姜星泽啊，一如既往地那么酷。”
　　“可不是么，每次采访都接不下他的话，可却又没办法生他的气。难怪那么多小女生为他疯狂啊，姜星泽天生就是一个应该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赵煦还了话筒，朝她们礼貌地笑了笑，然后走开了。他一回头，就看见姜星泽表情淡淡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握着剧本，在争分夺秒地看。他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走来走去，他的方圆两米就好像有个屏障一样，自动过滤了所有的喧嚣。
　　赵煦记得，姜星泽的台词非常少，因为他的人物设定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那么，他是为什么一直拿着剧本呢？
　　远远的，秦桐抱着他的杯子跑了过来，手里捏着他的剧本：“学长，采访结束啦！你的剧本在这里，还要再看一看吗！”她这一声引起了姜星泽的注意，他抬起头，朝赵煦的方向看来。
　　赵煦忙低头错开视线，生怕和他四目相对的尴尬场面再度发生，回答秦桐说：“剧本我都已经背熟了，可以过去了吗？”
　　“嗯。”秦桐点头，“场务老师已经把景搭好了，导演喊你过去呢。学长，第一场戏就是和姜星泽的对手戏，加油啊。”
　　赵煦心里发愁，却也只能强颜欢笑：“加油。”
　　第一场戏就拍得不时很顺利。也许是还没有进入角色，赵煦的状态始终没有办法让李阳满意。在第五次喊了“咔”以后，李阳叹了一口气说：“小煦，你不要太紧张，把试镜时候的状态拿出来就可以了。星泽，你们去旁边找找感觉，大家休息十分钟再开始。”
　　赵煦觉得不好意思，连连朝大家鞠躬道歉。李阳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太在意，转头和副导演讨论下一个镜头了。
　　剧组正式开工了以后，每个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忙得连轴转，自然没有人有空来抱怨因为他的失误而推迟了拍摄进度，但是赵煦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绕不开。
　　“不对。”姜星泽忽然开口。
　　赵煦不明所以：“什么？你说什么不对？”
　　“你的状态不对。”此时的姜星泽紧紧皱着眉，连带着赵煦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最近这段时间我们拍的是少年部分的戏，这时候的你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恣意潇洒。你太拘谨了，这样不对。”
　　“我知道啊，可是忽然就找不到感觉了。”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束缚了手脚一样，赵煦虽然完全能够理解角色，但是却没有办法进入状态。
　　“赵煦。”姜星泽忽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听得赵煦微微一愣，随即居然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有，有什么事吗？”
　　“笑一下。”姜星泽面无表情地说。
　　“啊？你这，这突然叫我笑，我也笑不出来啊。”姜星泽的要求提得突兀，赵煦此时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半点笑容来，如果强行笑的话，可能会比哭还难看吧。
　　姜星泽忽然后退了一步，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姜星泽。”
　　赵煦一愣，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开始认真地自我介绍起来，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握上他的手，脸上不自觉地带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好，我是赵煦。”
　　“对了，记住现在的感觉，记住现在你的笑容，就是这样的感觉。”谁知没等赵煦握上去，他的手已经收了回去。
　　赵煦的手扑了个空，心里却忽然豁然开朗。
　　姜星泽转身朝导演打招呼：“导演，我们可以了。”
　　李阳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来问赵煦：“可以了吗，小煦？”
　　赵煦的脑海里闪回过刚才姜星泽朝他伸出手时的画面，朝导演笑着说：“嗯，我准备好了。”
　　很神奇，这天剩下的拍摄竟然都出奇地顺利。虽然比预计的收工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但是大家都很满意今天的工作进度，所以也没有人发牢骚。
　　赵煦卸完妆走出化妆间的时候，恰好碰到端着保温杯的李阳。李阳笑着对他说：“怎么样，觉得拍戏难吗？”
　　赵煦如实回答：“挺难的。真的自己去演习，和坐在电视机前看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李阳喝了一口热茶，又说：“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选中了你吗？”
　　导演忽然提起这个问题，赵煦没有料到。不过其实，他的心里也很好奇为什么，于是摇了摇头。
　　李阳笑着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往那儿一站，就是尉迟梧的样子。小煦，你要相信，你就是尉迟梧，尉迟梧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