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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不辞冰雪为卿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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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空间
“这么说,你现在不穷了啊。”飞蓬醒过来之后,和重楼谈着谈着,便将仙宫的公库被搬空一事,告诉了重楼,重楼忍俊不禁道:“不错,九天他们这事儿办得靠谱!”
飞蓬“咳”了一声:“重楼…”他一脸的欲言又止,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脸上更多了一抹红晕。
“行了,不必客气,带我去吧。”重楼看在眼里,心中了然,不禁失笑:“不过,我建议你还是跟我一块动手。至少,你要对自己手里的资产数量,心里有个底吧。”
飞蓬摸了摸鼻子,和重楼一起离开空间,再通过神魔之井的通道,落在了玉衡军驻地前。
突如其来的魔气,令玉衡军吓了一跳,守在外面的那几个,恰好是此番加入玉衡的修神者。见状,顿时拔出兵器严阵以待。
但在看清来人时,他们都松了口气,目露敬仰之色:“见过将军。”再一行礼,只是抱了抱拳,客气而礼貌的尊称道:“魔尊。”
飞蓬微笑着点头,熟稔的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哪怕这些人于玉衡军只是过客,在加入前,他也会仔细调查,并适时给予指点。现在恰逢其会,倒也算得上正好。
重楼静静看着这一切,在飞蓬三两句话,就让人立地顿悟后,才挑了挑眉。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他才和飞蓬一起进入了营地内。
开启阵法进入公库,飞蓬抖了抖手腕,把一大批东西洒落在地上:“东西都被我收进了风神珠。我打算先把玉衡能用的,全部挑出来现场入库。”
“剩下的…”飞蓬看向重楼,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起来,轻声问道:“你的伤,真的全好了吗?”
重楼的瞳孔猛然收缩,默默和飞蓬对视片刻后,他移开了视线:“本座以为,我掩饰的很好。”
“你想拉开距离的时候,总是会换自称。”对于重楼不合时宜的疏离,飞蓬委实有些无奈:“另外,我这么打算,并不是专程还你魂果的人情,你大可不必这么…别扭。”说到最后,他澄澈的蓝眸里,泛起星星点点的捉狭笑意。
重楼的耳尖隐隐冒了红,他极其轻声的“哼”了一下,却并未否认自己的误会,而是僵硬的转移了话题:“别废话了,开始干活吧。”
自己这边送了魂果,飞蓬立刻约自己来收拾库房,还专门问自己伤势好没好,大有没好就让自己随便挑东西的样子。又怎么能怪自己想歪,以为飞蓬将自己赠药之举当做公事,不肯欠半分情谊呢?
飞蓬无声的扬了扬嘴角,在重楼的帮忙下,看着一大堆东西被分门别类安置好,玉衡军的公库也变得越发充盈,不由得自豪感满满。
“我觉得,自己好像富裕了很多。”一切做完,飞蓬瞥了一眼风神珠里还剩下的,再看看焕然一新的玉衡军公库,顺手搭上重楼的肩膀。
那张脸上冒着些许热汗,掌下的温度也比平日里更高,因靠的极近还隐约能闻到一股味道,像是岩浆奔放、烈火燃烧,如酒香般刺激但并不刺鼻。
飞蓬知道,那是凝炼到极致的魔体,因体温而灵气外溢的气息。他心中升起几分微妙的慨叹,任何一个存放天材地宝的公库,阵法都限制在储柜空格之间,地面只会保持干燥。偏偏这里虽靠近神魔之井,也依旧是神界,灵力与魔界灵力相冲。
重楼顾忌着这里的阵法,从头到尾没动用灵力,才会热到出汗。不过,能让对方亲自出马,多日来不眠不休不闭眼的干这种体力脑力兼用的活,六界五行大概也只有自己了吧?
“不是好像,是确定一定及肯定。”明白飞蓬现在心情极佳,重楼不免也调侃了一句:“虽说搬走的不是昊天的私库,可这是整个仙宫的公库,我猜仙界高层绝对如丧考妣吧。”
飞蓬“噗”一声笑了出来,戏谑的说道:“这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可千万别泄露给仙界知道。别忘记,他们是被谁忽悠着造反的,嗯?”
始作俑者魔尊沉默了一瞬间,实话实说的回答:“哦,本座忘记这茬了。”
“哈哈哈!”神将再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也太坏了。”
重楼这次没装无辜,而是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他们自己心里有隙,才会被说服。当然,还是你更胜一筹,直接给我来了个釜底抽薪。”
见重楼这般坦然的面对胜负,飞蓬眼中的笑意却收敛了很多:“重楼,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不等重楼回答,他便说道:“公私分明说来容易,但我觉得其他人很难如你这般,生死危机里从容不迫,事后也同样无尤无怨无恨无仇。”
重楼定定看着飞蓬,这一刻,那双赤眸翻涌着复杂的异色。有暗沉有不甘有愤懑还有压抑的杀机,可这种种终究如云烟,很快就尽数敛去。
“我只是看得开,并不是没有负面情绪。”重楼移开视线,声音很轻:“飞蓬,你毁掉的不止是我的道途。我也不怕告诉你,虽然收回了妖界,但因为内耗陨落的那些势力,给我道途造成的跌落,是不可逆转的。”
一起被毁掉的,还有我原本畅想的未来。重楼在心里暗叹,嘴上只淡淡道:“但再有下次,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只是会做的更小心,不让你抓住破绽。”
只要飞蓬永远不会在私事上对不起自己,那因公而生的所有打击,哪怕痛入骨髓,即使生死一线,重楼都敢断定,自己不会恨他。
而飞蓬,他明明看见了重楼眸中不加掩饰的杀意,也还是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这让他想了想,叹了口气方笑道:“看来,如果不是帝俊,瑾宸已经死了。”
若重楼依旧对自己无杀意,那么掀起妖界叛乱,害重楼帝王道境界跌落无法恢复,这个仇就落在了妖君瑾宸身上。
“有个好后台,确实了不起。”重楼嗤嗤一笑:“我还不想和帝俊撕破脸,酆都会为了道途出手,却不可能愿意和帝俊来个两败俱伤。”所以,他再是想把那只凤凰抽筋拔毛,也不能闯到帝俊宫里去。
飞蓬忽然拉住重楼的手腕:“我把上次算计你的一次性传送阵,一一讲解给你听。然后,我们看能不能简化…”
“就以你的空间为中转站,设个从混沌一次性传至神魔之井的空间阵法。”重楼微微一怔,飞蓬继续笑道:“如果能成功,哪怕用料极消耗,也是值得的。”
重楼听懂了,他的喉结动了动:“我并不用守着神魔之井,随时能去混沌。而且,我有空间法术,哪怕孤身,在混沌也能保证安全。”
“可你如果打算更进一步体悟空间法则,便必须去混沌深处,去挑战我们之前不敢挑战的敌人。”飞蓬淡淡的笑了:“这样,你还坚持一个人去吗?”
留下阵法阻拦非战之时来犯的敌人,想必是足够了。真有敌人强到能撼动阵法,那通过留下的空间传送阵,自己也能及时赶到。总比让重楼一个人去混沌深处,什么照看都没有,消息也一并断绝来的安心吧。
重楼的嘴角动了动,他情不自禁的反握住飞蓬的手,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来个十指相扣,而是遮掩性的弄出一条空间裂缝,让两人一同坠了下去。
“咚!”飞蓬猝不及防被拉进去,落下时一头撞在重楼胸口,再抬头已是熟悉的景色。
他半坐起身子,靠着重楼的胸膛,仰望着头顶的星空。那是神魔之井的阵法幻化而成,一会儿群星闪耀,一会儿月明星稀,倒也很是好看。
片刻后,飞蓬回过头来,一瞬间被重楼的眼眸捕获。赤色亮得剔透,像是最上佳的血玉,目光灼灼而明丽。
“你光看我做什么?”飞蓬晃了一下眼睛,笑意却不自觉的极盛:“想好了吗?”
重楼笑着伸手:“阵图给我。”
飞蓬抓起他另外一只手,并拢在一起。他在重楼的掌心里,刻画起那个传送阵的核心构思,没有一点儿藏私。
在出发前,重楼和飞蓬各自回了界内一趟。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去混沌神秘的最深处,他们总归要先知道最新的情况。这一点,无疑要问天帝和地皇。
“你们要去混沌极深处?”伏羲的脸上,露出几分复杂,但并无多少意外:“也是,以你们现在的境界,若想再进一步,去那边是必须的了。”
他叹息了一声,道出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混沌极深处,其实是勾连另一个世界,也是混沌异族诞生的源泉。”
飞蓬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你没听错。”伏羲轻轻摇首:“若非如此,你以为,为什么我们把先天生灵及三皇级别异族斩尽杀绝了,可总归还会有混沌异族突破?而混沌异族明明有不错的身体资质,为何极难诞生灵智?正因为他们诞生的世界,早已残破!”
他看了飞蓬一眼:“不过,正因为残破,那里的法则之力感悟起来,会比六界内容易。但我六界生灵因所处世界完整,灵魂到身体自然比异族完善。”
飞蓬微微色变,恍然大悟道:“所以,混沌异兽才下意识捕猎进入混沌的六界生灵,因为猎食到的血肉,可以助他们弥补自身短板,更快诞生灵智?”
“不错。”伏羲的眸色冷如冰霜:“当年,我做主掀起大战,便是发觉族内许多存在感不高的族人,为求突破境界进入混沌,然后音讯全无。一个两个还好,但我问了其他人,他们回去一查,发现自己族内也有此现象,便不对劲了。”
“后来查清,他们是被异族中的大能者偷偷抓走,交给族内还没开启灵智的小辈吞噬掉。”说到此处,伏羲叹了口气:“我们几个商讨后,直接约出他们高层打生死战。那一战耗时长久,固然是胜了,可几个漏网之鱼却躲回了那方残破世界。”
“那里再是残破,也是个真实世界,天道极其排外,我等不能亲自降临。”伏羲摇了摇头:“这才给了他们喘息机会,多年后卷土重来,让我等不得不时常前去镇压。”
飞蓬若有所思:“师父,您说了这么多,是建议我和重楼,登陆那片残破世界,去体悟法则吗?”
“那一战前,混沌虽和六界无关,但若付出代价愿意被压制,混沌大能者也可以到达六界。”伏羲答非所问,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飞蓬,你知道为什么蚩尤野心勃勃,但我和女娲从不会介意吗?”
飞蓬隐隐猜到了什么:“他们找上过兽王吗?”
“不错。”伏羲莞尔一笑:“蚩尤当场让来者有去无回,自己受了不轻的伤势,却第一时间上报给了我。”
飞蓬的眼珠子转了转,嘴角荡起一抹笑来:“是您,不是地皇?”
“对。”伏羲露出一丝好笑:“是我,不是神农。”
飞蓬了然:“兽王前辈在大是大非上,从来没有做错。”首先就找最有号召力的天帝,表明兽王蚩尤从头到尾没打算谋私利。
“所以去混沌前,我只是做了些许应对,并未从根本上阻止蚩尤。”伏羲淡淡说道:“女娲说过,我这么做,无异于纵容。但朕只觉得,要是蚩尤这样还能成功,只能说是神族、人族自己不争气。那便允了蚩尤盘古大陆共主之位,也不无不可。”
被伏羲一手教大的飞蓬,对此倒是深以为然:“此言有理,能救一族子民的只有此族自己。”
伏羲眼中有浅淡的笑意:“你此番去混沌,有重楼同行,我倒是不太担心。”他顿了顿,又道:“若是如钟鼓、瑾宸之辈,前者明哲保身,后者小家子气,却是不足与谋。”
蚩尤的儿子总不会差,更何况重楼久经战阵,什么架势没见过,和飞蓬又是经年好友颇有默契,两者联手,自保绰绰有余。可不比比老奸巨猾的龙族大长老转世,以及没经历多少风雨摧折,八成还要同伴照顾的小凤凰强多了吗?
魔界,九幽禁地
和飞蓬不一样的,是重楼开始问了另外一件事,关于他斫琴想要的材料。
“混沌之中的第一代生物,的确大多数都已经陨落了。”神农眼神玩味:“你打听到的消息,大多是对的。昊天手里确实还有仙木剩余,但品质最好的龙筋凤羽,早已被烛龙、帝俊用来创造初代元老,没存货了。”
说到此处,神农突然转移了话题,说起正事:“伏羲有殒神秘法,我这也有一招,名唤碎魂秘技,修炼起来会很痛苦很吃力。你此行要对付的敌人,并不好对付。”
“我建议你学以致用,一路上好好磨练秘技。”神农叮咛道:“如此,等到地点,这火候差不多能够你自保。”
重楼挑起眉头:“父神每次提起混沌深处,都讳莫如深。这回难得听您说起,竟也这般严重!”
更何况,还有父神教我的那个,后遗症极其令魔头秃的秘法。重楼心里泛起嘀咕,眸中混沌色一闪而逝,忍不住问了一句:“混沌深处,究竟有什么东西?”
对此,神农先是垂眸饮茶,在心里斟酌语言。少顷,他和伏羲一样,说起了混沌深处的隐秘。
重楼开始很惊讶,可后来便淡定了:“那也挺好,烛龙、帝俊手里没了,不代表那方残破世界的龙凤两族墓地,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此行提升实力,等得了手,再去仙界找昊天做交易,以拿到仙木。
瞧出了重楼的打算,神农只笑而不语。他笑容里,充满看好戏的兴味。
重楼和飞蓬很快就上路了,但这一路并不平静。大概是神农和伏羲把他们的消息传了出去,他们最开始便遇上了几位先天生灵的例行打劫。
是的,例行打劫,伏羲和神农都提起过——混沌之中,先天生灵的战力毫不受限,例行打劫等同于游戏,比拼法则战斗力。输者交出此次来混沌的全部收获,目的在于锻炼,也是增进感情。
重楼和飞蓬开始猝不及防,确实吃了亏。可被剥削了几次后,他们依仗彼此间的默契,很快便能成功击退布置陷阱的人,而自己毫发无损,甚至偶尔还能反剥削一把。
在此期间,飞蓬与重楼更是凭借谨慎,以及幻术上的造诣,看破了长辈们的幻境,发现了疗伤至宝七星海棠的出世。然后,他们小心的隐藏己身气息,将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运用到己身能做到的极致,反利用了幻境。
不过,这作壁上观、火中取栗之举固然得了手,也不可能没有代价。虎口夺食的结果,便是他们后半段旅程完全在被“追杀”,几乎是逃也似的奔进混沌深处。
值得一提的是,这一路追追逃逃,重楼和飞蓬发觉自己怎么也无法摆脱追击时,迫于巨大的压力,战斗力更上一层。
于是,他们在碰面的瞬间,便成功砸飞不少自恃实力高强而意图挡路的混沌异族。重楼还巧妙运用空间法术,把人朝着身后的追兵抛过去。
而同级别的先天生灵异族,并非不想出手,但看看狂奔而来的飞蓬与重楼,以及不远处使劲追的同等级四个气息,他们扭头默默匿了。
“混账!”昊天一剑击飞被丢过来的龙兽之王,感受到对方身上缭绕的时光法则、空间法则痕迹,抬手别瞧见自己剑上多了个豁口,饶是素来心平气和,也忍不住破口大骂:“真缺德!”
帝俊面无表情的说道:“行了吧!你的剑好歹坚持到现在,没看我的早废了吗?”
“飞蓬被带坏了。”烛龙摇头,一边追,一边漫不经心说道:“不过,你们觉得这两个小的,是真猜不到我们紧追不舍,是为了靠气息震慑那几个老家伙,好让他们成功栽进残破世界吗?”
酆都开口,语气淡淡的截断了他们的揣测:“好了,他们进去了,咱们的任务也算结束。”
残破世界里,一头栽进来的飞蓬累得快要虚脱:“可算结束了。”
重楼满头大汗,伸手打开空间,并把飞蓬拽了进去:“先休整一下,再开始侦查。”
“也好。”感受着熟悉的花草清香,飞蓬不顾形象的就地一趟,四肢放松的伸展开来。
在混沌里,先天生灵实力完全不受限制,空间之力瞒不过帝俊他们,被追击时自是用不上。但对于异族却是很好用,除非遇上灵智极高、擅于法则之辈,不然用空间歇脚可以说是非常的安全。
因为重楼凝炼空间时相当大方,用材用料极其讲究,以致于这空间本身就是极佳的防御至宝。哪怕被异族发现痕迹并施以攻击,空间之主也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不影响正常休憩。
这一点让帝俊他们,对重楼、飞蓬非常的羡慕妒忌恨——他们稍微休息一下,都得布下层层叠叠的禁制阵法,重楼和飞蓬却只需要往空间一钻,还能用膳、沐浴甚至喝个下午茶。
所以,他们几个老家伙摸摸自己的黑眼圈,再看看重楼、飞蓬时时刻刻精神抖擞,甚至身上时常能闻见美酒佳肴的味道,看不顺眼想打人,追击时下手不自觉重一些,颇有假戏真做的趋势,就委实太正常了。
顺手把飞蓬拉入旁边炎波神泉支流的温热泉流里,重楼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歇了一会儿之后,他抬头看看夜空,开口笑道:“我去做饭?”
“嗯。”飞蓬早已撤下天幻神装,正舒舒服服合眼泡着,闻言习以为常的回道:“做好了喊我。”
耐心将飞蓬凌乱黏在一起的发丝散开,全部浸入水中轻轻搓揉,重楼轻轻叹道:“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
空间法术更擅长逃命,在知晓混沌异族的众多秘密后,自己和飞蓬在混沌出手,自是有所保留。于是,这些天更多是重楼辅助、飞蓬出力,时刻处于负荷过度的状态。
“还好。”飞蓬转了个身,靠在重楼的肩膀上,睁开的蓝眸印现漫天星辰,亮得惊人:“你不觉得,时间法则和空间法则配合起来,效果分外惊人吗?”
重楼眯起眼睛,直觉飞蓬想要搞事:“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混沌异族源于此方世界,师父和地皇前辈让我们来此,却只是指望我们能体悟更多法则。”柔和的月光下,飞蓬的笑容竟比平日里来的飒爽而锋利:“可你我出手,有过只满足于完成任务吗?”
面对飞蓬的笑颜,重楼难得飘了一下神。
不知为何,他莫名就想到神魔之井烤肉的香飘千里,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爱吃。
还有前不久,飞蓬恶作剧的挑起嘴角,在异族身上的尖锐部分,覆上时光之力,让自己同时施加空间之力,再砸向后头的兵刃。很快,后头就传来了那几个老家伙的怒骂声,非常一致的“魔尊你个混账!”
啧,明明真正的搅事精是飞蓬呀,为什么回回都是自己背黑锅呢?瞧着飞蓬充满期待的目光,重楼挣扎了……一瞬间。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回答:“好想法,就这么干!”
这么冒险的事情,一定是心魔答应的,才不是我!重楼回过神来,心里默默念叨着。而回答他的,则是心魔充满不屑的“哼”,和平时如出一辙。
事实证明,作死总归要付出代价。
数年之后,飞蓬、重楼狼狈不堪逃出残破世界,身后追着个火冒三丈的混沌异族。他的境界,乃半三皇。
“重楼,在前面把我放下,你先逃吧。”嘴角溢出金色的神血,飞蓬只觉得自己的速度越发缓慢。他很清楚,这是重伤还消耗心头精血的表现。
重楼一只手揽着他,疯狂使用空间法术跳跃着逃窜,嘴上淡淡说道:“别看特制的迷神草全被毁了,但那位三皇的野心还在,为了不走漏消息,让天帝震怒出手,咱们身后这位定会杀人灭口。”
“况且,咱们寻了好几处灵脉,是我用空间法术将其完全截断,让混沌异族此后多年,不会再有幼兽诞生。”重楼淡定自若道:“所以,就算你想冒险引走敌人,他也不至于上钩,多半是先掠过你,继续去追擅长逃命的我。”
顿了顿,重楼又轻声道:“其实,我现在倒是怀疑,雍和他们仨是不是早就和混沌异族有染。”不然,怎么解释他们手里的迷神草,和残破世界那位三皇异族亲自培育的一样?只怕对飞蓬下手,本就是那位三皇一次借机试验,以飞蓬的体质推测天帝伏羲。
可惜六界没人到达过残破世界,没人瞧见那大片迷神草,也就谁都不知道那件事背后,还有个幕后黑手。而那位三皇出手太少,天帝、地皇虽与之有交手,却对自己和飞蓬两个晚辈讳莫如深。
想来这次若非早已料到那位三皇闭关,天帝、地皇不会让自己和飞蓬来此。只因一个半三皇,正常情况下自己和飞蓬哪怕打不过,凭借时光、空间法则也能逃掉。
奈何自己和飞蓬发觉对方培育特制迷神草,意图哪一日一朝发难,一举除掉天帝,才令对方麾下大将紧追不舍,甚至不惜大费心血,亦要让自己两人埋骨混沌。
“那不可能。”飞蓬低低喘息着,之前发现迷神草的那一霎,他立即封闭了五感。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些迷神草哪怕未经过炒制,效果也在龙族那回拿出来的之上。重楼焚烧草丛和种子的时候,那些迷烟无孔不入。哪怕飞蓬封闭五感、设下结界,也还是中了招。
迄今为止,飞蓬都没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能肯定这是完全针对天帝一脉而培育的,哪怕未曾彻底沾身,只要近前了都能起效:“迷神草本就是出自盘古大陆,寻觅克制本将方法的任务,则是兽王在战时交给那三位的。”
“兽王绝不可能和混沌异族勾结,而他看中的人哪怕有野心,对你不甚信服,也绝不会叛离本身立场!”飞蓬的声音有些低弱,可在说到此事时,却算得上平静笃定,也安了重楼踟蹰的心:“你好歹对自己族人有点儿信心,别这么多疑。”
说到这里,飞蓬干咳几声,鲜血抑制不住的簌簌而下。瞧着重楼充斥忧色的赤眸,飞蓬轻轻的笑了:“对了,刚刚中招急着逼出烟雾,都没来及问你。迷神草全部烧干净了,连种子都没留吧?”
“全烧干净了。”重楼的指尖微微一颤,将飞蓬揽的更紧了几分:“我们快离开混沌深处了,只要找到帝俊他们,就有一线生机。”
识海深处,一声冷笑溢了出来:“呵呵。”拥有和重楼一模一样的脸,心魔挑起眉头,将目光投向了重楼的袖口,里面有一颗孤零零的种子。
这颗种子,是所有迷神草种子里,生机最薄弱的那一颗。
“虚伪。”心魔如此评价着本体的行为:“要么就全留下来,要么就全烧了。你总是犹豫不决却又暗藏不轨,不觉得很可笑吗?”
重楼抿了抿嘴唇,没有吭声。
这一路,一神一魔逃得无比惊心。那位半三皇的水平确实不容小觑,他们好几次快要逃离混沌深处,但总在最后的关头被活生生逼回来。与此同时,消耗的灵力极大,却改不了每次交手都落入下风,身上伤势越来越重的境地。
感受着飞蓬的气息越来越弱,重楼咬咬牙,眼底滑过一抹决绝。他转身燃烧自己的精血,使出了平时最辉煌的一击。
“重楼!”飞蓬顿时色变,但也在下一刻做出回应。照胆神剑出鞘,这一剑蕴含飞蓬毕生绝学,风的凌厉、时光的破灭,瞬间叠加于重楼的攻击中,毫无罅隙的融合了。
两者夹击之下,那位半三皇的境界,竟然瞬间被削弱了十几万年。即使这种削弱,只维持了一瞬,也改变不了周围一切皆被震碎的景象。
清楚看见追兵脸上的震惊,重楼冷笑一声,便抱着重伤到极致的飞蓬,纵身逃入空间裂缝。他心知,这一去,坠落之地全凭运气。索性,自己还有最后一个后手。
感受着另外一股魂力迫不及待的接管身体,却在成功后,下意识收敛力道,没有吵醒飞蓬,他放任疲倦如潮水涌来,只在识海里留下了一句话。
“飞蓬伤得比我重,你想办法,绝不能让他睡着。”说完,重楼看了一眼袖口,想到飞蓬适才那不假思索配合的剑,血眸滑过释然与决断。他用最后的力气将种子震为齑粉,自己再支撑不住的陷入了昏厥。
才接管身体的心魔想骂人:“……”但他瞧着飞蓬重伤而失神的蓝眸,只能僵硬着首次开口:“飞蓬,你不能睡!”
“嗯?”眼睫毛颤动了两下,飞蓬虚弱的回道:“我知道。”
【重楼】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人就地想找个地方修养。也许是运气不错吧,他们坠落的地方虽在混沌深处,可灵气相当稀薄,到处都是参天古木。过多绿荫没让人觉得舒服,反而有一种死寂的安静。
“别睡,我们说会儿话。”【重楼】没话找话:“你博闻强识,认得这些树吗?”
飞蓬投去一眼,目光有些迷离疲倦:“莬藤,攻击力很低,防御力极高,与遮天血藤伴生。”
【重楼】剥开绿植的手一僵:“遮天血藤?”
“嗯,我们应该到了那家伙的大本营。不过,既然进来没动静,那他应该不在。”飞蓬轻轻笑了一下:“重楼…这里的藤蔓…很适合做裙子…”
【重楼】不解的说道:“裙子?”
“是的。”飞蓬的声音很低很低:“我记得,你兽族有草裙战舞,男子也能跳?”
【重楼】纠结了一下,然后心想,反正是本体的脸,丢就丢了:“我跳给你看,你不要睡。”
“好啊。”飞蓬精神顿时好了一点儿,笑得眉眼弯弯。
片刻后,正巧从外头回来的遮天血藤,感受到外人气息而一路追过来。他站在山洞外,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里头那个脱了上衣,用草皮做了草裙,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在篝火旁边跳战舞的家伙是谁?为什么长得那么像魔尊?
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遮天血藤特地用手揉了揉。然后,他放下手再投去一瞥,继续沉默。不,这绝对不是前些年和自己交手的魔尊!自己的记忆绝对没出问题!
当时的魔尊身受重伤,却凛然不惧、反击激烈,哪怕神将不救,自己都不见得真能吞掉他。才不是面前这个……又扭腰又抬腿,虽然跳得很好看,但怎么瞧着都像是在讨好人的家伙呢!
抱着这个念头,遮天血藤往里面走了走。然后,他默了。
原来,就在魔尊的对面,刚刚被他动作挡住的地方,正坐了一个人。神将的脸色不太正常,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可他嘴角轻扬,眼眉弯似明月,满满都是笑意。
明明是敌人,自己应该走进去动手的。但遮天血藤看看飞蓬,再看看重楼,捂着发闷的胸口,默默转头走了。他一时半会完全不想进食,只觉得撑得慌。
“很好看。”飞蓬轻笑着瞥过洞口,向后靠在树壁上:“谢谢你。”他的精神,已完全好了:“若是重楼,他脸皮虽厚,也还是多半做不到的吧。”
【重楼】陷入了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声音有点儿喑哑:“你怎么发觉的?”
“眼神。”飞蓬放松了身体:“虽然你已改变了瞳色,但你们的眼神相似而不同。他看着我的时候,眼睛比你明亮,很少会暗沉。当然,你们始终是同一个人。”
【重楼】忽然拂袖,篝火蓦地灭去,空间之力回旋盘桓,直接将洞穴完全封死。他迈步走上前去,用力极重的按着腰身,将人掼在树干里。
“是吗?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他?”【重楼】的嘴角微微勾起,可眼神并不友好,暗沉之余燃着显而易见的火焰,突然扣住飞蓬脖颈的动作,更是强势而透着些许不祥的意味。
飞蓬的精神虽好,却还是因伤势未愈,透着一些疲倦和虚弱。被这么掐着脖子,强迫性抬起下颚,他竟一点儿怒意都没透露。
出乎【重楼】意料的是,飞蓬专注的看着自己,眼神好笑而纵容:“如果你不是他,怎么可能跳舞?所谓心魔,不过是被压制的另一面。于重楼,这一面是阴暗,是童趣,也是羞赧,是他平日里不想表现的、总是在压制的一切。”
【重楼】一下子愣住,他下意识想松手,又端着架子不想认输,一时间便僵持了起来。
“你要恼羞成怒多久?”过了一会儿,飞蓬冷不丁的问道:“维持这个姿势很累,我想睡了。”
【重楼】吓了一跳,最先想的终究还是飞蓬的安危:“不能睡!先疗伤。”
正在此刻,结界外传来的恼怒的敲门声——“哐哐哐!”
一神一魔赶忙转过身,已都提起了戒备。先前不是没察觉遮天血藤的到来,只是对方没有动手,他们自然也不想平白再树敌。
结界撤下,洞穴的出口探进来一个头,正是遮天血藤。瞧着重楼和飞蓬自然而然摆出一攻一守的默契姿态,遮天血藤莫名胃疼。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假笑:“请两位出去吧,你们的救兵来了!”
连个衣服都来不及换,神将、魔尊当即被扫地出门。
血藤的大本营外,发觉混沌深处变故的帝俊、烛龙、昊天与酆都,望着重楼身上的草裙,陷入了沉默。
飞蓬忍着笑打圆场,努力无视了【重楼】的不自在:“多谢几位前辈来援,我们可以回去了,正好有要事禀报各位。”
至于重楼的心魔,还是等他本人醒过来,自己再和他好好说吧。心魔乃内心深处的另一面,拒绝正视内心并不可取,当以融合为上策。
后来有历史记载,六界纪元第十七万年,混沌深处发生剧烈波震。周围诸多中小世界因此灵气溃散,后却有极其强盛的灵脉诞生。
与此同时,魔界拍卖会上除了魔尊亲酿的酒之外,不知何时开始有晶石流传,被拍出天价。
晶石内,魔尊穿着兽族传统草裙的投影相当清晰,那张脸依旧邪魅狷狂,引得魔界掀起一阵草裙战舞之热。至于仙宫、神将府邸、妖皇殿等各界重要殿堂,那段时间忽然传出需要修缮的消息,比起前者可谓毫不起眼。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又是数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