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祭》碎棋

1、第 1 章

　　色雷斯没有夏天，夏日的热情与快乐，隐匿于皑皑白雪，不见天日。

　　不具名的恐惧如影随形，行走，行走，却怎么也逃不出这片绝望的雪原。

　　累了，向后仰去。大片大片的雪花附着于嵌进雪里的躯体。

　　“要死了吗？”喃喃念出，双眼渐渐粘连，迷迷蒙蒙中祈求着永恒的沉睡。

　　但那黑暗中温热的感觉，是什么呢？

　　法伊睁开眼，依稀记得是做了一个噩梦，胸口起起伏伏，四肢滞留了梦中的触感，冷得惊人。

　　“……”

　　不可思议的看看麻木的双手，还活着吗？

　　为什么，还会活着？

　　对上了他关切的眸，失掉了左眼，看东西会有微妙的重影，嘲笑般的打消掉“黑钢哭过”这样的念头，伸手拂去脸上的汗。

　　身体变异所滞留下的疼痛和恐惧还掺杂在血液中，缓缓流向四肢。捂住双眼，左边空荡荡的触感连带着一阵惊心。

　　撑起身子，垂下遮挡着脸的右手，眯起蓝色的瞳仁，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微微挑起嘴角，笑得不遗余力。

　　“你好啊，黑钢。”

　　此后，他别过头，无视忍者惊奇的目光，被金发遮住的面颊，笑容荡然无存。

　　旅行始终是要继续，重整了行囊却怎么也寻不回原先的士气。法伊依旧在笑，灿烂的好像冬日的太阳，这不圆满的伪装，谁都不愿戳穿。连带着笑容复苏的，还有数也数不清的外号。

　　历史无法篡改，时间还要前行，按照它既定的轨迹，行走的缓慢又残酷。

　　新降落的次元正值春夏换季，雨季将至未至，偶尔下场小雨，樱花残败的花瓣混合着青草的香气绵延百里。

　　利用身上的衣服换取一笔不菲的钱财，租下繁华地段的店面，平平静静的开了一家叫做“猫眼”的咖啡屋。

　　身着服务生装的小樱很受欢迎；蛋糕的甜度拿捏的刚刚好；黑钢一脸不善的大吼：“谁是大大的狗狗？！”

　　偶尔会有客人大刺刺的询问：“咦？咖啡屋里为什么没有飞镖和靶子呢？”

　　法师机械的转过僵直的身体，冲着怔住的黑钢，自嘲般的微笑：“对啊，大大的狗狗，为什么没有飞镖和靶子呢？”

　　一时间大脑空白，寂静的空气压得人几近窒息。

　　究竟为什么呢？

　　大家都在努力的忙着，忙出一副逼真的假象。

　　但假象终究是假象，薄弱的像层纸，被那些漫不经心的话语，轻轻戳破。

　　飞镖，靶子，法伊的左眼，连同着那些快乐的日子，丢在了昨天。究竟怎样，才能拿回这一切？

　　答案无处可寻。

　　五月的咖啡馆，顾客人数陡然增加。

　　询问顾客，对方一脸诧异的反问：“咦？不知道吗？这个城市最著名的要数入夏祭啊。会有好多人的……”

　　不知道为什么，法伊显得格外兴奋，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人应当具备的生机。

　　“入夏祭啊，色雷斯根本就没有夏天呢……呐。黑鲁，入夏祭都应当做什么呢？”微笑微笑。

　　“……”忍者的嘴角有些抽搐的迹象，“穿着浴衣逛街。”

　　“浴衣是什么啊？”微笑微笑。

　　“……一种服装。”

　　“服装是什么啊？”微笑微笑。

　　“#%#&！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去玩吧！”

　　“呐，黑鲁你答应了？”双手合十，击出轻快的掌声，似乎连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光。

　　“……”

　　金发被夕阳的余辉耀得灿灿发光，埋于其中的香樟叶自然格外显眼。

　　伸手想要拂去那片绿叶，法伊却适时的退后一步，扯开一个大大的微笑：“走吧走吧，去准备祭典要用的服装吧！”

　　踏步的背影，动作大得有些夸张。

　　尴尬的垂下悬在半空中的手，一些自以为无用的情感渐渐复苏，无法自控的焦虑与无奈在心中暗涌。

　　法伊又何尝不是，他只祈求安详的死，却被黑钢套上了无法规避的枷锁。厌恶与他人一切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即使是最轻微的触碰，也会勾起萦绕舌尖不散的血腥。

　　黑钢固执的背负起法伊的未来，无视掉当事人的心意。

　　守护他想守护的，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入夏祭的开幕隆重而华丽，神社的巫女跳起驱魔的舞蹈。商贩热情的吆喝着，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哪里的棉花糖便宜又好吃，买上几个再跑去占看烟花的席位……

　　木屐怎样使用还不太熟悉，踏出歪歪扭扭的脚步，好似蹒跚学步的孩童。

　　一直跟随其后的黑钢禁不住想要扶上一把，却被对方笨拙的避开。

　　只能苦笑的看着他，看着他被别人撞到，跌倒后扭了脚。

　　“啊……对不起对不起……没有关系吧！”

　　“没关系的，还能走。”蹲下，站起，挂着的微笑让对方信以为真。

　　对方信以为真的说了声对不起，半强迫的塞给受害者一兜啤酒。一边致歉，一边离开。

　　歪仄的躯体，微微拧住的眉却背叛了主人。

　　“呐，黑鲁。好像真的走不动了。”他终于扭过头，依旧笑的温柔，“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忍者面色不善，走到他的面前，蹲下：“上来。”

　　黑夜中的公园显得格外空荡，夏蝉因为人类的突然介入而停止了吟唱。

　　“对不起哈，黑大人。”坐在长凳上，一脸微笑的致歉，“对不起。”

　　随后，弯下身翻弄着塑料袋，捡起两罐啤酒，递给他：“道歉礼。”

　　拽开拉环，轻微的一声“砰”，碳酸饮料特有的气泡声音充斥耳际。

　　静默的啜着啤酒，两人好像比赛似的，看谁先开口。

　　塑料袋慢慢见底，铁罐堆满两人之间的空隙。

　　“我去买酒。”黑钢站起，啤酒罐山哄然倒塌。木屐叩击着石板，缭绕起萧瑟的回响。

　　“黑钢，”法伊弯下身，拾起一个又一个的空罐，头发遮挡住脸，表情被黑暗吞噬，“如果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必须要背负的责任。那么我情愿你扔下我。”

　　“这种事情我不想做，也做不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轻微颤抖的后背，双手环胸，“责任这种东西我从不敢轻易背负。我说过，我只会守护对我而言特别的人。”

　　“那，如果十年都找不到我的眼睛呢？”法伊抬起头，湛蓝的眸倏的睁大，写满了期盼，“如果十年都找不到，你还会陪着我吗？”

　　“会。”

　　“二十年呢？”

　　“会。”

　　“如果一辈子都找不到呢……”

　　“啰嗦！我离开了你就会死吧！”

　　“哈……黑大人，我可以看作这是爱的告白吗？”

　　“……随你便吧。”

　　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又切换回笑容：“我瞎说的。”

　　忍者依旧面色不善，俯下身子，紧紧的盯住湛蓝色的眸子：“可是，我回答的很认真。”

　　“那我就委屈一下好了。”

　　咧开嘴角，笑得拙劣。

　　烟花拔地而起，远方的孩子喧嚣着、叫喊着。

　　那些承载着忧伤的笑容，那些孑孑独行的日子，那些一望无际的冰冷雪花，终将弥散于这喧嚣的夏日。

　　即使历史无法改变，未来不可掌控。但只要有人陪伴着，即使是行走在这无尽的黑夜，也会平添几份无畏的勇气。

　　握住他的手，笑容溢出藏也藏不住的欢乐

　　“呐，黑钢。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夏日是如此美好。”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