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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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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弥足珍贵的短暂时间,艾德里安却并未休息很久。到底还很年轻,一天一夜没睡,精神却仍然可以维持着作战时的亢奋。好像只要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就能令他压下所有的疲惫,重新恢复到再次上战场状态。
艾德里安微微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林秋延,他并未睡着,正望着一个地方出神。
黑发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以往总是挂着嘲弄傲慢的琥珀色双眼,此时因毫无攻击性而显得温和。
说来,德里斯泰因这副黑发白肤又是亚裔的面貌总是会显得在同龄人中更小一些,倘若再有一副好脾气,很容易和乖顺这类弱势的词汇挂钩,显得不够有气势。
因而可以勉强理解,对方为什么总喜欢仰着下巴,端出一副高高在上刻薄的样子,或许就是为了撑起大贵族的颜面姿态。
但长得好看就是有特权,哪怕拿鼻孔看人,学校里也不乏人暗恋他。可惜碍于门阀位差,加上本人的糟糕性格,开学至今也没人敢递出一份情书,被拒绝只是小事,就怕被这位大少爷狠狠羞辱,说不定还要承受其报复。
曾还有人校网上匿名提问:在家世相貌成绩都合格的前提下,和德里斯泰因少爷告白,有多少几率成功?
同样一位匿名的答主的答案得到了高赞:如果你是爱菲诺儿公主,应该有八成的成功率,如果不是……呵呵,大少爷有大概率会觉得你在羞辱他。
因此这位少爷虽然身份高贵,却跟天煞孤星一般,身边仅有几个跟班狗腿,除非有求于他家,许多人都避而远之。
在艾德里安看来,对方的浑身是刺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极度自尊到自卑的表现,他私下没少评价小少爷色厉内荏败絮其中也不是没原因的。可是从最近的几次接触中,他却发觉对方发生了惊天巨变。
身上令人反感的特征尽数消失了,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熟了,变得温和沉静,言行举止也沉稳得让人信服。
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人有这么大的变化?
因为先前那次事件丢了个大脸被家里教训了的缘故?还是良心发现了?
先前他还很好奇,天性作祟的他想要一探究竟,但现在反而不想深究了,或许这家伙以前就是演戏装的呢,装得太好以至于骗过了所有人……不对,李殊洵那家伙就半点儿都不感到奇怪,八成早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至于装的理由?他总会知道的。
总之,他看现在的德里斯泰因还挺顺眼。
大约是看太久了,被观察对象终于有了动静。
那双看起来应该是温和的却意外带点冷感的眼睛看了过来,两人视线撞在一起,艾德里安没有移开目光。
林秋延挑了挑眉,似在询问:怎么了?
艾德里安没有回应,心想,不看其他,单看这脸,在血气方刚的机甲战斗系里还真不占优势。同样是亚裔混血,李殊洵的五官虽也精致,却是很轮廓分明,而德里斯泰因,若不是背景够硬,实力也的确不俗,怕是第一天入学就要被人看轻了。
林秋延并不知道艾德里安的思绪已经歪到了遥远天边,以为只是年轻人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难免有些不适。怀着体恤未来新兵的心情,林秋延对着尚且还青涩的男主角弯了弯眼睛,露出了个安抚的微笑。
“……”
艾德里安一呆,亲眼看着那双深色眼睛中的冷意散去,变成另一种柔软的情绪。一瞬间,仿佛有什么同样柔软的东西在他心底轻轻挠了下,他说不出来,却一慌,几乎下意识地避开了那道视线。
过大的动作不小心碰醒了旁边的李殊洵,李大少爷睡得很浅,可床气却不小,眼睛没睁开就一脚踹了过去!
艾德里安:“……?!”
李殊洵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好意思,腿抽筋。”
哦。
艾德里安瞅了眼自己的裤腿,当即长腿一伸,还了一脚!
硕大的黑色脚印出现在李殊洵的还算干净的裤腿上,顶着对方黑成锅底的脸色,艾德里安微笑,“对不住,梦游。”
林秋延:“……”
李殊洵怒极反笑:“你睁着眼睛梦游?”
艾德里安不甘示弱:“呵呵,腿抽筋?是脑子抽筋吧!”
林秋延:“……”
是他低估了男主角的承受力,能有赶上当俘虏勇气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不适。
两人抬杠间,临时监牢的门被打开,一排士兵走了进来。
领头的那人环视一圈,视线落到艾德里安和李殊洵身上:“你们两个跟我走。”
艾德里安站起身:“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回答了,“约定时间到,你们可以走了。”
可以走了?这算是危机解除?
但怎么只有两个人?
艾德里安皱起眉头,示意林秋延:“就我们两个?他呢?”
然而手拿武器的豺狼已经给手无寸铁的绵羊们施舍了一个答案,再不耐烦回答。士兵们手上的武器朝他们举起!黑漆漆的木仓口中看得无端让人心底发毛,领头的人沉下声:“别废话,是现在自己走,还是受点苦头后再带你们走?”
艾德里安神色一变,李殊洵沉下脸,起身站在了林秋延前面。
“我们要三个人一起走。”他说。
艾德里安点点头:“或者,他们两个走,我留下。”
“……”李殊洵倏地扭头瞪他,这白痴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
艾德里安却好像没注意他的瞪视似的,只扯起嘴角露出了个无所谓地笑,道:“你们可以使用暴力,但我们也不会束手就擒。人质是要活的吧?我猜猜,李将军应该和你要求过要我们毫发无损?”
碍于上面命令,领头之人原只是恐吓。现在却被艾德里安成功挑衅,他朝身后的士兵挥手示意,冷笑道:“把这两个少爷‘请’出去。”
艾德里安反应敏捷立刻后仰躲开了一名士兵的捉拿,同时腰部使力,飞脚狠狠踹上对方的腹部!
谁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被勒令上前的士兵开始动了真格。
事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虽然敌我数量实在悬殊,但林秋延也能看得出来艾德里安没落多少下风。无论是灵活闪转的身法,还是一对多的战斗实力,再加上又能边打边嚷嚷……要不是手绑着,林秋延都想给他鼓鼓掌,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李殊洵早就不声不响地加入了混战,李大少爷下手又阴又狠,居然和艾德里安配合还算不错。
他隐约察觉到了艾德里安的意图,推波助澜,让这番动静闹得更加人尽皆知——
“你们在干什么。”殷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阴沉沉的声音听得让人不适,“哈特穆德,谁允许你动手的?”
“大人,是这小子先……”
“回去领罚。”殷魆打断他,“现在,完成你的任务。”
“是!”
“等等!”
“小鬼。”殷魆看向艾德里安,“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你这力气白费了。”
“不是人质交换吗?”终于把人引来,艾德里安哪里甘心闹了这么一出却什么结果都没有,“为什么只有两个人?”
帝国会舍弃德里斯泰因?别开玩笑!他甚至都怀疑帝国会这么快答应交换条件,还都是托了这位少爷的福!那么为什么走的会是他们两个?不用想都知道一定是眼前这个组织搞的鬼!
褪去了那一股子的不着调感,艾德里安神情严肃地沉声道:“要么我们三个一起走,要么我留下。”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殷魆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们的确和帝国做了交换人质的约定,便是你们两个。剩下一个等我们顺利离开自然会放走,这是和帝国达成的共识。”
艾德里安眯起眼,他一直觉得这个人对他的态度很微妙,现在看来真是这样。
他开口道:“那我留下也一样吧。”
李殊洵也直白地表达了立场,“我也可以留下。”
“你们有这小鬼的命值钱?”殷魆哼笑了声,语气不屑,“是自己走,还是把你们打晕带走?”
“我……”
“好了,艾德里安。”站在两人身后始终沉默的林秋延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你和殊洵先走,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
深入第三星域的反叛军在帝国军力面前,就如同坦克和玩具车的对比。他们有交换人质后、帝国暗中派人伏击的顾虑也是正常。因此留下一人当成底牌,这种做法也说得过去。
但真的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吗?
常年在危机中的生活已经让他很习惯的面对各种突发情形,眼下的局面对林秋延来说不算很糟糕,若是能保证艾德里安和李殊洵安全离开,眼下装得乖巧服从一些也无所谓。
李殊洵皱眉问:“你相信他们?”
“我相信帝国。”林秋延说,“你忘了你姐姐说的话了?”
“……”李殊洵目光闪了闪,现在的情况不容他辩驳反抗,再坚持下去似乎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最终他走到了那群士兵的中间,“你……自己小心。”
艾德里安还在迟疑,没有动,他感觉肩膀被撞了一下,林秋延温和的嗓音响在耳畔,“艾德里安?先走吧,一会见。”
一会见……吗?
艾德里安侧首看向他,因为光线的缘故,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接近于深不见底的墨色,却因为带了一丝笑意并不显得冷漠。这样的气定神闲实在安抚人,至少艾德里安紧绷的神经有在对方的态度下放松了一些。
的确,有德里斯泰因家在,帝国最不可能放弃的就是他,或许敌人真的只是为了顺利离开呢?
“好,你说的。”艾德里安暗自咬牙,低声回道,不再看他,迈开脚步来到李殊洵身边。
艾德里安不知这是不是自我安慰,但似乎心底总有另一股声音在质疑他的自欺欺人。之前和殷魆单独谈话时,他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这个疯子一样的男人对帝国轻蔑又厌恶,对德里斯泰因家却有着无法掩饰的深刻恨意。他诉说着高高的贵族荣耀和帝国永不坠落的光辉全是建立在堆栈而起的血肉和白骨之上,他们的存在就是黑暗的缔造者。
艾德里安听着,心中却无太多波动,他很清楚帝国能发展到如今的强大,其中德里斯泰因家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同时也不能否认的是这些贵族们对其他星域镇压时的罪孽深重。
他的确不满于德里斯泰因的许多行径,也想过等将来毕业后努力去改变现状,就和他的家人一样,可是这方式却绝不包括举着正义之旗背叛帝国,变成一个逆反贼子,他没那么天真。
一定要说的话,他也同样享受着帝国带来的丰厚资源,一样是贵族的既得利益者。
只要带来的利益多过负面那部分,那么黑暗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
然而这些人虽说和德里斯泰因家有着深仇大恨,但这些杀戮跟尤尔又有什么关系?仅仅是因为刽子手的家属?可是他现在还只是个学生,祸不及无辜,何况他还主动现身救了他的同学们。
艾德里安浑然不觉地给人找借口,他一边担心着这群疯子会在仇恨之下做出什么举动,一边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在有条件交换的情况下,惹怒帝国实在是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只会被德里斯泰因家追杀到天涯海角。
“要是这么恋恋不舍,你想要留下来也是可以的。”殷魆说道,“我们很欢迎像你这样有潜力的年轻人。”
“潜力?当恐怖分子的潜力?”艾德里安几乎把不悦的情绪写在脸上,“说够了就走吧!”
殷魆冷笑一下,对他的出言不逊好似并不放在心上。
克制住那股隐约的不安,艾德里安最后回头看了眼林秋延,跟着士兵走了出去。
但愿是他杞人忧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