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编年史》却月·箫

39、第十九章A

　　出院一个多月以后，徐锦麟就回校上课了，比想象中要快得多。除了手术成功，恢复良好之外，他也找到了新的学习方式。既然不能够多费眼力，他就真的很少看书，多用听力与思考的方式。他跟老师申请搬到教室最后一排去坐，这样不至于影响其他人，又能通过远视调节眼睛的压力。除了老师正常的讲课，其他同学要做测试的时间，他便自己安排，他回校的最大目的就是能够与老师直接交流，将自己的思考结果与老师辩论，这样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不过，晚自习他还是不能上，因为教室灯光太强烈刺眼，他每天晚上便回新家，然后自己听英语，或者让妈妈念书给他听。

　　这时已经是五月底了，离高考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锦麟觉得自己已经将时间利用得很好，各门功课也基本都复习得差不多了，唯一缺憾的就是练习做题的时间不够多，几次重要的模拟考试也没有参加，有一点摸不着底细的感觉。可是他想自己已经足够努力了，一切就是尽人事听天命，就算最终只有失败重来，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高寒妈妈在锦麟出院时特别又去看望了一次，看着他的眼睛仍然那么清亮，不禁有点欣慰又可惜，得病能够治好固然万幸，可是时间却不等人，病的太不是时候了。

　　高寒放假回家时，妈妈便提了一句，说锦麟已经出院了，还在家休养，问她怎么没去看望锦麟哥哥，以前不是关系都挺好的吗？

　　她说完想了想又笑道：“锦麟是聪宇的亲舅舅，论辈分，你该也跟着喊他舅舅或者叔叔，偏你从小就要叫他哥哥，他是大不了你几岁，不过这样也不能乱喊。你看，我都跟你搞糊涂了，玉琳要是听到准得笑话。”

　　高寒听到锦麟的消息，心里正乱着，又听到妈妈这样细论两人的辈分差别，难受得更加说不出话来，只埋头做作业，随口嗯了几声表示知道了。

　　妈妈看她都不怎么关心锦麟的事，以为女孩子长大了，跟同龄人才能玩到一起，锦麟毕竟跟她差了几岁，又是男孩子，自然生疏了许多，于是也不再催她去探望了。

　　高寒听说锦麟病好了，当然也很高兴，可是知道他搬到新家去了，两人之间好像多了一道新的距离，当然更不用说年龄差距以及复杂的亲戚关系，四岁对于只有十四岁的她来说几乎是人生的三分之一，其他高三的学生在她看来已经几乎是个大人了，而她却仍是个小孩，虽然她也常常自以为自己长大了，可是这时候不得不承认还没有。生物课本里提到近亲不能结婚，因为会造成遗传疾病。她听到老师这样讲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和锦麟，便脸红得厉害。她已经完全糊涂了，忘记了他们并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后来她想清楚了亲缘的差别关系，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她想最重要的是锦麟并不喜欢她，甚至他已经喜欢了别人。她也无法向任何人表达自己对锦麟的感情，妈妈肯定不会同意，甚至会震惊并破坏她的“早恋”，电视小说里不都这样讲的吗？连一向喜欢自己的婶婶也不会同意，她或许会觉得自己奇怪吧？连同学也不可以讲，她们顶多有人跟同年级的男生偷偷来往约会，怎么会理解她呢？至于跟锦麟说，她连想也没有想过。

　　总而言之，她已经自觉的收回了自己的心，并默默的哀悼了这份刚刚萌芽便要凋零的感情。

　　可是，她心里一直惴惴难安的是没有去探望锦麟的病，仿佛对他有一份亏欠。在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再去见锦麟的时候，时间已经悄悄滑到了六月 ，她才听婶婶说锦麟已经回校上课了。听到这个消息，她便松了一口气，因为这说明锦麟真的完全好了，而她在学校去见他一面也要简单得多。

　　高寒精心挑选了一本毕业纪念册，想要送给锦麟作为毕业礼物，也便有借口去找他。周五放学了，只有毕业班还要继续多上一节课，她便跑到高三年级楼下去等着他们下课。抱着那本特意加了封皮包扎的纪念册，她偷偷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一定要尽量自然、若无其事的样子。

　　下课铃声很快响起，高寒打起精神看着陆续走下来的高三学长们，他们完全没有周末到来的雀跃，相反却是步履匆匆、无精打采的居多，因为他们得赶快吃饭，然后回来继续上晚自习，以及接下来两天的补习和最后一个月的决战。

　　高寒突然看到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原来是许馨馨正迎面走来，她心里惊了一下，却也不能视而不见，反而条件反射的露出笑容，礼貌的喊了一声：“馨馨姐，你好。”一如以往的乖巧亲和。

　　出乎意料的是，许馨馨明明看见了她，听到她的招呼也微微停下了脚步，却只是打量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就继续往前走，很快与她擦肩而过了。

　　高寒怔怔的转头看着许馨馨的背影，有点不明白这个状况是怎么回事。虽然她们并不算特别熟，但以往每次看到她，许馨馨总是主动热情的跟她说话，一副贴心大姐姐的样子，今天却像变了一个人。

　　高寒站在那儿纳闷的想，这多半是跟徐锦麟有关系，只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这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正是锦麟。他出来看见高寒站在那里，不由的从心里泛出一阵快慰，仿佛一天学习的疲累也忘在脑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后，甚至恶作剧的想吓一吓她，临末却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锦麟瞧着她笑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高寒悄悄退开一步，看了他一眼，又微低着头说：“恩，我听说你已经回校上课，所以想来看一看你。之前你生病，我都没有时间去医院看你，你现在已经全好了吗？”

　　锦麟笑道：“已经好了，你看我都已经能看到你了啊。”

　　高寒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心里吐了口气，拿出之间准备的纪念册，说：“我有礼物要给你，是祝贺你身体健康，还有高考成功。”

　　锦麟“哦”了一声，接过礼物，说道：“谢谢你。”看看周围人流越来越少，又问：“你今天放学要回家了吧？一直在这等到现在？”

　　高寒见任务完成，立刻就想开溜，搔了搔后脑勺，说：“我现在就要回家了，我先走了。”

　　“等一等。”锦麟喊道：“我们一起走吧。”看着她疑惑的眼神，他说：“我不上晚自习，现在也要回家了，正好一起去坐车吧。”

　　高寒只好放慢脚步，跟在他身后一起往校外走，她已经差不多有锦麟肩膀那么高了，夕阳之下两人的影子在校园里拖得长长的。

　　高寒时不时回头去看看那影子，背着大大的书包拖拖沓沓的走着，偶尔回答一下锦麟的话。锦麟要帮她背书包，她连忙拒绝，怎么说也不肯，又打起精神来应付锦麟的问题。

　　锦麟看着手中包扎好的礼物，看起来像一本书，可是开幅要大得多，分量也不轻，便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我现在能拆开看看吗？”

　　高寒点点头说：“是毕业纪念册，你可以请同学们给你写毕业留言，你还没有自己准备吧？”她这才想起有可能自己买重了，不禁担心的问。

　　“我还没买呢，有你这个正好。”请同学们在毕业的时候互相签名写祝福，这种事情在中小学毕业班非常流行，高三年级反而少得多，锦麟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个环节，当然也没有买。

　　锦麟打开那本厚厚的纪念册，制作非常精美，每一页都有不同的世界各地风景名胜画做的底纹，原来主题是“让我们的友谊洒遍天涯海角”，中间还有一些塑封页。高寒解释说：“这里是用来放毕业照，还有同学们的照片，可以保存得更好。”

　　锦麟点点头，快速的翻完了一遍，又翻开页首干干净净的画面，侧头对高寒说：“你送我纪念册，怎么自己没有留言呢？”

　　“啊？”高寒愣了一下，说：“这是让你的同学写的，我不能写吧？”

　　锦麟笑道：“这有什么关系呢？你跟我在一个学校读书，也可以算同学啊。再说，送人礼物不都应该写上‘送给某某某’这样的话吗？”

　　高寒很为难：“真的要写吗？”

　　锦麟兴冲冲的说：“当然要写了，你有没有带笔？现在就写好了。”

　　锦麟捧着纪念册，在高寒面前摊开，让她写在第一页。高寒只好想了想，认真的写到：“祝锦麟哥哥：身体健康，高考成功，一帆风顺。高寒”

　　锦麟看了看她写得工工整整的祝语，不太满意的说：“只写这么少吗？还有这么多地方空着，再想想。”
　　高寒苦着脸看了看他，只好又添了一段话，写到：“希望你梦想成真，未来能够环游世界，永远幸福快乐。愿我们友谊长青！”

　　锦麟看到“友谊长青”，不禁在心里笑了，可还是不露声色的收起了纪念册，又要高寒以后记得送他一张照片，可以贴在纪念册里，高寒只好傻傻的点头同意了。

　　他们走出了校门，没多久就到了公交车站，这时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只有少数人还在等车。

　　他们的车都还没有来，高寒犹豫了许久，才开口问道：“我刚才看到馨馨姐，她好像不开心，我喊她，她都没有理我。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自从锦麟搬到教室后排独坐，许馨馨便一直对他视而不见，也许是临近高考，她在教室里也安静了许多，总是埋头学习，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活跃气氛了。锦麟虽然有点遗憾他们的关系弄得这么僵硬，可是也无可奈何，知道自己既然无意于她，便不能再因为一时心软而更加伤害了她。

　　锦麟听到高寒的话，心里有些诧异，可是想想许馨馨应该不至于故意针对她，因为她不会知道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也许她只不过是迁怒而已，对所有与自己有关系的人都忍不住心怀怨怼。

　　锦麟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啊，她可能是学习太累了，没有听到你叫她吧，你别放在心里。”

　　高寒讷讷的问道：“你们吵架了吗？”

　　锦麟猛地回头看着她，心里想她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看到高寒神情中的不自在的躲闪，突然觉得如迷糊灌顶，明白了许多纠结的情绪的根本原因。

　　他凝了凝神，看着高寒慢慢说道：“我跟她是同学，怎么会吵架呢？可是最近我都没有在学校，也不知道她有什么问题。她大概是紧张高考吧，可是现在她都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是女生，有什么心事也不会跟我说。要是你关心她，我明天帮你问问她好不好？”

　　高寒在锦麟注视的眼神下无所遁形，只能愣愣的看着他，听他这样问，急道：“不要，你别去问了，馨馨姐可能真的没听见而已，是我多想了。”

　　锦麟也松了一口气，接口道：“那好吧，我不问，她肯定是没听见。”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各自心里却汹涌澎湃，有许多困惑和谜团冲撞着，似乎看到了黎明前那微微的晨曦，四周却仍然一片寂静。

　　寂静很快打破，一辆公交车开进了站，两人同时抬头望去，正是高寒要坐的那辆车，她连忙说：“我的车来了，我先走了，再见。”不等锦麟回答，她便跟着人群跳进了车里，拥挤着车门口，车门好不容易才关上，她在人缝里透过车窗向外望，看见锦麟仍然站在那里，直直的看着她的方向，一直到车辆启动，看不见了。

　　越是到关键时刻，时间过得越快，最后一个月倒计时倏忽而过，一年一度全民关注的高考就到了。这时的高考还在烈日炎炎的酷暑七月，除了高三年级，其他学生早已放了暑假。

　　高寒犹豫了许久，终于在高考前一晚给徐锦麟打了一个电话，接通之后却只说了一声“你要加油”就顿住了，倒是锦麟没有那么在意，反而安慰她说：“你别担心，很快就考完了。”

　　之后时间果然过得很快，考完了就要估分填报志愿，锦麟考得还算不错，虽然最顶级的那两三所大学没有把握，一般的985、211之类的重点本科应该都问题不大。锦麟对自己的学业一向自有主张，父母本来以为他会选择复读一年，明年全力发挥再冲击一次，他却提出想要报考位于南方的科大，不再花费一年时间去复读了。他看中这所学校工科的实力，还有出国留学的几率，在他看来大学并不是看名头，专业的实力才更加重要，而且本科也只是一个起点，不如在大学里好好学习，把这一年的时间节约到以后进一步的提升。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学校的最后一天，许馨馨交给他一封信，终于对他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便走了。信里写道：“你以前经常去北京集训，我以为你将来读大学肯定不是清华就是北大，因为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所以我也一直向往着能到北京读大学，就算不能跟你一所学校，也要跟你在一个城市。当我看到你填报的志愿，突然发觉原来自己一直坚持的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我不想说我一直爱上的不过是个虚幻的想象，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感情的真实。可是现在一切消失了，我才看清了更重要的未来。我要去北京了，也许那里会有一个更合适我的人在等着我。至于你将来等待的那个人，我祝她让你等得更久一些，就当是偿还给我了吧……”

　　看到这样的祝福，锦麟有点哭笑不得，不过许馨馨能够放开心结，总算是一件让人欣慰的好事，这封信就跟那些高中的课本试卷一起封存了。至于那个纪念册，他没有拿给同学们写，临近离别的时候，班里只有一些感情丰富的女生们传写了毕业纪念册，男生们大部分并没有。也许是因为竞争意识过于激烈，越是重点班，同学之间的感情越是淡漠，小圈子的友谊还是很好，大部分人也只有挥一挥衣袖，各奔前程。也许将来在不同的城市里，再碰到高中的同学，彼此才会更加亲密起来，那就是所谓“他乡遇故知”了。

　　锦麟的高考成绩出来了，与他的预估相差无几，只用等着正式的录取和通知书了。妈妈才告诉他，要一起去峨眉山还愿祈福。

　　原来他得病那段时间，徐妈妈觉得诸事不顺、心灵难安，急病乱求医的时候，也不再坚持自己多年的教师身份，想要去拜拜菩萨，消灾解难。恰好高寒的奶奶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便指引她说可以去峨眉金顶普贤菩萨佛像前许愿，十分灵验。在锦麟手术前，她们两人便结伴去了一趟，在四面十方金身圣像面前诚心许愿，保佑子女平安。除了为锦麟许愿，高寒奶奶也为两个孙儿孙女祈求无病无灾，平安健康。

　　如今锦麟高考顺利，眼睛也基本康复，徐妈妈便想趁着假期去还愿，让锦麟、高寒还有玉琳带着高聪宇都一起去。大家才知道，原来她们当时许愿时承诺的是，若心愿得偿，便徒步登上峨眉金顶，逢寺必进，逢佛必拜，以表诚心。按照高奶奶的经验，她们是准备用五天登山，在金顶住两晚拜佛，然后再用三天下山。这十天也是斋戒茹素，虔心向佛的过程。

　　家里人初时十分反对，尤其是徐爸爸，斥责这是迷信思想，完全不支持。徐妈妈却振振有词的说，信仰是每个人的自由，就像那么多藏传佛教信徒磕头去拉萨，这也是他们一生最坚持的事业，十分值得敬佩。有祈求的时候去临时抱佛脚，却不能诚心践诺，这才是功利主义的迷信思想。

　　玉琳也担心徒步登山太艰难，尤其聪宇还是小孩子，怎么能完成。高奶奶说，只要有心，佛祖不会怪罪，不管是小孩子还是老人家，都有成功登顶的，实在不行，中途而返也未尝不可。高奶奶已经年过六旬，身体却仍健朗，她自己经常说信佛茹素才能身体健康，登山拜佛也是一种锻炼。

　　锦麟刚听到时也很惊讶，可是转念一想却欣然赞成。他以前也去过一次峨眉山，当时是坐大巴和缆车登上的金顶，不过匆匆一天来回，几乎没什么感想。现在真的能够有十天深入峨眉山，一定是很有意义的旅程。而且这一年以来，他感触最深的是，在许多不幸或者困难面前，往往需要更多的坚持和乐观，才能历经山重水复，看到柳暗花明的又一村。在他上大学之间，他想给自己最后一个考验。

　　高寒从没去过峨眉山，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一趟旅程到底有多困难，可是她这个年纪正是新奇好胜的，能够出去旅游十天当然开心，听说锦麟也去，不由的更坚持要参加了。高寒爸妈都要上班，虽然有些不放心，不过爸爸却很鼓励女儿勇敢向前，最终妈妈也没有反对。

　　终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高徐两家三代人一起踏上了他们的峨眉还愿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