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正浓》小楼醉春红

19、壹玖

　　沈砚朝和阆知穆再见面是在沈国华打过来的视频电话里，那会儿她刚醒，嘴里叼了一片吐司，食不知味，奶奶举着手机和沈国华说话，声音大的整栋楼都快听见了。

　　沈砚朝听见沈国华在手机那头笑，声音响亮，沈国华说：“朝朝还听话吗？”

　　奶奶耳朵不太好，唉了半天愣是不知道沈国华说的是什么。

　　“我说，你孙女儿没调皮捣蛋吧？”

　　沈砚朝觉得吐司有点干，噎在嗓子里下不去，她就了一口奶，突然推开椅子哼哼，大声回复沈国华：“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是个人吗？”

　　沈国华自觉这话不妥，嘿嘿笑了两声，扯开话题喊：“光听见说话，人跑到哪里去了？”

　　沈砚朝不想搭理她，转身要回房间，奶奶拿下老花镜，一个劲的招手：“挂了吧挂了吧啊。”

　　沈国华其实没多想挂，他在奶奶快要按下挂断键的那刻，用大嗓门喊：“妈！让我跟她说两句话！”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沈砚朝擦了擦嘴，自顾自翻白眼，快速拒绝：“我不想和你聊。”

　　“怎么跟你爸说话呢！”

　　“就这么说呗，你还想怎么样啊，我不接受免费陪聊。”沈砚朝不能接受沈国华对她的一丁点呛声，总而言之，对于沈国华，她总有满腹的抱怨，所以沈国华说什么，她都要顶回去。

　　她话音刚落，沈国华这边没开口，后边儿背景声就从鸣笛换成了张扬的尖叫，浑厚刺耳。

　　沈国华顾不得其他，单着手机回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张扬说：“素素手被割破了。”

　　沈砚朝晃了一下，踌躇了几步，还是和沈国华面对面。

　　“有什么事儿说吧。”沈砚朝嘴里敷衍沈国华，眼神却在那块儿小小的屏幕后边寻找她的宝贝。

　　“今天就不说了吧，爸这边还有事儿，就先挂了。”沈砚朝刚瞥见一眼阆知穆单薄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国华就干净利索的挂了电话，连个再见都没来得及让沈砚朝说。

　　时隔一个月，沈砚朝对于阆知穆的念想越发强烈，想念是虚无的，没有目的只能漫无边际的生长，直至占据沈砚朝整个大脑。

　　她快要记不清自己喜欢的人现在的模样了，只有小小肉肉的稚嫩脸庞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可是她又不敢完全站在阆知穆面前，因为在她们中间，隔了足够让她们分开的人。

　　“我要转学走了，”阆知穆说。

　　“去哪里？”沈砚朝明知故问。

　　“去y市。”阆知穆抿了抿唇，从口袋掏出一个香囊，“这个给你。”

　　奶奶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沈砚朝的头，推着鼻梁上滑下来的老花镜：“都关啦，你还在看什么呢？”

　　沈砚朝把手机还给奶奶，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她捏着手里的香囊，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沈国华走的时候，她没缠着要走。

　　外面是黑夜该有的声音，包裹着沈砚朝，从她耳边钻进梦里，她听见阆知穆歇斯底里地冲她吼：“你和你爸都好讨厌！”

　　沈砚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她拼命解释：“不是的，不是的！我不讨厌！”

　　可是没有回应了，她追不上阆知穆，只能僵在原地看着阆知穆在她眼前消失不见，最后，连光都没了。

　　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沈砚朝早上起来那会儿，全身都没了力气，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蹲在院子门口刷牙，快些时候要到夏天了，巷子中间间隔的那棵香樟异常茂盛，风一吹扑簌簌地响，沈砚朝打了个机灵，牙膏沫混了一嘴的甜，抬头漱口的时候，突然感觉背部一阵力，整个人从台阶上跳了下去。

　　钟语看她狼狈地样子，站在后面笑的不轻，一边笑一边用手戳她肩膀：“你怎么回事儿啊，一大早刷个牙都能发呆。”

　　沈砚朝吐掉嘴里的泡沫，牙刷在杯子里搅动了几下，啧了声：“我发呆你就要谋杀我啊？”

　　钟语摇头：“谋杀你？我闲的，我有事儿问你。”

　　钟语跟在沈砚朝后头进了屋，沈砚朝先一步跨进房间换衣服，钟语站在门外，提高了点音调说：“下个星期不是五四青年节，我们学校组织活动，非要去什么慰问演出。”

　　沈砚朝在里面哦了声，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钟语撇嘴，“非搞什么老年人慰问演出，唉，沈砚朝，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这么一出，我们学习不应该很忙吗？哪有时间搞这些，真是...”

　　“你们学校要弄，我们估计也逃脱不了这个命运。”沈砚朝单着外套出来，两人不约而同看了眼时间。

　　“今天中午吃什么？”沈砚朝扯开话题。

　　钟语朝厨房看了眼：“奶奶不在？”

　　“好像说要去什么大舅家。”沈砚朝摸了摸肚子，跑到窗台上拿了钥匙，嘟囔：“想吃馄饨了。”

　　钟语耳朵尖，赶紧接上话：“去吃呗，我请你。”

　　两人一拍即合，高高兴兴地出门，沈砚朝也只有在此刻，才能暂时忘记阆知穆。

　　——

　　老年慰问演出的事儿还真被沈砚朝猜中了，几个学校联合搞得活动，只有沈砚朝她们学校最后才告知学生，但是钟语那边都已经排练起来了，沈砚朝这个时候再去想节目，已经晚了很多，钟语在舞蹈室里压腿，一边嚎一边给沈砚朝出主意。

　　“实在没有点子，就去和爷爷奶奶聊聊，她们老了，得多和人聊天，我的妈呀！你轻点！”钟语话没说完又开始嚎，沈砚朝乖乖坐在一边发呆，钟语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这个时候，不知道阆知穆在干嘛，她们学校需不需要做慰问演出，以及她的一切，沈砚朝都迫切的想要知道。

　　可是自己犹如蹲在门口的小丑，永远不能用真面目示人。

　　“唉，”沈砚朝托着下巴叹了口气，钟语拖着两条腿跑过来拍她的肩膀：“我发现你最近一段时间总是魂不守舍的，发生了啥呀？对了，好久没看见你那小姐妹了，她不是会唱戏吗，你带着她，”钟语蹲下来，“给老人家唱一段。”

　　“你烦不烦呀。”沈砚朝认为聒噪，她这辈子都没觉得钟语说过这么多话。

　　钟语更是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撇撇嘴继续跑去压腿了。

　　慰问活动是在五一假期之后，所以学校特地留了三天假让所有人都要回去练练。

　　老张在台上讲的吐沫星子横飞，手上拍出一阵粉笔灰来：“活动要重视，但是三天假期，大家还是以学习为主啊！一定不能荒废了学习！知道吗？”

　　沈砚朝跟着点头，老张一个粉笔头飞过来，一下把她砸醒了：“尤其是你——沈砚朝！”

　　一双双眼睛跟着粉笔飞过来，沈砚朝一瞬间清醒了，她摇摇头，觉得不对又慌乱的点点头，看周围人没反应，又讪讪闭了嘴。

　　即便这样，沈砚朝依旧逃不了全班的哄堂大笑。

　　沈砚朝只觉得吵。

　　五一假期，她的计划从补觉到看演出，最后想起来貌似也没什么值得他看的，于是沈砚朝决定去找沈国华，准确的说，借口找阆知穆。

　　以至于她刚下火车，在人群中搜索的不是沈国华和张扬，而是阆知穆。

　　“朝朝！”只是可惜，来接她的是沈国华。

　　沈砚朝嘴角抽了抽，看到不远处就冲着自己挥手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素素呢？”这是时隔这么长时间，沈砚朝主动同沈国华说的第一句话，即便是在关心别人。

　　“哦，你说穆穆啊！”沈国华点点头，“她今天要去上课。”

　　“不是应该放假了吗？”沈砚朝坐进副驾驶，总觉得车里有一股莫名其妙得味道。

　　“是额外的戏曲课，练练嗓子。”

　　沈砚朝点点头，又问：“回来吃饭吗？”

　　“有时候，今天不知道吧。”

　　“那什么时候不上课？她什么时候回来呢？给素素留点。”

　　沈砚朝一问起阆知穆，话多的受不了，连沈国华都有些烦了。

　　“回头你自己问。”沈国华一句话堵住了沈砚朝的嘴。

　　其实说白了，沈砚朝的问题一半都是在问自己，她莫名其妙的出现在阆知穆身边，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巧合，沈砚朝其实挺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去和阆知穆认识，可是偏偏，两人就用这么狗血的剧情相遇了。

　　仿佛小时候的一切都只是铺垫而已。

　　晚饭只有她和沈国华两个人吃，吃到一半沈国华跑到阳台去打电话，偌大的客厅，沈砚朝一个人坐在桌尾，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当初闹着妈妈买的这个长桌太大了，太长了，长到把自己和沈国华隔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怎么不吃啊？发什么呆？”沈国华收起手机，夹了块牛肉放进了沈砚朝的碗里。

　　沈砚朝低着头，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沈国华，她戳着牛肉问：“她会接受我吗？”

　　沈国华本能的啊了一声，最后反应过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我说你怎么忧心忡忡的，就因为这事儿啊？”

　　沈砚朝觉得自己说不通他，一个劲的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滴——

　　密码锁的声音开的干脆，还没等沈砚朝说完，张扬领着阆知穆就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