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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壹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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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堂红能挤多少人,一半是看楼上电影送多少赠票,沈砚朝上次来就摸了门,楼还没上就下去了,这次跟着阆知穆来,一路上去,她心里多的是忐忑。
对比楼上影院霓虹灯闪烁的大屏幕,满堂红楼底下门口那块儿牌匾显得特别不起眼,红绸上积了一层灰,沈砚朝伸手去掸,阆知穆回头:“别碰。”
沈砚朝手一缩,揣进兜里。
“脏。”阆知穆又说。
沈砚朝嘿嘿笑了两声,快步跟上了阆知穆,楼道里安静非常,除了脚步声,还有两人轻微的喘息,满堂红原本是在一楼大厅,敞亮又干净,最后是怎么样搬到八楼,沈砚朝心里了然。
通俗点说,现如今的人,只会越来越往上爬接触新型的娱乐方式,有谁还会有那个心境去听戏呢,剧场能够被规制没关门大吉,在淮口这个小地方就已经不错了。
推开门,阆知穆伸手在墙边摸索开关,橙黄色的灯光倒是一点儿也不违和,好像进了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戏班子,斑驳的墙皮掉了不止一块儿,皮质的老旧沙发上头挂着一牌匾,从左往右四个大字“字正腔圆”,往后的门上挂着花布帘,通过小廊就能上台。
空气又闷又腻,连个窗户都没有。沈砚朝站在门边局促,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阆知穆破天荒的开口:“这里原本是小型的冷冻仓库,一楼租金到期,就搬上来了,稍微打理了一下,地方有些小。”
沈砚朝点头,跟在她身后,空气闷的有些呛人,沈砚朝一个劲的咳嗽,阆知穆递给她递过去纸巾,把门敞开着散味儿。
挂钟在墙上滴答滴答的走,差十分钟七点,阆知穆抬头看了一眼:“于团他们差不多要来了。”
沈砚朝点点头,在屋子里左看看右摸摸,阆知穆蹲在一边收垃圾,上次大家都走的匆忙,吃剩的蛋糕这会儿在垃圾桶里都发霉了,怪不得一股味儿。
“我来帮你吧。”沈砚朝凑过去帮着阆知穆一起收拾:“你坐着吧,不是肚子不舒服吗。”
阆知穆嗯了一声,低下头:“嗯,”她抿唇,过了一会儿又说,“已经不疼了。”
“往后注意保暖就好,你穿的太少了,我看着都冷。”沈砚的口吻听着有点像阆艳红,阆知穆只是点头回应她。
“我去帮你倒垃圾。”沈砚朝接过阆知穆手里的垃圾,把人摁在沙发上,“好好坐着,我一会儿就上来。”
阆知穆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沈砚朝两条腿跑起来飞快,拎着垃圾袋就下了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都坏的差不多了,沈砚朝拿手机照明的时候,才发现好几个未接来电,他顺手回拨,却没有人接。
沈砚朝略微皱眉,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转身上楼。
门合上了半扇,里头隐约人声,说说笑笑的,沈砚朝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侧身从旁边开着的门贴身进去,里面站着说笑的几个人没注意到她。
“阆知穆。”沈砚朝喊了一声,阆知穆正坐在台前化妆,听到沈砚朝叫她,眉毛刚勾了一半,呼啦一下回头:“啊?我在。”
屋子里稍稍安静下来,满初手里拿着水纱,打量了一眼沈砚朝:“她是?”
“她是我同学,来看今天的演出的。”阆知穆解释。
“素素同学啊!快进来快进来,干嘛在门口站着啊!”于团上次摔伤了还没好,扶着腰上来拉沈砚朝,加之将军肚,看起来像是怀孕七八个月的。
“小妹妹,可乐喝不喝?”祝坤拐了沈砚朝一下,递过来一杯可乐。沈砚朝恍惚了一下,一抬头,眼前站着的是一个红娘扮相的男旦。
“谢谢。”沈砚朝道谢,手上接的可乐,目光却只往阆知穆身上瞥。
“素素你快要一个星期没唱了吧?”祝坤转头去换衣服。
阆知穆往头上扎软巾:“嗯。”
“这也不能怪素素,”于团身体不便,不能做什么事儿,提着扫把来回走,“还不是老沈得罪了——”
“咳咳!”满初手抵着嘴咳嗽,于团会意,自己说话没个把门,咂咂嘴:“我寻思素素学习不是忙嘛。”
“怎么没见您关心一下我和师兄的学业呢。”满初察言观色,提到沈叔自然落不下她妈,阆知穆表情多少有点不自然。
“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啊!”于团笑了两声,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说你沈叔,这几天不知道忙什么呢,不见人影。”
“忙呗,那养鸡场不得做起来啊。”祝坤灌了一口可乐,满初斥他:“你嗓子好没好啊,还喝可乐。”
祝坤闻言又喝了一口:“我可不靠这个吃饭。”
祝坤典型的富二代,刚来满堂红的时候一腔热血,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把满堂红唱出去,现如今也全当是放屁。
沈砚朝坐在沙发上听她们说话,说的什么她也不懂,她只知道透过镜子看阆知穆,看她原本白净的脸画上油彩,描上眉毛,勒起头带,一起身,是满腔的热忱。
“快七点半了,你从这里出去可以去观众席,徐小凡她们应该已经到了。”阆知穆带好髯口,冲着那个花布帘子指了指,沈砚朝哦了一声,“那我就先去了。”
观众席没多少观众,后排基本都是空位,前排也是老人居多,沈砚朝一眼就瞧见徐小凡冲着自己招手。
“行啊你,还能走后门去后台啊。”徐小凡帮她把椅子摁下。
“去你的。”沈砚朝故意打开徐小凡的手,“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走后门,我可是自己掏钱买的票。”
“谁不是啊!”徐小凡梗着脖子叫唤,转头指着后一排的三个人:“我四张呢!”
沈砚朝伸手去捂徐小凡的嘴:“快闭嘴吧你!”
“朝朝!”钟语伸手拍了一下沈砚朝的肩膀。
沈砚朝刚刚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钟语在后面坐着,她挺惊讶,手上箍着徐小凡:“你怎么也在这?”
“朋友给的票。”钟语乐呵呵的说,“今天晚上没课我就过来了。”
徐小凡被沈砚朝捆的气儿都接不上来了,一个劲的掰沈砚朝的胳膊:“松手!”
钟语从后排绕过来坐到沈砚朝旁边:“等看完一起回去啊!”
徐小凡咳嗽了几声:“原来你们认识啊?”
钟语笑眯眯地:“我发小,她说,没想到这么巧。”
徐小凡咂嘴:“你发小?我靠!沈砚朝那你快点儿,给我五十块!”
“徐小凡你有病?”沈砚朝白了徐小凡一眼,从口袋掏出一张票扔到她怀里:“钱没有,票一张。”
“滚蛋!”徐小凡把票扔出去,伸腿踢她。
“闭腿行不行?开始了!”沈砚朝说,“徐小凡你就是欠的。”
徐小凡哼了一声,没搭理她了。
沈砚朝有点儿近视眼,这会儿才想起来没带眼镜,虚起眼睛往台上看了好大一会儿才注意到哪一个是阆知穆。
台上站的是两个人,阆知穆身穿的是白色花箭衣,黑彩裤,脚上一双厚底靴,跟对面扮花脸的于团对站着,看起来小了一大圈,却有十足的精气神。
开口是一段西皮原板:“这时候孤才把这宽心放,”
唱的是《双投唐》李密和王伯当的选段,沈砚朝听过,这段戏主老生和花脸的唱功戏,于团光是站着就有气派,一开嗓就有叫好的,中气得足,到最后得飚着唱,十分累人,沈砚朝还真没见过阆知穆台上的模样,她端正,等阆知穆开口。
阆知穆眉眼间尽是烦闷,她张口就是一段中气的西皮原板:你杀那——公主因为何故,忘恩负义为的是哪桩?
挑起的眉尾跟音调皱起抚平,连着轻微摇头,仿佛自己真是那戏中的王勇,此刻多烦闷不解。
沈砚朝说不上懂戏,但好歹跟着自家爹后边儿听了这么多年,好赖多少能听出点,阆知穆嗓子是惊艳的,比起平日里的轻声慢语和拘谨,沈砚朝更喜欢她在台上放开的腔调,韵味十足。
于团跟后面接上,沈砚朝听的有味,愣是支棱起半个身子,头靠着前面的椅背,跟着小声唱。
底下一段是西皮快板:
讲什么一字并肩王,
羞得王勇脸无光。
人心不足蛇吞象,
霜雪焉能见太阳。
“好——”
人不多,但是来听的都是喜欢戏的,都是爱看的,能懂的,鼓掌喝彩也是发自内心,一声好足矣能够看出阆知穆的水平,不能说多高多入门,但是绝对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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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脸上脂粉厚,还挂着髯口,阆知穆真不知道自己脸能红成什么样,几段词唱下来也就那么个功夫,最后一句西皮散板,她屏足气:“王伯当——起调,她双眼勒的浑圆,实实在在的接上后面的:错保无义的王——”
阆知穆屏息将调门拉高,一句词,唱的她脸红出汗。
沈砚朝猛然坐直身子,抬手鼓掌,冲着台上喊了一声:“好!”
徐小凡被她带动情绪,乐呵呵的也很着鼓掌,两边观众被带起来,无论是懂戏的,还是不懂戏的,都不吝啬自己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