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他怎么了 ...
-
洛却杭近来对一件事情十分烦恼。
他从他明媒正娶的妻室那里看出来,她有七八分是喜欢他的。
洛却杭很不希望百里皎喜欢他,他倒宁愿他们的关系还和从前一样,百里皎厌憎嫌弃他,这样他走之时才能心中无愧。
该断不断,必留后患。
百里皎自前夜撞见百里瑶勾引洛却杭,怒火中烧着甩了他们两耳光后,安安静静地待在洛府西边小楼上已有两日。
六月廿七日,太阳落山,天边彩云滚滚飘荡,橙霞连绵万里。黄昏没有白天那么热了,百里皎才肯下楼。
夕阳铺展开昏黄光芒笼罩后园花木,百里皎捻起踱了一层柔和暮光的木槿花,比在自己耳畔,“好看吗?”
“好看,公主天生丽质,怎么都好看。”华阳还是拿着一枚团扇,点头答道。
百里皎捋下头上一串珠花,将木槿簪了上去,“这样呢?华阳有没有觉得更好看些?”
华阳笑道:“公主容貌娇艳,毋需相信自己戴什么都好看。”
“宫里的宫人都是这样夸他们自己宫里娘娘的。”她状似不满地嘟囔一句,脸上笑意却未减。
华阳轻摇团扇,乐呵呵地说道:“公主忘了,奴本来就是大明宫里来的宫人呐。”
百里皎待原来贴身照顾的宫人极好,下嫁出宫不久,便给她找了门好亲事嫁了出去。华阳虽然现在与她朝夕相处,却是婚前先帝随意给她挑选的充数的侍女。
“我……”百里皎笑意嘻嘻地想说些什么,表情却一下变了,压低声音对华阳道,“快走。”
华阳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瞧见数日不见的洛却杭。
洛却杭看见百里皎非但没有避开视线绕道走,反而快步走了过来。
见百里皎准备要离开,一把扯住了她的襦裙,“公主——”
百里皎转过身来,一把打掉洛却杭的手,“干什么?洛却杭你干嘛攥着本宫的衣裳?”
她仍为廿五夜晚上的事生气,一见洛却杭,再好的心情也陡然起了怒意。
洛却杭收手,抬起两袖作了揖,道:“臣有话要和公主讲。”
如果是在之前,百里皎不由分说给他洛却杭一巴掌,就算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还回去,他也不可能再去找百里皎辨明清白。
理智替他作出了决定,去和百里皎解释,顺水推舟下个套,让她往里钻。
=
“本宫可没话要和你说,恕不奉陪。”百里皎神情恼恨着,利落地说完,挪步要走。
走了半步,便感受到有股力拽着她的襦裙,她一意要再往前走,却黏在地上似的摆脱不了。
她不回头看,只无奈望向华阳,“华阳,有人拽着本宫衣裳,帮帮本宫。”
华阳凑上前想帮忙,倏然被洛却杭止住,“华阳,我有话要和公主说,你先退下。”
洛却杭抓着百里皎的衣裳,没用几成力气,却让她像游鱼困于池中,怎么努力挣扎,都是无济于事。
百里皎不动了,背对着他冷声道:“华阳是你能差遣的?本宫没说让她走,她会听你的?”
洛却杭笑了笑,手上再使力,竟将她往后带了半步,他的声音落在她耳畔,“这是洛府,她为什么不听微臣的?”
华阳看看百里皎,又看看洛却杭,踌躇于原地。
洛却杭望眼宋华阳,年纪尚轻,容貌姣好,不失为水灵娟秀的美人。
他向她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要是不走,晚上我就在府上随便选个小厮,将你配给他。”
威胁十分有效,华阳立刻执着团扇见了见礼,“奴忽然想起还有急事,先行退下了。”
自古同富贵容易,共患难难,华阳走得果断,百里皎欲哭无泪,“华阳……华阳……”
等华阳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园内便只有百里皎和洛却杭两个人。她转回身,面向比她高一个头的洛却杭。
却杭忽然松开她衣裳,转而将她双手牢牢扣于自己手中。
百里皎恼怒嚷道:“洛却杭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却杭轻轻淡淡地解释,“公主前几日不分青红皂白扇了臣一耳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臣怕公主再给臣一掌。”
百里皎挣扎起来,一如蚍蜉撼树。
她泄气,气忿地转过视线,不肯看他。
他忽然道:“公主答应好好好听臣说话,臣就放开公主。”
“你想说什么?本宫听就是了。”百里皎没得选择,只能暂屈他的淫威之下,视线徘徊于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上,“你快将本宫放开!”
洛却杭登时松开了百里皎,道:“前日廿五日晚,女帝生辰设宴。臣在太液池畔透风,那位公主忽然来至臣身旁与臣说话,言语之间多有暗示,臣佯装不知。”
“孰料子公主举止轻浮,要臣与她拾东西。臣并未多心,将坠子交还那位公主,那位公主却一把握住了臣。臣立刻将手抽回,公主忽然在此时怒气冲冲地走来,先扇了那位公主两巴掌,再给了臣一耳光。”
“臣与那位公主之前并不认识,廿五晚上第一回说话。苍天可鉴,臣与那位公主毫无关系,臣是清白的。”
他信誓旦旦地说道,并没有指责的意味,语调里起伏着些许无故蒙冤的委屈,“公主却不由分说给了臣一掌。”
百里皎的眼愈渐柔和,到后来洛却杭发誓说无辜时,懊悔惭愧的神情浮于面庞。
她低下头,目光躲避着洛却杭。
洛却杭轻轻地笑,“臣想说公主冲动易怒,行事鲁莽,冤枉好人,臣平白受了一耳光,想向公主讨个公道,可乎?”
“本宫瞧见……”她想说出口的话全咽回喉咙里,将信将疑地问,“你真的没有和她拉拉扯扯,暗通款曲?”
他神情严肃地摇头,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臣对天发誓,绝无此意。”
廿五日晚上,洛却杭久候不归,她遂动身去找他,正好看见百里瑶和他执手相看,顿时肺都快气炸,冲动之下扇了他们耳光。
百里皎没想到百里瑶身为一个女人轻浮如斯,竟然是她突然握住了洛却杭的手。
洛却杭淡于女色得似乎无欲无求,她没有理由不相信他,嗫嚅道:“打都打了,是本宫做错了……”
百里皎倏然仰起脸,道:“喏,本宫让你打回来一耳光,一报还一报。”
“你用多大力气,本宫都绝无二话。”百里皎挺胸抬头,像传奇话本里描写的义薄云天的好汉。说完,却立刻闭上了眼睛。
她的眼皮紧闭,额头轻微地颤栗着,血红嘴唇也忍不住抖了一抖。紧张得要命,却还强撑着装镇定。
洛却杭淡然笑笑,“罢了,公主肯还微臣清白便够了,还请公主之后三思而后行。”
“臣找公主除却此事,是想问公主,七月初六日晚上,可否有空?”他铺垫了那么多,才讲出真正的目的,“臣想邀公主夜游泛舟泉亭郊外孟河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找我去?她原来是想那么问的,话出口却变成了,“要晚上去?”
“白日天热,公主也不想顶着大太阳划船吧。”他的考虑很周到,“晚上凉快些,公主若是愿意,臣便着手租艘小舟了。”
百里皎怯怯地、慢慢地点头,薄暮天色向晚,簪在她发髻上的木槿花光泽悄然暗淡。
华阳觉得百里皎近几日有点不大对劲,天气愈来愈炎热,百里皎换衣裳愈来勤奋。
并非像往常夏日那样每天换身衣裳,而是一天换好几件,早上刚穿上嫩藕色直腰襦裙,午觉醒来便换了件柳黄对襟裙。
她不但换衣裳,还对着镜子细细描容,望着满目珠钗,恨不能全簪在头上。
倒不像要穿给谁看,而是纯粹地想到了要梳妆打扮,纯粹的女悦为己者容。
某天晚上,百里皎偶然发现华阳如视怪异地打量她,问她在看什么,华阳说:“公主最近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华阳指了指她手中铜镜,“公主以前不照镜子的,现在一天抱着镜子不肯放手。”
百里皎闻言低下头,铜镜里的容颜清丽出秀,她近来却觉得自己的样貌多有瑕疵。
具体哪里又无法指出来,只是照镜时候经常无故地自惭形秽。
还有更奇怪的,洛却杭向她邀约之后,她佯装半点儿不上心,内心却对几天之后的泛舟孟河无限期待。
七月初六,黄道吉日,宜上梁、宜嫁娶。
百里皎近几天都没见到洛却杭,从前觉得见也好不见也好全凭自己心意,近来却觉得无故去找他显得自己刻意。
她怕被洛却杭看出来,但是并不敢往深处想,为什么怕被看出来刻意为之。
太阳尚未西落,百里皎便精心梳洗打扮,差人问过确定洛却杭在府上,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百里皎今天穿了她自以为最好看的衣裳,让华阳画了泉亭近日最盛行的妆容。伏在舟沿上对河面照影时,百里皎情不自禁地咧嘴笑开。
直等到水面沉于黑暗,河畔流萤闪烁着微弱荧光,却连洛却杭的影子也没见到。
“他怎么还不来?”她对着水面低声自道,原先等候得焦躁难安,随着时间逝去,莫名地掺入几分难过情绪,隐隐还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