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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魅第一-新帝 ...

  •   “新帝登基,要大敕天下!”
      “真的么?!那猪肉能不能便宜几两银子卖?”
      “我说那位娘子,是未曾听到敕字吗?这是那些犯了事的官员大人们的福音,可与我们平头百姓没什么干系啊!”
      “可不是么,这位小郎君讲得对啊!”
      ……
      这是大律元年的第一日,常氏皇帝昨日才将将登了基,官阶稍低的嘴快之人便把市坊里传了个沸沸扬扬。这新帝,今日却又下了一连串的诏令,无外乎赏了谁,罚了谁,又封了谁,有趣的是他特意将少有的几项惠民诏令巴巴地放在了最前头,缀了一堆让人听着发晕的话,颇有些讨好人的意味。
      而京城的百姓在大叹敕令无用后,又听到他这一堆繁文缛节的之乎者也,纷纷嘻笑,偌大的京城因为新皇帝的一份变了味的圣旨,足足热闹了十日。
      大律近百年频频换帝,先前几位无不是烧杀抢掠,将京城弄的一塌糊涂,再费一番力气整顿,弄的人心惶惶,这种情况终于在一位攻到半路银子不够的王爷那里得到了终结。
      当年的宁王气势如虹,挥兵直下,十万西北军眼看着就要攻破京城,岂料这宁王也并不知是造了什么杀孽,一生荣光竟毁在了一个妓女身上,他同人家鱼水之欢,深情款款,人家却将他的大小令牌偷了个干净。说来简单到可笑,粮仓,兵械仓,银仓,仅用七日,全被偷梁换柱,待其觉察,早已是万物一空。
      所以红颜祸水这样一个锐利的词能安然无恙流传多年,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无所有的宁王被成功逼上绝境,最后的一点尊严也不知滚到了哪里。据传他抱着京兆尹的大腿三日有余,直至这京兆尹拖着他来到朝堂,在朝堂足足一百二十位文武官员前,痛陈自己如何如何冤屈,又是如何被蒙蔽双眼……也不知是这老皇帝实在昏庸还是被他最初起兵之势吓到,竟以嘉赏为名,传位宁王,自己逍遥了。
      上位的宁王可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安抚百姓及旧臣,上位十年毫无动作,形如傀儡,但这恰为举国上下提供了喘息的机会,大律得以恢复。
      自此,大律王朝开始了温和的“禅位制”,兴许是意识到此种方法最嘉:省钱省力。又或许王族之人又看到了什么大利大益,谁知道呢,总之,对于大律百姓,只要无性命之虞,王族的是非对错,永远没有猪肉价钱几何重要。
      就像现下,无论皇帝如何,政策如何,也无非不过一王朝象征了,是非对错无人过问,贤能与否无人关心,百姓爱的,不过是吾为看客,汝做狼狈——你这黄蛇爬上龙椅的丑陋姿势。
      ……
      “想必老师知道。”
      京城长宁街尽头的小小雅阁里,端坐着两个人,刚才那一句恰是右边那人所提。
      长宁街还未曾从坊间的笑谈中完全脱身,但凡是个有人烟的地方,充斥的尽为下里巴人,而像这样的交谈,大可以称其为阳春白雪了。
      “不知。”其答音格外利落。
      “这倒新奇,我未说明是什么呢,老师就不知。敢这样驳我的面子的,天下之大,除了老师,大约没有第二人。”
      “心里清楚的事,就不必再明说。”
      “那怎么可以,这世间总有些事,就得说出来了,才得明白,一直憋着,岂非不得平静。”
      这两人在暮色已深的黄昏仅点了一根蜡烛,雅阁里愈发昏暗,店中伙计来往,只隐约可见一着黑衣,一着白衣,而那黑衣的人声音清朗,夹着似笑非笑的轻佻,像个纨绔;白衣的,则音色低沉,但犹如琵琶低音,绝不乏悦耳之感。
      “啰嗦。”
      “老师见谅,”黑衣的那纨绔似乎是笑了,“我不废话,讲正经事。”
      一片昏黄中,他似乎把什么递给了对面的人。
      “此行我无它要事,只为我阿姊而来。”
      他不再用那种不着调的语气讲话,言辞之中诚恳之意清晰可辨。
      “你想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昏君也好,傀儡也罢,我可以立状为证,只要你肯……肯娶我阿姊。”
      “我心里也清楚,从常宁开始,皇族也不过就是个幌子,我曾祖父,我祖父,一直到我父与我,都是你的使役。”
      他说的话内容波澜,语气却平静,像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
      “ 我祖父早就同我说了你的事,他倒不像我,还一心不甘呢,说有朝一日,定要把你杀了,但最后,却是你看着他被烧死。”
      “我是个认命的人,”他把桌上一小杯似的东西送到嘴边,“我知道无法与你抗衡,那还抗什么呢,不如就这样潇洒自在。”
      他说话时,对面那人并不作声,静静听着,宛如雕塑。
      “事到如今,常氏就是个绣花枕头,但我常筠认了,有些事,我没有资格与你讨价还价,故而我今日不提。”
      “但阿姊,她是我从小最亲的人,我不想让她受一点委屈,常氏落魄至此,我已经没有能力许她余生安乐,我只能求你,阿姊她喜欢你,我求你……求求你,娶她入碧山行宫……”
      灯前常筠的身形蓦然一高,又矮了下去。
      “我可立状,许今后愿万事皆从汝意,如有违背,但听处罚。”
      他竟然跪下了,手捧着什么,一副谦卑摸样。
      “你若讨厌阿姊,不理会也可,阿姊与你初见,所作所为确实有过,但阿姊很好,她很温柔,很贤惠,从不摆公主架子,她只是真的很喜欢你,她说,只要你允许她待在你身边,她便欢喜。”
      “求你,成全。”
      常筠的头深俯下去,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隆起的丘陵,姿态却卑微的像丘陵上的一只蚂蚁。
      他就这样跪着,一动不动,而他面对的人,却依旧稳如泰山,不言不语。
      良久,低低的一声从上头传过来,像拨动了七弦里最末的一根。
      “好。”
      常筠浑身一颤,“多谢。”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大概是膝盖酸痛,他眉头微微一皱,转瞬即逝。
      “你阿姊可入行宫,但我不会娶她。”
      “但凭老师吩咐。”
      “下道旨,就说广征秀女,充盈后宫,借此机会,赏诸位立国元勋佳人,届时你可将你阿姊送来,以避人耳目。”
      “筠感激不尽,若有它事,随时吩咐。”常筠有又深深一揖,声线微抖。
      他再抬头时,白衣的那人已经消失了,他知道,他已经走了。
      “掌灯。”
      小小的雅阁顿时灯火通明,伴着这一根根蜡烛的燃起,雅阁的全貌终于露了出来。
      金丝织锦的大幔将这屋子分成三部分,左边放了一张雕花的檀木大床,床畔各置了一簇海上桃花,一簇下头还用桃花引出了一方小案,小案上放了只鎏金铜香炉,悠悠吐气。
      两人刚刚谈话的地方,正是大幔分出的中间部分,正对着门与窗各置了屏风,绘着美轮美奂的仙女,四只琉璃灯笼摆在四方,这会儿点上了,发出红光来。
      有了这些摆设,剩下的地点也是寥寥,但这主人又精心放置了一面贴墙的架子,摆满了书籍,古瓷,和各式青铜器。整个屋子未曾精饰,但奢华之意仅从那大幔就可见一二。
      琉璃灯笼的火光微抖了两下,屏风后头的小桌边,绕出一个人。
      这人年纪极轻,叶眉星目,唇红齿白,生的白皙肤色如同软玉,他身形颀长,站在那里端得一派少年风流之感。
      但最吸引人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他身着的深裾黑衣,烛火的映照下,上面金线精绣的龙盘旋飞舞,龙口大张- -竟是龙袍。
      这少年郎,就是新帝,常筠。
      雅阁陆续进来几个宦官宫女,奉上香炉,摆在各处。摆完又躬身退走,只留了一个四旬左右年纪的宦官。
      “一股子狐骚味,”常筠转过身,对着那宦官,手里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李公公,你不熏得慌吗?”
      他声音陡然变了,同刚才跪着求人的傀儡皇帝判若两人,他口气,丝毫不掩傲慢与戾气- -自然至极。
      “委屈陛下,”李公公深作一揖,“只是陛下还需再忍些时日,一旦懈怠,前功尽弃。”
      “朕知道,”他不耐烦地冲李公公摆手,“待常韵进了行宫,一切就都好办了。”他说着,又阴阳怪气地笑了两下,“常韵这个傻女人,喜欢一只狐狸精,她跟那个常菡风一样脓包,哈哈,一个是喜欢狐狸精,一个是长的像个娘们,啧啧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可真他妈的恶心,朕一朝天子,还要听他的话,给他下跪,他让下什么诏就得下什么诏,妈的朕还怎么立威?!”
      他是个少年人,可他说话的口气与神态,却有着中年人特有的粗俗与暴戾。
      “从常宁那儿就开始浑了,一个两个都怕死怕得要紧,这群刁民都给养得忘了尊卑了,不杀几个就还以为我是纸老虎。”
      常筠把拳头握紧了冲着鎏金香炉就是一下,香炉“咚”一下砸到墙上,香粉一泻而下,如同烟雾弥漫开来。
      “来人。”常筠厌恶地皱皱眉头,掩住口鼻。他身旁的李公公见了,忙掏出一块绢子想要帮常筠打散香粉。
      那边常筠见他过来,抬腿一踹,直个把李公公踢得喷出血,“放肆!朕的身也是你这太监近的了的?!”
      李公公慌得伏地,不住磕头求饶。“滚罢,”常筠一脸晦气颜色,“别在这脏我的眼。”
      他慌忙退下,衣摆却带出了一件红色事物,李公公捡起来,正是大律长公主常韵的生辰八字,常筠刚刚递出却没被接受的寿帖,左右无人,他和衣一揣,离开了。
      这边常筠仍在发狠,他将大幔扯下来,又砸了那些古瓷,好一顿乒乓之音。
      “储祭,别以为你是什么九尾就了不起,老子一定把你欠常家的,一点点拿回来,屠了你的行宫,杀了你九尾族- -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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