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逐光》彼岸牵手

2、上将

　　“报告，钟楼附近没有异常。”
　　为了给钟楼上的伤员争取时间，不能整出太大动静，除了使用狙击枪的钟翎，其他士兵都要尽量避免战斗。
　　听着在钟楼四周巡逻的士兵汇报，班尼沉重地松了口气。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么多活人聚集的钟楼，血腥味在空中弥漫，竟还没有引来那些贪吃的怪物。
　　由远及近，钟翎已经干掉了无数异形种，但这些络绎不绝的活死人就好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怎么也不见它们减少。
　　陆沉带着几个人在钟楼附近的建筑上绕了一圈，意外发现街道上游荡的异形种有些奇怪。它们行动缓慢，有些甚至站着不动给钟翎当活靶子，但是它们好像都在看着同一个方向——钟楼。
　　“连长，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班尼刚搁下没多久的心立马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容不得多想，赶忙提着枪跑到护栏边。
　　陆沉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想，“它们好像在等待什么——”
　　“什么……！”班尼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撕裂耳膜的吼叫。
　　“啊啊啊啊啊！！！”
　　屋内突然冒出一群异形种，嘶吼着扑向地上重伤的士兵。
　　“快！快出来！”
　　与此同时，陆沉的声音再次传来，“所有异形种都冲向了钟楼！快走！！！”
　　钟楼顶上的钟翎清楚地目睹了一切，街道上的异形种像是得到了指令一般，全部往钟楼行进。即使陆沉他们以自己为饵，直接将飞行器降到离地几米的位置，它们也丝毫不为所动。
　　“连长，赶快撤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陆沉拿出匕首，在手臂上划出数道深浅不一的伤口，新鲜的血滴落，果然吸引了不少异形种。
　　其他人也立刻学着陆沉，放血将大批异形种引诱过来，然后快速歼灭。
　　爬上钟楼的异形种越来越多，这栋古老的建筑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了。
　　班尼下达撤退命令，可成功跳上飞行器的只有二十人不到。
　　钟翎移动到露台外，协助班尼掩护撤退。里头被异性种拖住的伤员已经救不了了，为了减少伤亡，所有人都在往后撤退，只有一个人发了疯似地向屋内冲。
　　“小瑞！！！”
　　“钟翎掩护！”班尼终是无法丢下一个活生生的人离开，更何况还是他手底下的士兵。班尼冲上前，抱住失控的小瑞，使劲往外拖，“小瑞！冷静点！”
　　“放开我！放开！！！我哥还在里面！放开我！！！啊！！！”
　　钟翎见状不妙，赶忙抽出随身携带的绳索，“连长！”
　　班尼眼疾手快地接住，迅速用绳子将小瑞缠了起来。看准时机，钟翎驱驶飞行器升空，总算是赶在异形种包围上来之前救下了班尼和小瑞。
　　班尼掏出小瑞口袋里的手雷，用力扔了下去。
　　“不！连长！我哥还在下面！不！！！”
　　随着一声巨响，破败的钟楼被炸毁了一半。异形种、战友，所有的都被埋在了废墟里。
　　爆炸产生的气流使钟翎的飞行器一阵颠簸，险些没拽紧手里关乎着两条人命的绳索。这时，钟翎的个人终端里响起了警报声——是他的飞行器。
　　“怎么回事，钟翎？”
　　钟翎也有些慌了神，“飞行器故障……”
　　班尼立即发出指令，让附近的士兵过来帮忙。他和小瑞的飞行器已经毁在了钟楼的爆炸中。
　　钟翎试着重新驱动脚下的飞行器，却只会被警报吵得头疼。
　　从凌晨开始，十几个小时的战斗，发生故障、被毁掉的飞行装备不在少数，现在余下的飞行器已经不够这二十来人使用了。
　　好在上天眷顾，钟翎的飞行器还是坚持到了队友们过来支援。陆沉也赶了过来，就在他向钟翎伸出手的一刹那，钟翎竟和飞行器一同坠了下去！
　　“钟翎！！！”
　　陆沉迅速反应，却怎么也赶不上钟翎的坠落速度。
　　这下死定了……这是钟翎此刻唯一的想法。在这一瞬间，漫天的硝烟、遍地的废墟，许多东西从他眼前划过，但是太过模糊不清，让他不清楚是真是假。
　　“哦、连接上了——能听到吗？”
　　全体军士的终端系统里响起一个陌生的女声：“从现在开始，由我们接管一切。”
　　突然，一道黑影掠过陆沉，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冲向地面——就在陆沉以为钟翎要和这个黑影一块儿命丧当场时，一双黑色的翅膀赫然展开！
　　感觉到自己被人一把抓住了衣领，停止下坠，钟翎倏地瞪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身后，惊得连正常喘息都做不到了……一米、最多一米的距离，再晚半秒，他肯定就是地上的一滩肉泥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短暂的停顿，还没等死里逃生的钟翎缓过神，一股强劲的力道便提着他升了起来。
　　“漂亮！老大威武！”终端里非常及时地响起了欢呼声。
　　难以置信的飞行速度让早已习惯了机械飞行的士兵都感到害怕。狂风掠过，钟翎艰难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隐约间，他看到了一对黑色的翅膀……闪烁着幽光的翅膀……
　　这是天神？还是恶魔？
　　一缕柔顺的发丝拂过钟翎的脸庞，不知道为什么，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钟翎嗅到了一股奇异的清香，是那发尾上，清冷而苦涩，像是掺杂了淡淡的药香。
　　钟翎不经意间瞥向那只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惊奇发现，那格外有力的手和小臂竟都是机械仿真的……
　　正当钟翎心猿意马时，那只冰冷的机械手突然松开，随意地将他丢在了地上。
　　“喂，新兵，站得起来就别装死。”低沉悦耳的声音里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
　　闻言，被扔在地上的钟翎一愣，下意识地望向面前的救命恩人——是、是他？！
　　眼前这个男人生着一副极其美艳的样貌。一头柔顺的长发如瀑般散开，这会儿被风吹得有些许凌乱，乌黑的发丝垂在肩前，与天生的冷白皮形成鲜明的反差。他戴着军用智能护目镜，隐藏了一双眼睛的同时，越发突出了优越的鼻梁与下颚，那些如精心雕刻琢磨般的精致线条太过完美——锋利之形尽显凌厉之感，在这张冶艳至极的脸上又恰如其分地增添了迷人的英气。
　　大约神也配不上这样张扬的美貌，长成这样的人，或许真是什么魅惑人心、勾魂摄魄的妖魔吧。
　　这位美人身形秀颀挺拔、俊逸高雅，与装备统一、战服统一的士兵们不同，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收起背上的飞行装备后，这一身闲散的打扮好像就是家居休闲时穿的衣服。领口半敞，衬衫下摆随意地扎进黑色的长裤里，怎么看也不是适合出现在这里的模样，慵懒随性得甚至有些傲慢，这样直面生死的战场在他眼中，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都在这儿了？”
　　一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军官应声走了过来，“嗯，就这些了，其他的……”女军官轻轻地摇了摇头。
　　钟翎这才注意到，他们余下的幸存者已被转移到了一座大厦的露台上。
　　“老大，我刚去看了一圈儿，他们的飞船被毁，基本没什么物资了。”汇报的是一个长相斯文的青年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十分得讲究；好像有点洁癖，这会儿还戴着一尘不染的白手套。
　　为首的男人淡淡地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伤兵，默然地蹙了蹙俊眉。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扛着轻机枪的壮汉喊道：“喂！你们领头儿的呢？还活着吗？”
　　正安慰士兵们的班尼吓了一跳，赶忙恭顺地站了起来，“报告长官，还活着。”
　　壮汉打量了班尼一番，粗声粗气道：“姓名、军衔、所属团。”
　　“联盟军0021军区奥斯顿团三连连长，班尼·霍尔茨。”班尼笔直地肃立着，小心翼翼地看向这儿来头最大的人身上，“请问长官您是？”
　　“苍龙军，元烁。”
　　此话一出，三连的这些孩子全都呆愣住了。
　　“元…元烁上将？！”
　　钟翎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十分眼熟的男人。
　　元烁，他就是元烁……联盟史上最年轻的上将，立于顶巅的传奇战神，经历过大大小小数千场战役，从未有过败绩，这亦是联盟史上最辉煌的一笔，许多征战一生的将军搁在一块儿也未必比得上他。可这样的一位将军竟是强盗出身，准确来说，苍龙军的高层都来自一个名为SAVIOR的组织，而元烁便是SAVIOR的boss。
　　SAVIOR是一群神秘而强大的星际海盗，他们神出鬼没，游荡在宇宙的各个角落。除了财物，他们掠夺最多的便是各方势力都在争抢的赤明金。来往商队、资源开发组、偶遇的其他强盗……甚至是联盟的正统军，没有从SAVIOR手上完整逃脱的，不狠狠地放血，SAVIOR就不会让路。
　　联盟军曾多次吃过这样的亏，也曾派出大批军队前去围剿，无奈SAVIOR神出鬼没，连当时联盟最强的统帅钟旭老将军也无计可施。本以为SAVIOR在洗劫了联盟军后就会收手，可钟老将军却在无意间引出了SAVIOR的首领——年仅十三岁的元烁。谁也没想到，将征战了大半辈子的将军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海盗头目，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那场较量后，一败涂地的钟老将军直接相中了元烁这个天赋异禀的军事奇才，他花了三年时间，终于在火星附近的空间站里找到了刚洗劫完火星军事总部的元烁。少年浑身是伤，却所向披靡，犹如从猩红炼狱里爬出来的死神……
　　再后来，也不知老将军用了什么方法，竟让星际海盗放弃了逍遥自在的生活，穿上军装，心甘情愿地为联盟效力。
　　自此，联盟中诞生了一支令宇宙各方势力都畏惧的军队——上将元烁统领的苍龙军。
　　“你们从哪儿接到的命令？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头一回面对军中的传奇上将，班尼紧张得整个人都绷成了一条直线，“报告将军，是团内下达的命令，让我们在三日内打扫完023区战场。”
　　元烁侧目看了一眼一旁的下属，那个斯文的青年人拿着当前最高端的军用电子设备，接受到上将的眼神，立马回道：“没看到相关命令。”
　　闻言，班尼一愣，“这……这怎么可能？的确是团……”
　　没等班尼说完，元烁身侧的军官忽然一齐举起武器！
　　班尼吓得一激灵，赶忙举起双手，“长官……！”
　　不明所以的新兵们也跟着心惊胆战起来。他们刚在陌生的战场经历了生死，本以为这位上将就是他们的希望，可谁知……
　　元烁蹙了蹙一双俊眉，透过护目镜的视线直接越过了不知所措的班尼，“闪开。”
　　班尼顿了顿，乖乖地给元烁让了道。
　　“老大！”随着元烁走近人群，几个拿枪的军官越发紧张起来。
　　元烁充耳不闻，径直走了过去。
　　钟翎疑惑地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军靴，小心翼翼地仰头望去——只见一脸冷肃的上将抬起机械手臂，猛地掐住身后人的脖子，一把提了起来。
　　钟翎吓了一跳，立即扭头去看。
　　被元烁牢牢攥在手里的正是钟翎的班长，陆沉。
　　“班长！”钟翎一怔，想也不想便冲上去，一把抱住了那毫无温度的手臂，“将军！请手下留情——”
　　元烁偏了偏头，默然地看了看钟翎。
　　“喂！小子，你看清楚你救的是个什么东西！”提着枪的大汉提醒道。不仅是他，周围所有军官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这个感情用事的小子身上。
　　钟翎自然知道，可当他回头看见完全变了一番模样的陆沉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惊了一下。
　　陆沉的皮肤已然开始变得乌青，那原本漆黑的瞳眸也已被暗淡的灰白占据，他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抽搐着，嘴里时不时发出隐忍的低吼。这副模样，确实不能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令人憎恶的病毒就这么夺走了一个人的生气，彻彻底底，只留下死气沉沉。
　　“他……是我班长。”钟翎瞪着湿漉漉的星目，漂亮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他的嘴唇不自禁地颤抖着，可吐出的话语却异常坚定。
　　当觅食的本能取代理智，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陆沉怒瞪着一双眼睛，咧开嘴，露出恨不得立马咬下去的牙齿，以一种狰狞而扭曲的模样挣扎起来。
　　“将军……将军，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你不能这么随意地……！”
　　没等钟翎说完，陆沉便没了声息，只这么一瞬间，他就被元烁生生地拧断了脖子。
　　据说在一个人死后，活着的人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他过往最耀眼的模样。钟翎现在深有体会，他盯着陆沉死灰一般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全是陆沉灿烂的笑脸。他记得刚进新兵营时，吃不好也睡不好，是陆沉带着他偷跑出去打牙祭；他在高空训练中失衡受伤，险些废了一条腿，是陆沉一路将他背进了医务室；在回收破旧战机时机舱塌陷，也是陆沉，冲在前面顶住了钢板，救了他的命……比起班长，陆沉更像是一位兄长。
　　钟翎第一次觉得人是这么脆弱的生物，只是手收紧的一下，一个人的一切就都没有了……
　　“班长……不…你怎么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