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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八回 巧思大起引蛇出洞 苦肉小计貌离神合(2) ...

  •   休学两日一眨眼便过去了,次日过晌,纵是满心不舍,我也不得不回到馆里。
      张独玉真真是钤玒馆第一勤学刻苦之人,每日从卯时睁眼到二更吹灯,除了吃饭喝水,时时都捧了书在一字一句地背诵,那声音如苍蝇“嗡嗡嗡”的扑满整个屋子,越是想静心,那窸窣之声越是往耳朵里钻,躁得人心烦不堪。
      一推门进去,嗡嗡之声便绕在耳边挥之不去,我实在受不了她的动静,便去找小瑷说会子话。
      叩门时,正是小瑷来开的。
      “方便进去说话吗?”我悄悄望了望屋里头。
      “方便方便!”小瑷一把将我拽进屋,“云丫头回来了,给我们带了好些点心呢!你也一块吃罢!”
      三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二更的梆子竟已响了,催着姑娘们就寝。
      出来时,我突然一阵头晕,忙扶住门口的柱子缓缓气。
      “扶霜,扶我去花园那边坐坐,透口气。”
      四下里寂静,并无人往来,只有树影森森,枝叶摇晃。
      “扶霜,今日你去下房里睡。”我瞟了一眼园里一人多高的冬青丛,秋日里竟还如此茂密。
      “姑娘记差了罢,今日奴婢值夜,该在廊下睡的。”
      “无妨,让烛荷来照料我就寝,这几日你都不必过来伺候了。”我淡淡道。
      “姑娘这是……”扶霜一时愣住了。
      “这几日回去好生歇着,空了也思忖思忖,从前有什么做得不到的,改进改进才是。”风一吹,冬青的枝叶晃得更是厉害了,我也不要扶霜扶着,起身便道,“回去罢!”
      扶霜也不敢多言,只得默默跟回去,将烛荷换了来。
      一连几日,我都不曾让扶霜伺候。烛荷不愧是服侍姑姑的人,勤谨又麻利,日夜跟着我不曾叫过一句苦、办错过一件事。
      约摸过了十来天,今日入了夜,我叫烛荷去下人房中将扶霜换了来。
      “烛荷,我带扶霜出去,你就在这候着别乱走动。”
      “是。”
      我扫了扶霜一眼,她一抖,低头怯怯地跟在我身后。顺着碧流河一直走,人越来越少。终于,看了四下无人,我停下脚步,红着眼甩手就是一巴掌,扶霜脸上登时浮起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扶霜吓懵了,跪下到:“姑娘息怒!扶霜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姑娘明示!”
      “明示?你还要我点到你脸上吗?撷露为何被撵了出去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前些日子我叫你回去好好思忖,今日又特地带你来此,就是为了给你留些颜面,你还不知改过吗?”我声音越来越大,贴身伺候的丫头干出这等没脸的事,委实叫我痛心!
      扶霜跪在地上哭道:“扶霜实在不知,何处做得不合姑娘心意了,姑娘开恩,让扶霜死得明白些。”
      “你还要嘴硬!我真是看错你了!休学回馆那日我少了支红珊瑚簪子并一方姜香熏的帕子,我当时便警示过你,不成想今日又丢了一对纯金镯子,你够有本事啊!我去上书房了就敢来屋里偷!”我气不过,下手死命掐她,“让你眼皮子浅,让你眼皮子浅!给素清丢人!”
      扶霜不敢大声喊叫,只呜呜咽咽,连说“冤枉”。
      我冷冷道;“烛荷都瞧见了,丢的东西就在你的包袱里,我也不欲听你申辩。撷露已经撵出去了,若你再撵回府,素清脸上不好看,你更是没法做人。如此,你还留在女学,但只做挑水洒扫的粗活,我近身的事再不用你管,每月你的例银分一半出来给烛荷,算是惩戒。若还有下次,便是我饶得你,只怕素清也饶不了你了。”
      扶霜连连点头,不撵回去是开了天恩,留了极大的脸面,她心知肚明。
      “赶紧把眼泪擦了!回去悄悄打凉水敷敷脸,肿得这样等谁看呢!”我喝道。
      回到东苑,我若无其事地进了屋,烛荷打发我上了床便铺了被子在门口歇下了。
      我却是一夜未睡踏实。
      这几日上生书,照例是检查前几日的功课,讲新文章,不在话下。
      今日晌午,我放了帘子在床上歇息了半个时辰,醒来时,烛荷道:“姑娘出去透透气罢,屋子里闷得很。”
      我见她似有话说,便速速穿了衣裳出了门。
      “扶霜的脸好些了吗?”我揪心不已,这辈子头回动手打下人,竟还是打了最可心之人,“我那日下手太重了些,又不好表露出来,这几日不见,不知她如何了。”
      “姑娘安心罢,扶霜是跟着公子的人,最大的好处便是机灵识大体,若是这点子委屈都受不得,如何能来伺候姑娘?”
      “哎?你这话说的,仿佛来伺候我就是要受委屈似的。”我偏过头,假意生气道。
      “姑娘自然不会让我们受委屈,可是有人安心要给咱们委屈受呢!”烛荷狠狠道,“这帮下流没人性的,对姑娘使这种阴毒手段,当我们白府没人了吗!”
      “你叫我出来,是有事要说?”
      “姑娘,扶霜说,昨夜有人在她枕下塞了一封信。”
      “是谁?”我心中大喜,等了这些时日,对方总算有动静了。
      “扶霜也不知,烛荷这几日都不在下房睡,也没法子帮她盯着。”烛荷皱紧了眉头。
      “那信上写什么?”
      “刁蛮恶主,污人清白,丧尽天良,意欲报仇,里通外和。”
      “哼!果然对扶霜下手了。这起子人真是瞎了眼,还当扶霜是第二个撷露呢!”我冷笑道。
      烛荷低声道:“扶霜教我问姑娘;要不要烛荷偷偷去看是谁留下的?”
      “不可!她们在明我们在暗,又不知对方到底是多少人在盯着,贸然去查反倒要坏事。”我断然制止,“你悄悄告诉扶霜,不要有任何动作,等着那人再来送信时,写一封投诚书放在床上即可。”
      “姑娘,扶霜知道有人盯着她,怕打草惊蛇,不敢将信拿出来,只和我说了,信她已细细检查过,纸墨皆是最普通的,市面上随处可买到,只是笔迹不端,不像是学里的姑娘写的。”
      “能在学里伺候笔墨的丫头多少认得几个字,从这里下手怕是查不出什么。”我捋捋眉心,“告诉扶霜,千万小心不要冒进,保全自己才是第一紧要的!”
      我心中暗叹,不想这一计这么快便有了效验。
      才过了一日,烛荷在散学回东苑的路上悄悄道:“姑娘,有消息了,昨夜里又有人将信塞在扶霜枕下。”
      “说什么?”
      “报主行踪,传信如前。”
      “她们这还是在试探扶霜。”我当下明白了那人的意图,“我的行踪她们自然瞧得清楚,如此,不过是不放心扶霜的诚意。告诉扶霜,照实写来便可。我料定不出几日,她们必定有新动作。”
      “姑娘说的是,扶霜也是这般打算,让我来与姑娘商议。她还特特叮嘱了,这几日姑娘一定不可独自出门,无论去哪都要带着烛荷。”烛荷和扶霜最相像的便是那份谨慎心细,许是白府调教的人皆有这般心性。
      “我明白。对了,这几日你也别与扶霜走动太多,干活时闲聊几句便可。”
      “姑娘,扶霜说这几日,白日里下房中往来人虽多,但入了夜后便极少有外人,而信也是在夜里才有人送的,故而应是同屋的人。”
      “下人房里一屋的人也总有十几二十个,不好找是谁,一味盯着想查出幕后之人反而要教人起疑心。丫头房里没有笔墨,这纸条应是在姑娘房中写的,交班后带到下人屋去的。烛荷,你让扶霜悄悄留意着,有谁交班后容易出信。”
      这几日,我一应的行踪皆由扶霜报与那人知晓,俱无错处。扶霜也留意了几人,我暗自记下,平日里多多注意。
      对方沉寂了几日后,果然,来了消息。
      “一月期满前夜取梅先生所命诗词,静候佳音。”
      我终于明白,这便是她们利用扶霜能拿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我们每次开塾上的课目不多,诗词占的分量不少,拿了这篇诗,她们就能在梅姐姐面前算计我。
      “告诉扶霜,还是每日记了我的行踪放在床上,可以相机提些银子器物的条件,让她们知道用钱能拿住扶霜。一月期满的前两日,我会将稿子放在桌上,让她悄悄过来拿就是了。”
      “姑娘,她们拿了这诗怕是要据为己有,您就这样送出去,万一真有一模一样的,梅先生那边不好交代啊!”烛荷忧心道。
      “若是旁人,我还真不敢这么干,但这一篇,不一样。”我胸有成竹。
      今日散了学,众姑娘都相约去用饭,小瑷拉住我要买了回晨鸢坞一起用。
      “小瑷,梅先生教写的那篇诗你写了吗?”我朗声笑道。
      “还不曾写。”小瑷的声音脆生得很,在屋外都能听见个大概,“不是一月为期吗?这才过了半个月,不着急!”
      “我以为就我拖着不肯写呢!”我笑道,“可是说好了互相督促着,今日该动笔了罢?”
      “该该该!”小瑷一脸撒娇不情愿,“我每日睡前都告诉自己明日该动笔了,可是一觉醒来又什么也不想写了。林丫头,你救救我呗,一巴掌给我扇醒!”
      “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列开了架势憋着坏笑要抡她一个大嘴巴。
      “哎——!还是算了罢,我长得这么标志,怕你再毁了我这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小瑷又来作妖,翻着白眼一脸娇媚地笑,翘着兰花指抚着她那副百年不遇的好皮囊。
      “呕!”我装作被她恶心着了,一面用帕子掩着口一面嫌弃,“谁稀得打你!到了日子功课做不完,你别临睡觉来敲我的门就是了。”
      “哎别别别!你今晚来找我,看着我写,一天写一句,我就不信日子到了凑不出来!”
      小瑷擅文章,却在诗词上不大通,如今一篇长诗,可是要了她的命。
      这几日散了学,我和小瑷用过饭,便一起回晨鸢坞温书做功课。杨芳菲常与熟识的姑娘去书房用功,二更方归;薛晗不欲修习文理一道,在学中备了案,转攻经商之学,搬去了南苑;顾姑娘也时时外出,不知是温书还是与故友交游,多半不在屋里。故而晨鸢坞竟多是只有我与小瑷两人,读起书来倒十分自在。唯有一点不好,我与小瑷都话多,每日起先倒是能认真看两篇文章诗词,不知何时,但凡有谁起个话头,我俩总是一拍即合,大开话匣,聊得火热。一来二去,说话的工夫倒比读书的工夫多了。有时惊醒过来,忙止了话头埋头苦读,可过不了半个时辰,谁又从书上得了一句有感触的妙言,即刻又大发感概,捶胸顿足,聊到感同身受处,我们两人真是双手紧握,满眼泪花!相见恨晚,知己话多,大抵说的便是我们!
      不知不觉,夜间我或与小瑷待在晨鸢坞,或去北苑,半月恍惚也就过去了。
      如今夜里可是冷了,我虽爱在花园透气,可是抗不过碧流城风大,不多时便吹得有些头疼。
      “烛荷,算来我有近一个月没见过扶霜了罢?”我揉着太阳穴,闷闷道,“委屈她了,多好的姑娘,跟着我来学里受这种罪,还有你,学里不比家里,在白府,你好歹能夜夜睡个囫囵觉。一下子带走两个最得力的丫头,小雪心里不定怎么怪我呢。”
      “姑娘多心了不是,奴婢自十岁进府,到如今有十来年了,也算陪着公子一同长大的。公子心实不会巧言,喜欢谁就真心对人家好,就冲着他把扶霜给了姑娘,姑娘还瞧不出公子的心意吗?”烛荷换了座位,坐在上风头,将我护在她身前。
      “他的心意,我自明白。”我笑道,“我也不知从何时起,待他便和旁人不同,或许这就是缘分罢。等此事结了,你和扶霜赶紧回府好好歇歇,也给小雪报个平安。”
      “说起来,姑娘又要读书作文,又要费心筹谋,上半月休学也不曾回府,您才是最累的。索性等这事了了,过几日休学咱们一同回去,公子和大人见了姑娘必定欢喜得不得了!”烛荷笑道。
      “嗯,说起来,我倒是真有些想小雪了。风大,咱们回去罢。”我理了理头发,低声道,“告诉扶霜,我桌上镇纸压的第一篇就是给梅姐姐的诗,明日我有早课,我走后来取即可。”
      “烛荷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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