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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永定县陈家堡地处偏僻,虽然不大,却住着二百多口人,整座土楼和百亩耕地都是地主陈福生所有,陈家堡的人们虽然并不富裕,但也生活安定,与世无争。绣娘从小出生在土楼,在这里长大,和母亲吴妈相依为命。吴妈年纪不到四十岁,就已经操劳得尽显老态,她的丈夫好吃懒做,又喜欢赌钱,欠了地主陈老爷家一大笔债,抛下妻女不知去向。吴妈无奈之下,只能卖身给陈家做仆役,含辛茹苦抚养女儿绣娘。那些居民都暗骂那逃跑的陈赖,抛下这对良善的母女。
      绣娘年方十七,面目清秀,身姿婀娜,又擅长缝补刺绣,她亲手做出来的手帕和衣裙,土楼居民都十分喜爱,也能换得一些零钱贴补家用。
      虽然少在外走动,但绣娘的风姿早已令土楼里十几个青年男子魂牵梦萦。从她十六岁那年起,说媒的几乎要踏平她家的门槛。她又何尝不想找一个勤快朴实的郎君,一起赡养娘亲,思来复去,却也没选定一位合适的。那些年轻人只看中绣娘的样貌,但是得知她家欠陈老爷家一大笔债都望而却步,直到陈老爷家来下了聘礼,却是她想推也推不掉了。
      陈家堡方圆几十里,全都是地主陈老爷的产业,可谓家财万贯。可陈家唯一的儿子却是个天生的肺痨鬼,从小用汤药喂大,身体衰弱到说两句话都会咳得浑身打颤。甚至所有人对于他能活到今天,都感到很讶异。
      陈少爷的病越来越重,几乎卧床不起,陈老爷心急如焚,大夫找遍了,也没有起色。病急乱投医,只好找了个相士来瞧,相士瞧了几眼,说少爷命格太薄,必须找一个命格互补的女子成亲,这一冲喜,少爷的病准能好转。陈老爷找来媒婆,一算生辰八字,恰好和吴妈的女儿绣娘一丝不差。
      陈家是土楼唯一的大户人家,命人下了聘礼送去。媒婆眉开眼笑,好话也都说尽了,依她所说,以陈家的地位,本是不可能娶个家仆的女儿的,若不是生辰契合,这种好事哪能落在绣娘的头上。可吴妈在陈家干活,自然知道少爷有病,心里是万般不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的。但是丈夫欠了陈家一大笔债,自己如今又是陈家的家仆,哪能容得她说半个“不”字?只能默默的点头答应了。
      看见抬进房里的箱子,绣娘心里也明白,自己已经没得选择了。就在绣娘将要嫁进陈家,成亲的前两天,陈家出了大事。陈少爷将要娶亲,一高兴就喝了两杯酒,这烧酒一下肚,就又犯了病,折腾了大半宿,终于吐血而亡。
      陈家少爷猝死,对绣娘来说,可是峰回路转。她托母亲去问,是不是婚约就算是作废了,可却没想到,陈老爷坚持婚约有效,让她如期和少爷成亲,配一对阴婚。
      闽南一带,死人成亲并不稀奇,虽然足不出户,绣娘却也听过什么叫阴婚。可阴婚都是死人和死人成亲,哪有活人嫁给死人的道理?吴妈听说要让女儿嫁给死人配阴婚,可是说什么都不肯了,跑去跪在陈老爷面前苦苦哀求,承诺把所有的聘礼都退回,母女一起给陈家干活还债,只求让陈老爷取消婚约。
      陈老爷正为儿子的猝死悲痛不已,被吴妈这么一闹,怒从心起,叫来家丁把吴妈鞭打了一顿,赶出了大门。
      成亲之日,媒婆带着陈家的家仆上门,要领走绣娘,悲伤的绣娘不禁泪流满面,看到女儿哭得伤心,吴妈更是不舍,拼命阻拦迎亲的队伍。陈家的家丁仆人来之前早就受了陈老爷的指令,上前就对吴妈拳脚棍棒,一面又拉扯着绣娘,打算把她硬塞入花轿。吴妈被打断了腿,踉跄着追着女儿,被陈家的恶家丁一把推倒,一头撞在台阶上,血流如注,横尸当场。
      “母亲!母亲,你不能丢下阿绣一个人去啊”绣娘看见母亲被人活活打死,大声的哭喊。
      几个仆人连忙往绣娘嘴里堵上破布,绣娘心如死灰,再不反抗,任由陈家的人给她穿上凤冠霞帔,涂上水粉胭脂,架上了花轿。
      距离拜堂的时辰只有一刻,媒婆张罗好了屋里的摆设,对坐在喜床上盖着红盖头的绣娘,又说了几句软话相劝,
      “姑娘,事已至此,再反抗也是没有用了,还不如接受这门亲事,好歹陈家也是大户人家,你以后也不会吃苦”
      绣娘闻言却是沉默不语,只是微微抖动着身体,似乎在啜泣。那媒婆无奈,只能推开门向陈老爷汇报这里的情况,一切准备就绪。
      绣娘回想起过往的一切,父亲赌钱输了后打骂娘亲、收到自己亲手做的刺绣时乡亲们的笑脸、和从母亲头上不断汩汩流淌的鲜血……
      绣娘彻底陷入了绝望。她静静地站起身,拿起作为嫁妆的女红剪刀,攥在手里,推开了房门。
      门口看守的家丁刚要阻拦,“快回去,在拜堂前你不能出来”
      没想到一把锋利的剪刀狠狠的戳在那家丁的胸口,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刺死了看门的家丁,失魂落魄的绣娘一步步通过走廊,走向土楼内院。
      陈家的人都在忙着置办现场,走廊里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绣娘走进内院,缓缓走向土楼中央的祠堂。她甚至能隔着门窗看见那些曾经和蔼的乡亲们正在对陈老爷鞠躬作揖,一脸谄媚。
      她停在祠堂门前,看着里面摆着的陈家的祖宗牌位,她咬碎了嘴里的牙。她痛恨陈家,痛恨这座土楼,这里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折磨。她要用死来诅咒这个家族和陈家堡的一切。
      低头看着身上的红嫁衣,这是她一切痛苦的开端。她用手里染血的剪刀,将身上穿的霞帔剪破,用剪下的布条在梁上打了个死结。接着脚踩着摆放香炉的矮桌,将脖颈套了进去。
      当陈家发现绣娘不见了时,没有人能想到,她到底去了哪里,直到深夜,才有人发现在陈家祠堂房梁上悬吊着的尸体。
      此时的绣娘,垂下的手脚早已冰凉僵硬,手里还死死攥着沾有血迹的剪刀。头上的红盖头被风掀起,露出半张脸来,却再也没了往日水灵秀丽的容貌。她嘴角挂着早已干涸的血迹,脖子因重力扭断成异常的角度,双眼瞪着前方,眼中的怨恨凝固在了死前的一瞬。
      陈老爷赶到时,却不屑一顾,只命人把尸体放下来,架进去进行拜堂,等少爷的头七一过,再将两具尸体放在一副棺材里下葬,正是一对阴婚。
      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了绣娘的惨状,心有余悸。但终究与自己无关,没有人记挂在心上。
      陈家并没有等到头七之日。在成阴婚的次日,陈老爷在家中突然发了疯癫,双手将自己的双眼戳瞎、脸也撕烂,最后口吐鲜血而亡。紧接着是陈家的家眷、仆人,一个个死于非命。
      不光是陈家,就连土楼里的居民也没能幸免,有人因土楼的护栏断裂从楼上坠下摔死、有人被楼上掉下的重物砸死,不出两天,整个陈家堡人心惶惶。
      有老人说,这是绣娘临死前的诅咒,在所有人死光之前,土楼里的人,谁也躲不过。
      人们仓惶收拾行李,逃离了陈家堡,整座土楼,不出两日,死走逃亡,没剩下一个人,成了一座无人的空楼。
      夜半子时,从祠堂附近,还隐约传出哀怨的哭声。不知是绣娘的怨魂,还是游魂野鬼在为这里发生的惨剧而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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