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林淅筝

3、（三）

　　三日后，燕王在城门外摆酒设宴，为豫湘王践行。
　　“臣定不负大王委任。”
　　冀离点点头，浅笑扶起跪在地上一身戎装，英气逼人的皓离。
　　一旁，有人送上两杯酒。冀离举起其中一杯，笑道“王兄出征，孤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望王兄早日凯歌而归。
　　皓离也拿过了酒，低头凝望。琼浆玉露，透彻清明。
　　“王兄曾二十日打破楚国。今日孤给王兄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孤在此等王兄。王兄必不负孤。”
　　皓离抬眼，最先瞧见的是站在冀离身后，儒雅的男子。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泛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触到皓离的目光。笑容越发的深。
　　“王兄，干了这杯。”冀离举杯碰了一下皓离的杯子。
　　“叮！”
　　皓离收回目光，直视冀离。
　　如渊的双目看着冀离，似乎一切都了然。却沉默不语。这样的目光让冀离突然有些后悔。只听皓离道一声，“定不负大王信任！”信任二字说的最重。让冀离的心一颤。
　　见他已经喝下酒，自己也只得强颜欢笑。
　　皓离一摔酒杯，翻身上马。逆光照在他后背的金甲上，光芒耀眼逼人，模糊了他的背影。
　　“出发！”
　　大军开动，终不顾首。
　　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楚睆唇上一疼，忙松口。才发觉双唇一直紧紧咬着。微微有些血腥味。
　　他清楚的知道那是一杯怎样的酒。可他没有阻止，没有提醒皓离。他只想看到，当皓离一再认为信任自己的人，一再不顾一切效力的人，用怎样绝情的方式回报他的忠诚时，是怎样的感受。
　　他只想断了皓离忠诚的念头。
　　可是为什么，我看见你饮下那毒酒的时候，心比我想象的还要疼？

　　“大王，豫湘王此去，即可便破了赵国。只因为赵氏有权利继承皇位者皆离奇死亡。且不说是否是豫湘王所为，但他破城后，拿到赵国玉玺，不立刻返回，反倒是向西关而去。又无视大王接连下的三道召回令。臣以为，应以军法处置豫湘王，以树大王之威。”说话的人是上卿官良。他早已经摸清了大王的心思，大王忌惮豫湘王，除掉是早晚的事情。
　　冀离右手抚额，听完官良的话，只瞥了他一眼，不做声。
　　“大王，豫湘王想必还是不放心西关。才会抗旨。本意是好的，大王不该重罚。”丞相埋怨地瞪了官良一眼。
　　“今日，孤再下一道指令，若他还是违抗，军法处置。”起身，甩袖而去。

　　“王爷，大王已经下了三道旨了，召咱们回去。我们擅自调兵西关，会不会受大王责罚？”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皓离卸了铠甲，坐下饮了口茶。
　　“可是我们一到西关，原来骚扰的那帮人都不再出现了。我们已经白等了四日了。”副将丛勇急道。
　　“再……”皓离突然住口，身子向后重重陷入兽皮椅中，侧过头，低声道，“我……累了。”而后举手半掩口，半眯眼，好似打哈欠一般。
　　丛勇有些奇怪，但还是退出了大帐。
　　丛勇才楚大帐，皓离就再忍不住咳嗽起来。不是单纯的咳嗽，而是咳血。他刚才正要说话，就觉喉头血气上涌，他强忍不咳嗽，但含在口中的血还是渗落到兽皮椅上。兽毛也沾上了血迹，但是被他侧脸挡住了。
　　突地，一口血直喷出口中。皓离顿觉天昏地暗，趴到在桌上。毒发做的越来越频繁了，也越来越猛烈了。离二十五日还有十天，超过时间，就会毒发身亡吧。
　　皓离扯出一抹苦笑，冀离，你对我的“信任”，让人有些吃不消啊。
　　头像要被撕裂的痛，皓离猝不及防地叫出声来，但发了一半的音，又被努力吞了回去。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疼，想不到其他的。
　　他浑身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缩卷起身子，后背死死顶上兽皮椅。双手牢牢抱膝，将头买进双臂，头抵在膝盖上，张口咬住衣裳，堵住不发出声音。却有血，细细的，从唇角边流下。
　　维持这样的姿势近半个时辰，头疼减缓。皓离慢慢抬起僵硬的脖子，擦去嘴角干涩的血迹，松开同样僵硬的双腿，摇摇晃晃站起身，头在晕，他无法立刻辨认方向，一路碰落了一地东西，好在没有尖锐的声响，引来其他人。
　　才倒在床上，胸口突然如遭重击，一时喘不过气来。毒果然越发猛烈了。之前只会有些闷的胸口也开始发作了。
　　皓离双手紧紧揪住床单，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胸口又是尖锐的疼，一下下的，如同有人拿针刺。
　　皓离翻了个身，紧紧抱住被子，把头埋进去。胸口还未疼口，从胃中猛地灼烧起来，不断往上窜。
　　开始只有头部，现在胸口还有胃。很快毒就会扩大到全身。
　　皓离已经疼到麻木了，从被中转过脸来，面如金纸，还隐隐发青。他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身上的衣裳被冷汗湿透了，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一直纠结着双眉渐渐舒展开来。
　　勉强坐起身，一抹额头上的汗，下了床，脚步虚浮。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了许多，也更清晰的感觉到了疼。低头望着水中自己消瘦下来一圈的脸，无奈一笑，一掌打碎了平静的水面。
　　人还虚弱无力，却睡不着。才在床上躺下，帐外就传来士卒的声音，“王爷，您歇了吗？”“何事？”低的有些弱的声音。
　　“寅时大王又传来旨意，召王爷回宫。”
　　低叹从帐内传来，“天一亮，拔营回都城。”
　　冀离，我还要继续留在你身边吗？你已经容不下我了，我想走，但还不能走。

　　叹气……都没人看……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