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星》见星流

5、识微

　　近来洛城警方破获了一件震惊全城的大案，如日中天的江家上下尽数落网，无一幸免。

　　据说，是有人潜进江家，历数年时间收集证据，后又与警方配合，这才能将其一网打尽。

　　沈无恙刚下车便接到了管家的电话，说是他的朋友方识微先生突然登门造访，送了许多东西来，其中有一个长条形的盒子，还有此前被江家吞掉的铺子的房产转移证。

　　也就是说，只需稍加经营，沈家恢复曾经荣光，指日可待。

　　沈无恙挂了电话，摊开手里折了几次的报纸，看了半晌，无端想起前几天咖啡厅里，那人笑着说，你放心。

　　那个他当时觉得虚伪，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微笑，此时回想，竟泛着若有若无的悲凉，仿若永诀。

　　他心底蓦地升起一丝明悟，却是浮光掠影般，怎么也抓不住。

　　他呆了一会，把报纸塞入路边的垃圾箱，拖着行李箱大步走向了机场。

　　胡乱揉成一团的报纸慢慢展开，露出一角，上面是一个穿着囚服的年轻男子，极瘦，五官秀气，脸色苍白，他微微低着头，神情平静，只缺乏血色的嘴唇隐隐含笑。

　　“其实，你原本不该走到这一步的。”

　　里面囚服加身的年轻人一点后悔遗憾的意思也没有，轻描淡写道：

　　“江家那样的地方，不犯案的人是得不到信任的。”他顿了顿，莫名其妙地补了一句，“这是我应得的。”

　　方识微一愣。

　　常明却不再解释了。

　　事实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一开始，确实是将整个沈家都看作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也是他，把他能获知的沈家内部资料悉数交给了江黎。

　　可同时，沈无恙待他的好他也看在眼里。

　　沈无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大概是天性使然，有很强的责任心。比如继承沈家后，他明明不喜欢，却仍千方百计地将沈家延续下去，比如，他虽然一直各种嫌弃常明，暗地里还是好好对他。

　　在黑暗里待久了的飞蛾，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光，也能清晰地感知到。偶尔午夜梦回，他忍不住会问自己，这么做，值得么？

　　在沈无恙继承了沈家把他送去国外后，他心底的愧疚和挣扎，愈加强烈了起来。

　　直到两年前他意外发现了不对，暗自查出了当年的真相。

　　那一刻他内心的感受，难以形容。

　　他如释重负，又无比憎恶自己多年来的愚蠢，悲欢交织之下，他想，幸好。

　　幸好，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于是他一边应付着江黎，一边利用手里所有的资源收集江家人犯罪的证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江黎，仇恨已经把这个老人的心理彻底扭曲，他要的不仅是沈家，还有沈无恙的性命。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沈无恙，他要这些人受到法律的裁决，还要他们一旦入狱，便永无出来之日。

　　探视的时间快到了。

　　方识微起身，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回头问道：

　　“对了，我听说沈无恙那小子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他？”

　　几乎就是在他话音刚落的一刹那，他看见里面那人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骤然起了涟漪，冷漠的伪装被轻轻擦去，现出了温柔素净的底色。就好像……以前他虽然也算不得死了，但直至此刻，他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那样生动的表情，方识微看着，不知怎么却鼻子一酸。

　　然而只是一瞬，那光又无声无息地灭了。

　　常明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前一秒潋滟生光的眸子重归死寂，轻声道：

　　“不，不了。”

　　方识微犹豫了一下，说：

　　“我觉得，你做的这些，应该让他知道……他对你好像有点误会。”

　　“没有误会。”常明一口否决，他似乎是不经意地把左边有些空荡的衣袖往上拉了拉，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瘦骨嶙峋的手腕，笑得有些哀伤，“我这副样子，没必要去打扰他。”

　　那个人应该有崭新的生活。他的未来是自由而光明的，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或好或坏，只是这些人里，不会有他。

　　他是他不怎么美好的过去里的一部分，那么，就让那人关于他的记忆全都埋葬在过去里好了。

　　无需缅怀，无需澄清。

　　常明闭了闭眼睛，眉梢残留着十分浅淡的笑意，转身走开，

　　他记得沈牧把他带到沈无恙身边时曾说，他是他的福星。

　　总算，总算不是徒负虚名。

　　我的少爷，祝您万寿无疆，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