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象八亿

2、2

　　童度安躺在那张小床上，他手长脚长的，这么躺着腿有一大半都在床尾吊着，看着就难受。
　　他又坐起来，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努力把自己缩成一个不那么大只的球，让自己能好好地呆在床上。

　　“爸爸，床好小，”童度安说，“但是能睡在家里的床上就很高兴了，谢谢爸爸。”

　　童乐天顿觉心都揪起了。
　　小时候，无论小安受了什么委屈，他都不会哭闹，只会自己咬着牙忍耐，因为他不想给爸爸添麻烦。
　　长大后的小安，也依旧是个懂事的小孩子呢。

　　可你不用那么懂事，你是我的孩子，我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童乐天说：“你……你要跟我睡吗？”
　　童度安的眼睛亮了，他像是不太确定地问：“可以吗？”
　　童乐天说：“当然可以。”

　　小安上小学时，父子两个就分了房间，不再一起睡。小安那会儿怕黑，半夜跑来找童乐天，可童乐天都狠心拒绝了小安想要一起睡的请求，他总担心他对小安溺爱太多，会让儿子变得太粘人，不那么有男子气概。后来每每想起此事，童乐天都难过极了，小小的孩子怕黑有什么错呢？小小的孩子寻求爸爸的保护有什么错呢？他怎么可以拒绝孩子那么小的一个请求呢？

　　童度安跳下床，跟着去了童乐天的卧室。
　　童乐天的卧室的床很大，并且很柔软，躺上去像是被云朵包裹似的，舒服极了。

　　童度安在床上快活地打滚，说：“爸爸的床好好睡啊～”
　　童乐天看着在自己床上滚来滚去的童度安，那种违和感又来了，他强压下这种违和感，说：“爸爸去洗漱，你先睡吧。”
　　“不，”童度安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我要等爸爸。”

　　童度安果然如他所说的在等童乐天，等童乐天一上床，他就八抓鱼般把人给抱得严严实实。
　　“你这是做什么？”童度安不自在极了，“快放开我。”
　　童度安说：“不放，我放手了爸爸就跑了。”
　　童乐天哭笑不得地说：“我能跑哪里去啊？”
　　“不知道。”童度安把头压在童乐天的胸口上，说，“反正我是不会让爸爸跑掉的！”
　　童乐天：“……”

　　童乐天被抱得不大舒服，这种在睡觉时被人整个圈在怀里的感觉他从没体会到，而且圈着他的这个人还是他的儿子，虽然只是一个AI替代的儿子，但这种感觉还是太奇怪了。他挣了几下，没有挣脱，童度安的力气大到惊人，便放弃了。
　　童乐天想，他也许是缺乏安全感吧，所以会本能地向他设定中的爸爸求助。

　　童度安贴着童乐天的耳朵说：“爸爸，晚安。”
　　温热的气息喷入耳廓，童乐天敏感地歪过头，他说：“晚安。”

　　AI睡觉就是处于休眠状态，不到一秒钟，童度安就“睡着”了。
　　童乐天盯着童度安的脸看了半天，心里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儿子从八岁变成了十八岁这个事实。他戳了戳童度安的脸，和人类肌肤的触感没什么不同，甚至连体温也和人类相差无几，若非下午见识过童度安充电的过程，他都要怀疑抱着自己的是个真人了。

　　童乐天醒来时，有一瞬间的恍惚，他静静回想了一会儿，才想起睡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替代儿子AI童度安。

　　不一会儿，童度安也醒了。
　　童乐天这才发觉他依然在童度安的怀里，并且枕着对方的手臂，这样的姿势若换一个人，怕是会显得很暧昧，但童乐天此时只关心童度安的手麻不麻。他给童度安按了几下手臂，才后知乎觉地想起来，童度安是个AI，怕是不会有手麻这么细致的感官。

　　童度安说：“爸爸，早上好。”
　　童乐天说：“早上好。”
　　童度安眨巴眨巴眼，天真地说：“爸爸，早安吻呢？”
　　童乐天：“……”

　　小安有小孩子都有的通病，喜欢赖床。
　　童乐天每次去叫小安起床时，总是会轻轻地亲一下他的额头，会给他一个早安吻，小安会很不好意思地在被子里扭啊扭，说爸爸我是大孩子了你不要亲我啦，但哪天要是童乐天忘了早安吻这件事，小安又会生气，觉得爸爸是不是没那么疼他了。

　　童乐天看着童度安，不太亲得下去。
　　八岁的孩子和十八岁的孩子终归不一样。

　　“爸爸，早安吻呢，你不爱小安了吗？”童度安扯了扯童乐天的衣袖，说，“小安要被赖床恶魔抓走了，要爸爸亲亲才能解除诅咒。”
　　童乐天被逗笑，但还是没有亲童度安，他说：“你是大孩子了，爸爸不能亲你了。”
　　童度安不大高兴，可他知道他才到新家，得乖一点，不然爸爸有可能把他退货。

　　小安的衣服童乐天全都留着，还去购置了一大堆新的，但这些衣服都是为八岁的小安准备的，并不适合十八岁的AI童度安，因此，在吃过早饭后，童乐天带童度安出门去买衣服了。

　　童乐天给儿子买东西时从来都不吝啬，只要小安喜欢的，他有能力买的，他全都会买下来，特别是他家小安长得可爱又有范儿，穿衣服比画报上的小模特还好看，所以两父子在逛商场时还遇到过几次星探，想要让小安去当儿童模特，都被童乐天拒绝了。而十八岁的AI童度安，脸长开了，成了帅气十足的少年，且是手长腿长的标准模特身材，随便搭配一套穿在身上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服装店的导购妹子对着童度安发了半天花痴，对童乐天说：“先生，你男朋友好帅啊！”
　　正在喝水的童度安一口水喷出来，嗓子眼还呛了水，咳了个天昏地暗，在试衣服的童度安连忙跑过来给他拍背，略带责备地说：“爸爸，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导购妹子听童度安管童乐天叫爸爸，一边难以置信一边万分尴尬，干巴巴地说：“先生你看着很年轻啊，居然有这么大的儿子了。”
　　童乐天顺好了气，说：“我三十二岁了，都奔四的人了。”
　　导购妹子：“……”

　　导购妹子看了看童度安，怎么也有十八九岁的样子，三十二岁的人能有这么大的孩子？那是得多早熟啊！
　　阅片无数的导购妹子想，这怕不是什么爸爸和儿子的角色扮演游戏吧？太会玩了！

　　童乐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导购妹子心中的形象成了特别会玩的年轻帅大叔，很爽快地买了好几套衣服，乐呵得导购妹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童乐天去结账时，导购妹子悄悄跟童度安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童度安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笑，没有否认导购妹子的说法。

　　童乐天又带着童度安逛了很久，买了一大堆衣服玩具，仿佛是要把自己错过的儿子从八岁到十八岁的十年时光全部补回来似的，到两人逛完回家，手上提了数不清的袋子了。
　　童度安又从童乐天手中接过两个袋子，轻笑着说：“爸爸，十八岁的儿子是不是也挺好的？能帮你提东西呢。”
　　童乐天笑了笑，说：“要是我能一直陪着你到十八岁就好了。”

　　童度安想去牵童乐天到手，可他们都提了太多东西了，根本牵不到，童度安就把东西全部放地上，执拗地去牵童乐天的手。
　　要是八岁的小安和爸爸牵手那就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可十八岁的AI童度安和童乐天牵手，那画面就有点不伦不类了。

　　童乐天甩开童度安的手，说：“你这是做什么？”
　　童度安说：“爸爸，那以后你陪我到二十八岁，三十八岁，四十八岁，一直到一百零八岁好不好？”
　　童乐天哭笑不得地说：“你也太贪心了吧。”
　　童度安认真地问：“好不好？”
　　童乐天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去停车场时路过了一家奶茶店，童度安站在奶茶店前挪不开脚，看着那群排队买奶茶的人。

　　童乐先问：“你在看什么？”
　　童度安说：“爸爸，我只在网络上见过奶茶，没见过真正的奶茶呢？我想看看奶茶做出来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奶茶店就把刚出炉的奶茶递给了最前面排队的一对男女，那奶茶金灿灿的，底下有可爱的珍珠，十分好看。
　　童度安发出赞叹的“哇”声，“真漂亮。”

　　小安是喜欢喝奶茶的，但因为他年纪小还在发育期，身体又不好，童乐先严格控制小安喝奶茶的量，一个月只有一杯的份额。好在小安很乖，知道爸爸是为了他好，尽管经常在街上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喝奶茶，也不会吵闹着自己也要。

　　童乐先说：“我给你买一杯吧，想要喝什么口味？”
　　童度安说：“我不能喝呀，不浪费了吧。”说是这么说，他的视线却黏在奶茶杯子上，明明是很想要的样子。
　　童乐先笑了笑，说：“买给你看看，我喝。”
　　童度安说：“那爸爸随便买一杯吧，要有珍珠的～”
　　童乐先说：“好。”

　　童乐先买好奶茶后递给童度安，童度安就一直抱着奶茶笑得眼睛都弯弯的。
　　他把奶茶摇了摇，里面的珍珠也跟着摇了摇，他隔着是杯子戳了戳珍珠，胖乎乎的珍珠被戳得翻了个个儿。

　　上车后，两人把几大包衣服全都堆在后座，唯有奶茶跟着童度安留在了副驾驶。
　　童度安问：“爸爸，奶茶是甜的吗？”
　　童乐先说：“对。”
　　童度安问：“奶茶好喝吗？”
　　童乐先说：“大多数人觉得好喝。”
　　童度安问：“爸爸觉得好喝吗。”
　　童乐先顿了下，说：“我不太喜欢吃甜的，但小安很喜欢，所以奶茶是好喝的。”

　　童乐先在提起小安时，眉宇间透露出的悲伤和寂寞像是一把钩子，钩得童度安的心有点难受。
　　AI是没有心的，或许这是程序某个环节出现乱码的缘故吧。

　　童度安说：“我想喝一口。”
　　童乐先说：“你不能喝。”
　　“我知道。”童度安靠在椅背上，有点委屈地说，“我就是说说。”
　　童乐先心软了，童度安这个样子真是像极了他的小安。

　　童乐先发动车子，开车回家。
　　进入地下车库，灯光暗淡，他在倒车入库时忽听旁边传来咳嗽声，惊得他手一抖，车尾撞到了旁边的车的车头，一时之间车库里铃声大作，吵得人头晕脑胀。可他根本顾不上去看车撞成了什么样，忙转头看童度安，就见童度安手里的奶茶少了三分之一！

　　“你喝了珍珠奶茶？”童乐先急得一直拍童度安的背，“吐出来！快吐出来！你是AI你怎么能吃人类的食物？！”
　　童度安咳得更厉害了，连身子都微微地抽搐。
　　“是不是零件沾了水故障了？我打电话问售后，他们一定有办法。”

　　童乐先拿出手机拨打售后的电话，号码还没按完，就背童度安抢过手机挂断了。
　　童乐先皱眉问：“你做什么？”
　　童度安说：“爸爸，别打电话，我没事了。”

　　童度安的脸还是红红的，眼尾也是红红的，像是人类缺氧后产生的反应。
　　童度安讨饶地说：“我被珍珠呛到了，真的没有事，而且我们都是防水设计，连洗澡游泳都没关系呢，喝一点珍珠奶茶也没事的。”
　　童乐先说：“都说了你不能喝为什么还要喝？”
　　童度安说：“对不起，爸爸，我就是想尝尝这是什么味道的，虽然……我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对不起。”

　　童度安一低声下气地道歉，童乐先就骂不去了，反而有点心疼。
　　他叹了口气，说：“下次不准乱吃乱喝了。”
　　童度安乖巧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