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长云歌》夏艾曼

89、新骨（上）

　　丰草平原，因近期的战乱而失去了往日的安宁，不见牛羊成群，不见骏马奔腾，唯有一个又一个军寨，刀矛林立，号声呜呜。
　　远处战马嘶鸣，蹄声轰腾，锦旗招展，劲弓飞羽——一队乌戎护卫在前，已故文戎王卡苏的宠妃，乌戎公主嘉熙丽带着乌戎的将军们昂首带马，碎步而来。她鹰眉狐目，粉面红唇，一身戎装，英气洒脱，惹得文戎的哨兵们低眉时还挑眼端详。
　　文戎新王萨苏汗闻报，立即从大帐走出，喝令卫兵吹号，他则领着一大群身着盛装的贵族，笑着前来迎接嘉熙丽。
　　嘉熙丽策马在前，奔入大营，乌戎将军们鞭马赶了进来。
　　“萨苏汗见过王太妃！”萨苏汗张开双手，半跪着向嘉熙丽请安。
　　嘉熙丽媚笑，俯身对萨苏汗说：“大王在这么多人面前，对我行此大礼，不怕丢了威严？”
　　萨苏汗笑道：“没有王太妃顾全大局的决断，我的头颅都保不住，哪里还有‘威严’！”
　　嘉熙丽马鞭一伸，萨苏汗连忙上前，嘉熙丽搭住萨苏汗的手腕，下了马。
　　“达骨王子，还在流星关？”嘉熙丽侧眉问道。
　　萨苏汗说：“王太妃勿忧，他是孩子脾气，成不了不大气候。”
　　“大王与他兄弟情深，我自是不想问的。”嘉熙丽冷目，“只不过，大王与他是兄弟，可以一笑泯恩仇，我弃了他，助了大王，却是作了他心里的恶人了……”
　　萨苏汗没有回话，他示意卫兵与将军们不要跟着，请嘉熙丽入军帐详谈，嘉熙丽意会也留下了乌戎将军们。
　　帐门放下，萨苏汗还未开口，嘉熙丽抢先笑道：“达骨之事，我不为难大王——我知大王要顾及王太后，还有她背后的加尔沁部族……”
　　萨苏汗露出惊异的神情，“感谢王太妃体谅！实则，我是怕杀了我弟弟，母亲会将怨恨记在王太妃的头上，那样倒是让王太妃蒙了冤屈，难以处事……”
　　“总归是得罪人了……”嘉熙丽哀叹，“愁的是，我在沙天堡也住习惯了，不想回Vuron了，日后还要劳烦大王费心照料了！”
　　萨苏汗连忙作礼，说：“请王太妃心安，我心中有数！”
　　入夜，两戎之间的盟约终于订立完毕。萨苏汗举行盛大的宴会，款待嘉熙丽与乌戎将军们。一时间乐舞齐开，欢声笑语，篝火腾腾，肉香阵阵。
　　萨苏汗双手一拍，古利尔立即示意几个卫兵打开几个木笼，将十来个太楚女子带了过来，扔在篝火堆旁。
　　众人轰笑，指指点点。
　　文戎贵族的孩子们看着大人们到篝火旁用皮袋兜了发烫的石子，再回到座位上，套上手套，取出冒烟的石子，奋力往那些女子身上投掷，女子们尖叫号哭，文戎人开怀大笑，他们的孩子们也跟着笑起来。
　　“说是打中了女子的肚子，来年就能生个男孩，大王不想试试？”嘉熙丽望着萨苏汗。
　　萨苏汗二十七岁了，有五个妻子，八个女儿，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故而族内有人嘲笑他是“洞父”。
　　“天晚了，累了。”嘉熙丽见萨苏汗没有回应，便以杯遮嘴打了个哈欠。
　　萨苏汗站起来，让人伺候嘉熙丽入大帐休息。
　　嘉熙丽入帐，让人去取盟约皮纸来，说要再看看，又让自己的侍女嘉落去请萨苏汗来。
　　萨苏汗快步赶来，进了大帐就问：“王太妃，盟约已立，难道还有何不妥？”
　　嘉落挥去众人，把三道帐门都放下，退了出去。
　　嘉熙丽款步走到盟约皮纸前，对萨苏汗招手。
　　萨苏汗走到前面，借着油脂灯的微光，这才发现嘉熙丽去了华服，薄衣示人。他盯住嘉熙丽那对吃人的眼睛，久久不愿眨眼。
　　“大王，先王已去，我在沙天堡无依无靠，以后如何是好？”嘉熙丽按住盟约皮纸问道。
　　“王太妃不必忧虑，我自会派人保护好王太妃。”萨苏汗凝眉作礼。
　　嘉熙丽靠近萨苏汗，说：“大王，这帐里又无他人，何必客套！‘王太妃’，‘王太妃’的，叫得我都老了，我比大王还小八岁呢！再者说，与你订立盟约的，可不是Venron的王太妃嘉熙丽，是Vuron公主嘉熙丽！”
　　萨苏汗猛地握住了嘉熙丽的手。
　　“大王，注意分寸！”嘉熙丽怒眉，狠狠抽出手。
　　“我知道了，公主，这份盟约还差一份永久的保证！”萨苏汗猛地扑向嘉熙丽，一把将其抱住，喘如奔牛。
　　嘉熙丽再次挣脱开，“什么保证？”
　　“我父亲只给过你宠爱与财富，而我，愿意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给你！”萨苏汗再次捉住了嘉熙丽。
　　“这就是你的保证？像一个贪吃的孩子，为了尝一口鲜肉，信誓旦旦‘会听父母的话’一样！”嘉熙丽挣开萨苏汗的双手，用手抚着那份盟约皮纸，那对迷人的琥珀瞳里跳动着火光。
　　“公主，我要娶你为妻，立你为王后，两戎一家，必能大有作为！”萨苏汗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嘉熙丽。
　　嘉熙丽莞尔一笑，说：“我还以为，大王非要我说出口来，才能明白……”
　　萨苏汗走到嘉熙丽身后，猛地将她抱住：“我已做了保证，而你呢？让我看看你，对我有多忠心！”
　　萨苏汗将嘉熙丽的脸按在盟约皮纸上……
　　嘉熙丽突然屈腿抽身，绕到台子侧面，笑着说：“我可不是你暖帐里的那群羊，随时随地，随进随出。”
　　萨苏汗推翻桌面，下面是个公狼皮箱，他一个箭步，拉住了嘉熙丽，并将其压住。
　　嘉熙丽大笑，说：“大王，盟约若是毁了，我可没有耐心再看一次了！”
　　萨苏汗迟疑了下，起身回首去捡盟约。
　　嘉熙丽乘机跃到萨苏汗的背上，胯住他的腰，抱住萨苏汗脖子。
　　“想要我的忠心，你得先为我建造一座前所未有的华丽宫殿，再用一万头牛羊向我的父王提亲！我还要你，超出你父亲，威名永震天下！”嘉熙丽在萨苏汗耳边说道。
　　萨苏汗伸出手，一用力，将嘉熙丽从身后揪下来，随即将嘉熙丽按在皮箱上，说：“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唯独最后一项，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我需要你为我生下一个男儿！”
　　“你以为我是那些只会生孩子的女人？你太小瞧我了！”嘉熙丽挣脱开，将萨苏汗推倒在皮箱上，爬到他身上，挺起腰，低头望着萨苏汗，“我可以为你生子，但我最擅长的，是助你统御天下！”
　　帐外，萨苏汗的卫兵们不知道里面为何这么大动静，怀疑地看着嘉落，嘉落笑。
　　帐内，萨苏汗揽住嘉熙丽，端详着她，“我从未听哪个女子说过如此雄心勃勃的话！你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奇女子！”
　　“萨苏汗，娶我将是你此生最大的福气！”嘉熙丽将手心与萨苏汗的手心印在一起，十指相扣。
　　帐外，萨苏汗的卫兵们悄悄对话——“老大王就是被这Vuron公主给害死的，大王竟也上了她的床……”“换你，你上不上？”“嘘，我可没这福气。”
　　流星关里，一只乌鹰落在贾利斯帐外的大树上。
　　“萨苏汗答应迎娶嘉熙丽，而且许Vuron以重利，两方已达成和解！我们退无可退，必须要攻下血注城了……”贾利斯收到情报，连忙报告给达骨。
　　达骨先是震惊于嘉熙丽的变卦，后又惧怕萨苏汗报复，试图投靠乌猿。
　　贾利斯说：“投靠乌猿，殿下失去的非但是王太后，还有整个加尔沁部族！当今之际，唯有两条路走——一条，攻下风岭，以此为礼物向萨苏汗求和！再加上，萨苏汗要娶嘉熙丽，不合礼制，必然需要王太后的同意，如此一来，只要王太后肯为殿下求情开脱，殿下便大有转机；第二条，叛逃，离开Venron，去投奔太楚，太楚新帝颇有野心，他一定会谋求与Venron的大胜，对我们他必然倍加礼遇……”
　　达骨来回渡步，一会锤击书案，一会紧握匕首。
　　拉骨多则甩头说道：“我绝不会背叛Venron！若是殿下决定去太楚，那我走！”
　　贾利斯看向达骨。
　　达骨叹息，说：“事到如今，只能如此了，打风岭！”
　　流星关里的文戎士兵开始积极备战，预备与风族决一死战。
　　压云岭上，秋秉任听到萨苏汗与嘉熙丽和解的消息，大笑说：“这个萨苏汗，不简单！流星关，不打了，等着，我听说萨苏汗很敬畏他的母亲鲁提雅，他保不齐会放过达骨……”
　　韩谡微笑点头，表示同意。
　　羊古则高声说：“风族还是需要大主这样有眼界的首领呐，故而……”
　　“行了，流岚公！下面的话，就不必再讲了！我虽居于宫中，但我与流岚公说过，我‘心里有数’。”秋秉任一挥手，打断了羊古的话。
　　羊古与众风师仰面大笑。
　　秋缇凝眉看着秋秉任与羊古，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