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清风，无意归来》栗子与枝一

8、第八章

　　夜里十二点多，辛易被手机铃声吵醒。
　　什么啊，被吵醒尤其是从美梦里被吵醒心里实在一件很烦躁的事情。
　　没有看是谁打来，闭着眼睛嘟囔地问:“谁啊？”
　　“是我。”
　　肖喃冉的声音。
　　辛易一下子醒了，“肖喃冉，你干嘛啊，不睡觉。”
　　“你把窗户打开。”
　　“什么？”辛易搞不懂他要做什么，大半夜的，要和她相隔两地看星星吗？
　　但还是照着他说的做了。
　　打开窗户，抬头往上看夜空。一片漆黑，哪里有什么星星，倒是下了小雪，一两片的六角雪花。
　　辛易一边伸出手想去接，一边有些不开心地对电话那旁轻轻笑的人说:“肖喃冉，你要干嘛啊？笑什么，我都要冻死了。”
　　“傻瓜，往下看。”
　　辛易听着他的话，往下看。
　　小区的路灯昏黄，雪花飘下来，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大衣，立在车门前，右手拿着手机在耳边，抬头望着她的窗台。雪花落在他的肩上，没去抚，就是一直看着那里，看着那个窗户前伸出手想接住雪花的女孩。
　　“呀，你神经病啊，大冷天的！”辛易惊呆了，怕他感冒刚好再着了凉就完了。
　　“想早点抱抱你，就来了。”
　　肖喃冉的声音还是像皂角叶般干净清爽，在她的耳朵里却炸出了花。
　　“快去车里，我马上下楼。”
　　说完，辛易就挂了电话，披了一件棉衣，穿着拖鞋就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往楼下跑。
　　跑到他面前几步的的时候，凭着昏黄的路灯才看清楚，肖喃冉的耳朵都有些冻红了。
　　“你是不是傻啊？”辛易无语地看着这个在她面前像幼稚大男孩的好看男人。
　　“过来，给我抱抱。”
　　撇撇嘴，眼睛有些红，辛易还是向他靠过去。肖喃冉一把将朝自己走来的女孩拉到自己的怀里，用大衣把她包起来。
　　辛易个子娇小，不穿高跟鞋，耳朵刚好贴在他的胸前。
　　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声。
　　不知他的快慢，辛易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很快，心底却又那么温暖安定。
　　肖喃冉从小学起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
　　可以看一天，不吃饭，也不睡觉。妈妈觉得他有问题，曾经带着他去精神科检查过。医生只是说这孩子可能有些孤僻了，其他的没有问题。
　　爸爸妈妈两个人忙着创业工作，从未照顾过他。小时候，他做这件事，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盯着天花板看，不吃饭，只是为了吸引父母的注意，想让他们回家看看自己。后来发现根本没用，妈妈带他去看精神科，怀疑他有病，爸爸甚至都不知道儿子有这种怪癖。
　　“那你看天花板是在看什么？”辛易捧着热牛奶，窝在沙发里听肖喃冉谈起他小时候的事情。
　　那天的第二天后，辛易跟着肖喃冉回了S市。临走前肖喃冉和辛易一起买了一堆东西上门拜访辛易的父母还吃了饭。虽然女儿什么都没说，但是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任爸和妈妈都特别满意，乐呵呵地把女儿扔给了肖喃冉。
　　爸爸妈妈真是迫不及待要将自己嫁出去啊。
　　今天肖喃冉接她下班，诱惑地把辛易拐到了自己家去做饭。
　　辛易做饭，肖喃冉洗碗。就谈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听到她这么问，肖喃冉愣了一下，又继续洗手中的碗筷。
　　“就是看光线，然后放空。”
　　“光线？怪不得你那么喜欢摄影，原来从小培养的啊。”
　　肖喃冉洗好，擦干净手，坐到辛易旁边。
　　“我这个人比较偏执，喜欢一件事情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啧啧，有志气。”辛易竖起大拇指夸他。“啊，对了，你的摄影展是什么时候？”
　　“你就等着好了。”肖喃冉摸摸她的头，笑着说。
　　辛易钻到他怀里，露出脑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话说，当年毕业照你为什么不拍啊？”
　　高三拍毕业照那天是高考考完，所有人都站好了队，班主任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穿上了整齐的西服。同学们还是像往常一样谈天，好像明天还会继续上昏沉的数学课，坐在那间教室，听英文听力。
　　肖喃冉穿着黑白的校服，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冷冷的，似乎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班主任走到他面前说:“三年的同学，毕业照还是拍一下吧。”
　　肖喃冉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他说:“可以让我调整一下吗？”
　　班主任叹气地点头说好。他知道肖喃冉是个什么样的孩子，不喜欢处在一群人中间别扭地摆弄姿势，况且那天的确对他来说是困难的，也没勉强。最后的最后，同学们大声说着茄子，相机聚焦，画面定格。高一（八）班的毕业照里没有肖喃冉。
　　辛易看着那个立在夕阳下肖喃冉，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说不清的酸楚。
　　她觉得那个时候肖喃冉的世界就真的只有他一个。
　　“嗯？”肖喃冉侧脸看她，女孩脸上写满了不解。他犹豫了好几秒才开口说:“拍毕业照那天，我妈妈自杀了。”
　　肖喃冉，这个名字的意义太美好了。
　　肖夫肖母年轻的时候就一见钟情，迅速坠入爱河结了婚。
　　或许那个时候他们是真的很爱对方，要不然自己的名字又为什么叫做肖喃冉呢。
　　肖，喃，冉。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爸爸忙于应酬就不回家了，就算回家也是带着浓浓的酒味和难闻的香水味。妈妈的歇斯底里，爸爸推搡怒吼，总是有这样的声音。
　　妈妈平时工作也忙，压力很大。有时候，爸爸不回家，她会觉得是肖喃冉不争气，不招爸爸喜欢。因为她的儿子的确太怪了。有时候，她甚至害怕与儿子对视。
　　初中的时候，肖父的事业蓝图已经扩展到了外省。之后，公司总部搬到了A市，于是肖父肖母开始了分居生活。
　　那个阵子，妈妈已经辞掉了工作，原来的抑郁症开始加重。肖喃冉基本上处于没人管的地步，中考考的很差，高中都没有考上。肖父不怎么管儿子，平时都是直接打钱，请保姆照顾，况且还有他妈妈在呢。但是肖母抑郁症已经需要入院静养了，家里没人在。加上对肖喃冉的失望，就花钱让他去了老家C城二中读寄宿高中。
　　肖父其实一直都没有和肖母离婚。他们的婚姻包裹着怀疑与不信任，他们争吵分居，他们恶语相向，他们互不理睬，但是就是从未真正分开过。以前的肖喃冉想不明白，直到现在，母亲已经去世了十年，父亲却一直未娶，才知道，原来所有的冤家路窄都只不过是爱如潮水。
　　因为肖母的事情，高考后肖喃冉通知书都没有拿就被父亲送出了国。
　　“阿喃，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妈妈，可是爸爸爱你们，真的爱你们，我没有学会如何当好一个丈夫，现在想当好一个爸爸。”肖父送肖喃冉去机场，临别的时候说了这些话。
　　肖喃冉从未看过那个叱咤商业的英雄般存在的父亲竟然红了眼睛。
　　“爸爸知道你喜欢摄影，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妈妈在天上看着你会感到欣慰的。”
　　肖喃冉点头，抑制住自己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抱了抱父亲，就转身离开了。
　　没有和任何人说再见，只身踏上远方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