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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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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跟赵正德私奔,也勾走了山狸子的魂儿。
山狸子从地上爬起来,一身的雪也不拍掉,就这么直愣前行。
宋北宁不放心,追上去、替他拍掉雪,和善道:“家住哪?我们送你。”
山狸子猛然抬眸,睁着一双充血的眼,死死盯住宋北宁。
宋北宁收回手,也收回眼底的温柔。黑眸如水,俊逸清冷。
“他就是欠管教。”成文双手抱肩,站在宋北宁身后,“少爷,我们走,别搭理他。”
“老子今天……”山狸子深吸气,仰天呼出两道白雾,歪了歪脖儿,“憋屈。”话音未落,对着宋北宁当胸一脚。
宋北宁侧身躲过。
山狸子转而扫向成文。
成文双臂合并,接下这一腿。被生生震后三四步,重新摆好架势,笑说:“我还小瞧了你,再来。”
宋北宁拦下成文,便要离去。
山狸子回过身,闷头走。捡起才刚落下的短刀,在胳肢窝下擦净泥雪。三步并两步,冲了回来。
“少爷当心。”成文挡在宋北宁身前,欲踢掉山狸子手中短刀。
山狸子身形灵活,下腰割向成文小腿。
成文来不及反应,宋北宁推开他,才险险避过。
山狸子未能得手,毫不犹豫,飞身刺向成文肩头。
幸而宋北宁还未松开成文,发力将他甩到身后。不等山狸子再次发难,提着成文后领,匆匆融入夜色。
成文:“旬门镇民风果真凶悍残暴,半大小子敢当街持刀。”
宋北宁以拳捂嘴,轻咳几声,“回客栈,明日一早到县衙上任。”
黑洞洞的夜里,暴风雪将至。
白虎寨四位叔叔,迟迟不见大侄子回来,坐不住炕了。领着十多位兄弟,骑高头大马,穿山而下。
在半山腰遇到揣着双手,失魂落魄的山狸子。
“唉呀狸子,你可快吓死你二叔了。”隋长青摘下皮帽,扣在山狸子头上,捂住他冻红的耳朵,“傻孩子,出门咋不戴个帽子?”
山狸子闷声说:“戴了。”
“戴了搁哪呢?”四叔李忠拍上他后颈,逗趣道:“让人劫啦?”
“别整那没用的!咱就是匪,方圆十里谁敢劫咱?”五叔周起云握住山狸子的肩,用力晃了晃,“让人熊啦?”
“他这暴脾气,还能让人给熊了?”三叔孙有福扳过山狸子,“跟叔说,到底咋啦?”
“帽子我送采莲她爹了。”
“行啊!”众人哄笑:“知道嘘呼老泰山。”
“然后我出门碰到采莲跟赵正德跑了。”
“……”众人瞬间严肃。
山狸子抖了抖嘴角,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砸。他边吸鼻子,边擦眼泪。鼻涕、泪水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别哭了,嗷——”孙有福为他擦眼泪、擤鼻涕,“这大冷天儿的,小脸再冻上。”
隋长青:“上马,回寨。”
“对,回寨子里再说。”周起云手执马鞭,对山狸子不忍直视:“哎呀,你可快得了,别整哭唧尿相这一出,我瞅着犯膈应。”
山狸子吼他:“犯膈应,别瞅我!”吼完,拔腿就走。
众人纷纷指责周起云,“你说他嘎哈呀,他心里正不得劲呢!”
“你看,我也没说啥呀!”周起云将手中缰绳交给手下,深一脚、浅一脚踩雪追他。追到山狸子,扛在肩头,又深一脚、浅一脚跑回来,举到孙有福马上,“快快快,你三叔会哄人。”
孙有福把山狸子放到身前,大手捂了捂他冰冷的脸蛋,“冷吧?”
山狸子哼了个‘嗯。’
孙有福解开棉袄,将山狸子整个裹进怀里。系不上袄子,他就抿着衣襟,单手乘马,“狸子听话,这回新县令来头不小,明天差不多就能到,你别总自己个儿下山,再让人偷摸办了。”
“三叔。”
“嗯?”
“我为个女人哭鼻子,是不是挺没出息?”
“唉呀,你这算啥。”孙有福想举几个例子宽慰山狸子,但他们当山匪的,哪懂什么情啊爱啊。搜肠刮肚半天,末了砸吧砸吧嘴,干巴巴道:“你这不算啥,不算啥。”
山狸子回去后,躺炕上茶饭不思了几天。谁来劝他,他就口头上日谁亲娘,唯有几位叔叔能在他面前保全自家老娘。
叔叔们轮番哄他。
二叔讲大丈夫何患无妻;
三叔讲万般皆是命;
四叔没什么文化,“你二叔、三叔说的对。”
五叔手持两板开山斧,“走,削他去。”
山狸子背过身,无精打采道:“削谁呀?”
“赵正德那狗杂种。”
“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找哇!”
这时,巡山的兄弟来报:“县太爷带人进山了。”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隋长青问:“带了多少人?”
岗哨:“一个跟班。”
孙有福抚着胸口,喘息道:“哎呦我天,吓我一跳!我以为县太爷上任,第一件事儿就是剿匪呢!”
李忠皱眉,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他彪哇?就带一个跟班闯寨。”
“二哥、三哥、四哥。”周起云又端起他那两板开山斧,“一不做二不休,剁了他!”
李忠竖起拇指:“你是真彪。”
隋长青爬上炕,这会儿不叫山狸子大侄儿了,而是喊他大当家的,“大当家,出去瞧瞧?”
“不去。”山狸子果断用被子蒙住头。
隋长青叹气,冲几人向外使了个眼色。
孙有福不放心,交代门口的小栓子,好生照看。
白虎寨前,宋北宁戴官帽、着官服,外罩狐裘黑披风,俊朗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一塑温润却也冰冷的玉雕。
成文牵两匹马,在他身侧默然静候。
“哎呀!县令大人,有失远迎。”隋长青在寨门顶上露了个头,确认只有他们主仆二人。口里反复咀嚼‘罪过、罪过’,一溜小跑相迎。
宋北宁勾起唇边,向众人拱手,“贸然到访,几位当家的莫怪。”
“没有那么多位当家的。”孙有福笑呵呵,“就一位,病了,不能出来待客。”
“大人若不嫌弃。”隋长青向内做了个请的动作,客气道:“我等备下好酒好菜,咱们促膝长谈。”
“恭敬不如从命。”宋北宁微微额首,随他走,“阁下怎么称呼?”
“隋长青,是大当家的二叔。”隋长青一一介绍,“这位孙有福,我三弟;李忠,我四弟;周起云,我五弟。”
“晚辈姓宋,名北宁。”
“宋县令好。”
一行人经过正厅,隋长青推门给他看了眼,“我们兄弟待客、议事,通常在这儿。”
“哦——”宋北宁背手伫立,见屋内空旷,一张长桌,数十把宽椅,十分豪放。
正当他抬腿进门,隋长青‘吱嘎’一声关上门, “这寒冬腊月不行,待久了冻死个人儿!”
孙有福接道:“还是炕头暖和。”
“何止暖和。”周起云双手抱肩,颇为自豪道:“那都烫腚。”
“五弟!”哥哥们均嫌他讲话粗鄙。
宋北宁喉结翻滚,咽下笑意。
成文没忍住,笑出声。被宋北宁一个回眸镇住,忙将笑容抿进嘴里。
“唉……”周起云扬了扬胳膊,不愿同哥哥们一起装儒雅,“我走了,你们唠吧!”
“大人莫怪。”李忠诚恳道:“他就这损色。”
宋北宁眉头微蹙,以拳捂嘴,轻咳几声。伤风好了,留下的习惯动作。
隋长青忙脱下皮袄裹住宋北宁,推着他疾步快行,“走走走,别冻着。”
“不必如此。”宋北宁初到北方,风土人情差异巨大,眉眼间闪过一丝慌乱。
成文见主子常年端着的学士风骨破功了,咬住两腮嫩肉,拼命忍笑。
隋长青推着宋北宁进了一处房间。
里面两道门,掀开厚厚的棉帘,屋子不大不小,进门就是炕。热气喷涌,堪比盛夏。
成文解下宋北宁的披风。
宋北宁搭着炕边端坐,心想还可以,不太烫。
“来人上茶。”孙有福扬声喊道。
这边有人上来海碗热茶,宋北宁入寨随俗,抿了一口。抬眸见他们皆站着,殷切地望着自己。放下海碗,和气道:“坐。”
隋长青扬了扬下巴。
孙有福努了努嘴。
李忠客客气气:“大人请上炕。”
宋北宁住在县衙,县衙有火墙、烧火盆,未曾上过炕。他迟疑着起身,抬起一条腿,当真准备站在炕上。
“脱鞋!”叔叔们齐声吼道。
宋北宁一条腿悬于半空,悻悻收回。
成文蹲上前,欲为他脱靴。
宋北宁动动手指,成文起身。
“本官坐在这里即可。”
“您不上座,我们不敢坐。”李忠抬起宋北宁的腿,直接扯下他右靴。
“不劳烦,我来。”宋北宁收回左腿,被迫脱鞋上炕。
炕头热得很,他端坐上面,心想果真烫腚。
额头冒出细汗,宋北暗自忍耐。
孙有福将方才的热茶奉上,“大人您喝。”
宋北宁接过热茶,无论如何也饮不下了。手腕一顿,到嘴边的热茶又放回桌面,开口说:“本官这几日,于百姓口中了解白虎寨。得知白虎寨诸位,不曾对无辜民众烧杀抢掠。甚至在灾年开仓放粮接济百姓,实乃侠义之士。我敬重诸位为人,故而亲自……”
“二叔,不好啦!”小栓子破门而入,急哄哄道:“大当家的拎着热水、扛着锄头,刨祖坟去了!”
隋长青扬着一张苦脸,“急啥?等他下山,热水结冰。土冻得杠杠硬,甭管他是刨陈员外祖坟,还是赵正德祖坟,那都刨不开。”
“不是!”小栓拍了拍大腿,指向后山,“大当家要刨的是自家祖坟,近着呢!”
“啥——?”隋长青、孙有福、李忠,‘噌’地一下起身,“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