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外》taoxiaoli

5、老妖（下）

　　陈俊没有官坯，但他是官二代；虽是官二代，可是与家境不相称地瘦弱，不是这里疼就那里肿。到海外最高级的医院也没查出哪个器官出了毛病，是啊，知道毛病出在哪，没有他老爹解决不了的，发现不出的病别说金钱，官位也解决不了问题。唉，算了，好在他弟弟妹妹们个个生龙活虎，陈家族有没有这个病弱的长子无所谓。

　　他在弟弟妹妹们的强壮的阴影下自卑了整个青少年，因此他发誓：吾体格不如尔等的，吾将要在头脑上胜过尔等。上帝对他的健康关上门槛给他智慧大开门槛，这很公平。于是他大多时候以书为伴，正统的三教九流的来者不拒。当他获得心理学和生物学博士学位，偌大中国在哪注册户口都不成问题。

　　三教九流里有科学，正统里也有迷信。这他不难分辨。他曾经凝视一棵在凄雨冷风中摇摆的小柳树时很入迷，感觉自己就是那棵小树，在风雨中飘荡，恍惚中不知柳树是他还是他是柳树。某一天当再次进入柳树飘摇了一阵，出来时脑部“咔”的一轻响，脑中枢阻碍大脑循环的硬塞像气泡一样爆裂，眼前的世界恍然一新，自己恍然与眼前的山川河流仿佛是就是一体，一草一木凝聚着意义，再没有什么让他烦燥不安，他变得极其有耐性。

　　求幸运很难，但幸运有时眷顾却极其出乎意外地容易。

　　之前一种对死亡的恐惧象巨蟒一样缠绕勒压自己，窒息了自己的活力，连花朵上都有死亡在叫嚣，什么都那么混乱，什么都那么污秽！他有时对这个世界厌恶到想自杀，这就是过度求生本能到极点就变成了求死本能。与那棵柳树共情了一个雨季即刻让他解脱了死亡的纠缠。这种感觉妙不可言：他感觉从脚到头一个整体，自己与广袤的大地一个整体，无限的过去和无限的未来一样和自己一个整体，任何一刻都是永生的感觉。学习什么就像是在复习什么一样，有时知识会从深藏在深渊里浮现，如同一粒种子破土而出。

　　他有一个惊人的发现：记忆并非只贮存在脑部，连脚底都会有，总有一天它们会像污泥中的莲花一样美丽芬芳。

　　与他弟弟妹妹们那样没完没了地社交截然相反，也常常与他们互哂：他哂他们物欲横流毫无灵魂；他们哂苦行僧一样无趣还有病，学位那么高有什么了不起，我们成绩烂官位不会烂的，不信走着瞧！事实毫无悬念：就是他爱研究不爱官位，弟弟妹妹们都心享事成当了官，没当官的也豪富，马太效应啦！

　　但这次他彻底没有自卑感，我活自己的命跟谁都无关，只做求知欲的奴役比做无数种欲望奴役要轻松得多，也容易满足得多！

　　弟妹们在年终聚餐争强斗胜时，他哂他们：你们人上人你们光彩照人！但没有人能抢走我知识；和你们抢利益数都数不清，利益可不比知识忠诚啰，你们要注意啰！他们哂他：瞧你个酸相，吃不到葡萄就别说葡萄酸！

　　他可不在乎高官厚禄多酸多甜，他执迷于他的研究。植物细胞真是神奇的东西，它们如何将光能变成物质的，他要是知道其中原理的话，知道其中原理要是能应用在人体话，那传说中不食烟火的神仙并非不存在……人的意识到底从而来？仅仅是人的五官是镜子一样反射物质吗？可是自己的体验远远要比“镜子说”丰富得多。他作为科研一员提出不少研究对象多被拒绝：

　　你所说的天方夜谭，没有足够的资金！

　　你的想法太激进，脱离现实！

　　你提出的世界没有先例，子虚乌有的事！

　　……

　　他的研究得不到理想的支持，可得了个“老妖”的绰号很理想！

　　天涯究竟何处有芳草？他也曾和洋国机构合作过，可都只跟他合作一些普通的研究，譬如喻曾做过灵魂研究这国人嗤之以鼻的事。但达上保密级前沿高新科技领域禁他染指，哪个洋国都一样。他们本能地害怕我们中国人，也豪不掩饰他们的害怕：“你们中哥人太厉害啦！我们哥花了几个世纪还有大片大片荒地没开采，而你们中哥人不到一个世纪没有一处不繁华，没有一方不赶超。我们的手机才5G6G技术而你们都达到7G8G了，再把我们老底儿给露了再被你们赶超了，我们的祖灵香火岂不完蛋了？我们会活得凄凄惨惨，死不安心……主呵，救救我们！”

　　他恍然大悟：弟妹们是对的，如今父母都仙逝，看弟妹们面子上他现在是老妖而不是要怪老，因此在弟妹们面前他偃旗息鼓甘拜下风了。

　　他彻底地认了输：知识文化的力量原来并没那么大，有时不过起一点粉饰作用而已。他没有后悔，但一改往日严肃的学究气变得玩世不恭油腔滑调，当务之急不要辜负“老妖”这个绰号！

　　没有一个人能抗拒得了长生不老的诱惑，对于这方面的研究从来不会资源短缺：要钱，会不断有人送钱；要时间，人们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奇迹真现。富人们固然想活，穷人也不想死，更是有人一面因为生存困苦不堪，一面舍不得这困苦不堪的存在。

　　也不知多少小白鼠的幽魂升了天，但小白鼠毕竟不是人，老妖好好地把握了这个好机遇。尽管他计划另类而且天秤倾向危险方向他自己不送命也会受伤，但意外地得以开展了计划。人人想长生想得比他这个实验本身更疯狂，因此一个科研小组就顺应了时代潮流的需求而诞生。

　　小组核心成员有聂宇、陈俊、罗杰、冷燕、程游、冉庭、韦恩、戴维、罗宾、卡鲁克、希罗琳、塞勒十二人，作为先峰小队进军人类生命形变历程的荒园，活像摩西十二族长信誓旦旦遵守耶各华命令去夺取遍地流淌着蜜和牛奶的至福之地。

　　这是史无前例的实验，既然你老妖自愿做小白鼠，我们外哥人非常乐意相助。他老妖愿意牺牲有足够的理由：他受不了□□的孱弱，而有很多事还没弄明白，死了就没法去弄明白了；芯片将拓宽他的知识量，钢铁免于行将就木，至少他的神经系统带着他的意识去继续他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