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心劫》完颜狗蛋

5、四、暗香浮动·衷肠吐

　　陆离和慕容溪出了淮阳便减缓了速度，每日悠闲地行上数里，看看周围的美景，静享美好的独处时光。陆离又变得如初识时一般，花言巧语，却又满含深情，他的身体状况更加差了，面上几无血色。二人如约定好了一样对此事闭口不提，只是在他看不见时，慕容溪总是暗自忧心，偷偷抹泪，却不愿让他知晓。
　　玄墨傲娇的性子收敛了些，与“仇敌”慕容溪也能和平共处了。见到主子同慕容溪独处时，它也仅是在旁对慕容溪呲呲牙，刷一刷自己的存在感，时不时地尽它一个电灯泡的职责发一发光。此时二人一猫上了水路，乘船慢行，它实在无聊时便坐在船边用它那惆怅的目光眺望远方，沉静地思考它的猫生。
　　偶尔情不自禁、灵感迸发时，它还会从陆离怀中扒拉出一个小巧玲珑的乳白色本子，并用自己的爪子在上面划出一些奇怪的记号。那小本封面上却有苍劲有力的四个字“玄墨日志”，看来是出自陆离之手。
　　而玄墨大人惆怅地眺望后作出的日志，经它的主子陆离翻译后，是这样的——
　　《猫愁》
　　小时候，猫愁是一个小小的盒子，本大爷在外头，食物在里头；
　　长大后，猫愁是一群庸俗的女人，本大爷在这头，主人在那头；
　　后来啊，猫愁是一个讨厌的丫头，本大爷在她肩头，主人在她心头；
　　而现在，猫愁是一缕无形的空气，本大爷在这头，他们两个在那头。
　　慕容溪被它那幽怨的口气逗得哈哈大笑，陆离也不住赞叹玄墨这篇写得好，尤其是那句“主人在她心头”。而玄墨大人似是害羞了，双爪捂脸，怒瞪笑得开怀的某人。
　　一派温馨祥和，二人一猫似又回到了从前。
　　转眼十余日过，又逢除夕，于泊舟之上。
　　爆竹声自天色未明便已响起，纵然相距不近，却也听得真切。九州同庆之日，似乎连陆离的脸色都红润了些。慕容溪看在眼里，自是高兴。他们停船上岸寻了集市，走走停停又玩了一天。日暮时分，已分得出漫天烟火的颜色之时，他们才回到船上，却已不再分辨方向，只任那小舟四处飘荡。而他二人则相倚坐在船边，时而抬头看漫天烟火，时而相偎，私语彼此的流年。玄墨则坐在陆离肩上，偷听二人低语。
　　流光满天，陆离忽然自怀中取出两个精致的盒子。他道是新年之礼，将小的分给玄墨，大的递给慕容溪。两个盒子中都是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只不过慕容溪的稍大一些。玄墨见了那丹药，先趴到自家主子脸上亲了一口，才张开嘴啊呜一口将其吞下。一旁的慕容溪见被爱宠亲抚过的陆离含笑的目光向她投来，笑得别有深意。她面上一红，忙转过头去，边看天上的烟火，边吞下那丹药。
　　她却未曾留意，陆离眼眸深处的那丝不易觉察的紧张，在见到她吞下丹药之后，悄然散去。
　　尘埃落定。
　　他不想再隐瞒了。自己已时日无多，就把这埋藏在心里数百年的话，尽数道与她听罢——
　　“丫头，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
　　“丫头，还记得那时你与我说的那本《九州志》上所载之事吗？其实那死神……真的存在。”
　　“……便是你吗？”
　　“便是我。”
　　“正如那书上所述，我父为十界阎罗，母为凡人，我生来便只有半心。半心之人不在六界之列，永世短命，最迟亦活不过二十弱冠之年。后来我入鬼谷，拜谷主为师，其实亦是为想那补心之法，以助我渡此大劫。”
　　慕容溪已转过头来认真地听他叙说，不知为何，他一说，她便信。竟无半分怀疑。
　　陆离稍顿片刻，又继续道：“我十岁入谷，十二岁那年，朝廷送了一个体弱的郡主入谷求医。郡主复姓端木，单名婉，彼时不过八岁。她很可爱，性格内向、安静……”说到此处，他看向慕容溪：“与你完全不同。”
　　“谷中唯吾三人及那郡主随身的侍女，相处日久，那郡主竟对我暗生情愫……”说着说着陆离忽又停住，目光深远，显是陷入了回忆。
　　慕容溪静候良久，终是忍不住打断他的回忆：“后来呢？”
　　“……后来，十九岁那年师父找到了补心之法，为我补了半心，她——亦助了我。可她自幼体弱，自己却未挺过那一年。”
　　陆离又沉默，不过这次很快回神，对慕容溪道：“初识时你曾问过我为何帮你，其实是——我答应过那郡主，要救这世上半心之人，而你，便是半心。”
　　慕容溪听他说完暗暗松了口气，原来……是发展到这地步啊，还勉强可以接受。
　　“那你补好了吗？”她抬头笑问。
　　陆离又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再吃下此药，便补好了。”
　　慕容溪不疑有他，伸手将那丹药从他掌心取过，吃了下去。一旁陆离的眸色黯了黯——终于，到分别之时了。
　　慕容溪吃下了丹药，又缠着陆离讲述其他的事情。陆离如她所愿，一一讲给她听。可她却越来越疲倦，直至闭上双眼，缓缓倒入陆离怀中。
　　沉睡之际，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柔声说了许多许多的话。那人说她是当朝兵部尚书慕容显独生爱女慕容溪，年方十七气质豪放；那人说她与端王世子杜衡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互相倾慕已定终身；那人说五日后便是她与杜衡大婚之日，杜衡乃是她命定良人断不可负；那人还说……
　　那人……从她出生之际，说到了她的如今。
　　冥冥中她只觉得那人所言与实际有别，她所恋慕之人并非杜衡。可恍惚间却又觉得他所言非虚，一字一句皆为事实。而她，无力反驳……
　　又过良久，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到她的脸上。
　　夜未央，清风起。泪，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