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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泊烟永不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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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夫人气得直接摔了筷子,满桌珍馐只有泊烟一个人在吃。
江夫人一把怒火直接烧到了泊烟身上:“六姨娘还能吃的下去啊,不愧是那种下贱地方出来的下贱胚子。”
满桌的人都等着瞧好戏,泊烟看了她一眼:“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人莫要自谦。”
江夫人气急,一口气提在胸口半晌也下不去,哆嗦半天斥道:“贱人!跪下!”
泊烟慢条斯理放下筷子,规规矩矩跪下。
江夫人走上前,她提起衣摆,一双藕荷色的云头锦履就这样露了出来,没等泊烟看清上面的绣样,江夫人抬脚踹来。
泊烟仰面被踹倒在地,她挣扎着起身,没等跪稳,江夫人一耳光打来,紧接着又是一巴掌。
当着所有人的面,她又骂道:“花柳巷的娼|妓就是这副德行,从前的红楼花魁勾的老爷五迷三道,本以为她死了还能落个清静,没想到现在‘后继有人’,一个比一个贱。”
泊烟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江夫人更气:“六姨娘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啊?你给我老老实实跪一晚上!”
江夫人拂袖离席,夜晚丫鬟掌灯之时,江夫人透过窗缝看到了屋外的一个人在跪着,她打开门走出去,那人却是泊烟。
“跪这干嘛?”
泊烟头伏低:“妾身知错,不该顶撞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明明是夏天,泊烟却披着一个披风,整个身体都捂在披风之中,看起来有些怪异。
江夫人睥睨她一眼,似乎是嘲笑一般。
泊烟不管穿什么,在江夫人眼里都是下贱胚子,不污了她的眼就算不错了,绝对不会开口问一句。
“好生给我跪着。”
江夫人转身回房,庭院中的栀子花香气扑鼻,夜风吹拂,几瓣花瓣随风飘来,落在泊烟绣着梅花样的披风上。
还好是夏天,即使夜深也不担心冷。
泊烟一直从傍晚跪到半夜,此时膝盖酸痛,但她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江夫人早就陷入酣甜的睡梦之中,泊烟毫无困意,她终于将捂着自己身体的披风摘了下来。
泊烟的腰间缠了一个袋子,袋子似乎套了两层,两个袋子口互相错开,就像是怕袋子中什么东西跑出来一样。
袋子中还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着,若是有人在这里,甚至还能听到袋子中传来的什么声响。
月色如练倾洒而下,静谧的院子处处飘着栀子花香,泊烟看着那几瓣花瓣,勾魂美目中渐渐亮了一星光,比天上的月还亮了几分。
第二日天亮时,前去伺候江夫人的丫鬟突然吓倒在了门口,她吓得连滚带爬出江夫人的屋门,身后还跟着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丫鬟脸上涕泗横流:“有蛇啊,救命,有蛇!”
丫鬟的叫声很快就被人听到,一时之间家仆都被差遣出,这一条蛇搅的江府人仰马翻。
过了好一会,这条蛇才被人抓住。
等江崇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急急忙忙赶向江夫人房里,走到床铺时,却吓得后退了一步。
江夫人双眼圆睁早就没了气息,她脖子上有两个牙印,牙印还泛着紫色。
“夫人!夫人!”
江家主母,被毒蛇咬死了,江崇和江家嫡子悲痛欲绝。
江家怎么会有毒蛇?
江崇派人调查毒蛇来历,却被告知这种蛇是京城附近深山上随处可见的,许是被来往的百姓不小心带进了城,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了府。
江崇为他的夫人举办了丧礼,江家公子哭的险些昏厥,泊烟穿着丧服,一声又一声的呜咽。
江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悲恸之中。
二姨娘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府中大小事宜,江夫人的死最终还是被时间冲淡,除了发妻这一身份之外,她在江崇的心里终究还是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江崇还是侍中,在这个风雨飘摇、民不聊生的王朝之中,过着他如日中天的生活。
难民四处涌入京城,泊烟每月都用自己的积蓄给那些贫民一些帮助,解决他们的温饱。
只有在面对这些人时,泊烟心中的郁结才会渐渐舒展。
她教那些孩子怎么做女红,尽自己力量改善他们的生活。
初入秋时,江府传来了喜讯,七姨娘怀孕了。
江崇更是将七姨娘当成宝贝一样捧着,人参燕窝要多少给多少。
七姨娘更加耀武扬威,天天给别人脸色看,更是处处为难泊烟,虽然她行事乖张,但她从不跟任何人撕破脸皮,也没敢骂这些姨娘。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泊烟的身体渐渐虚弱,郎中说她这是郁结于心,是心病。
因祸得福,泊烟的病状让江崇终于记起了这位昔日的名动京城的红楼花魁,泊烟得到了江崇的垂怜。
病中瘦弱的泊烟又多出了一分魅力,弱柳扶风的样子带给了江崇新鲜感。
泊烟咳着,江崇就拍拍她的背,然后将她顺势揽在怀里,泊烟总是轻轻推着他:“我会将病气过给老爷的。”
这句话说的百转千回,江崇听了起了几分保护欲,他似乎又想起了泊烟刚入府的时候,自己总是来她的院子吃早饭。
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一句能酥到人骨头里的一声“老爷”。
秋日已深,黄叶落了一地。
江崇忽然问道:“泊烟,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泊烟轻声道:“冬天,红梅开得最艳的时候。”
江崇亲了亲泊烟的脖子:“那个时候,你想要什么?”
泊烟缩向他怀里,声音有些哀戚:“我要坊里最艳的那枝红梅,老爷会折给我吗?”
泊烟眼中似有点点泪光闪烁,她长睫翕动,那泪珠竟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江崇心疼得要命。
“给你给你,冬天我让人给你院子里栽红梅树,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泊烟破涕为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初冬时,江崇却没有给泊烟栽树。
他心里挂念着七姨娘,整日往七姨娘的院子跑,泊烟望着窗缝看向窗外的皑皑白雪,竟然渐渐沉入梦中。
梦中的红楼人来人往,她靠在栏杆的这一头,将丝绸抛到隔壁,那双纤纤玉手握住丝绸的那一头,冬日冷风中是女子清脆的笑声。
泊烟嘴角绽开一抹笑,许久她都未睡的这般安稳了。
过了几天,七姨娘被江崇杖毙了。
原因无他,七姨娘头到尾根本没有怀孕,怀孕不过是为了争宠。
七姨娘本想将流产一事栽赃给二姨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谎言越来越大,终于在这一天东窗事发。
没有了怀孕这个借口庇佑的七姨娘,就像蚂蚁一般,江崇动了动嘴皮子她就被碾成了齑粉。
没有了七姨娘的江崇,又想起了泊烟。
泊烟有意无意提了一嘴红梅,江崇才想起自己曾经的承诺,泊烟佯装嗔怒,江崇忙命人在泊烟的院子里栽了红梅。
有红梅相伴,泊烟像是寻到了慰藉,身体一点一点好转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
似乎是为了感谢江崇,泊烟又变成了那个名动京城的第一花魁,江崇在温柔乡中沉浮。
泊烟的笑、泊烟的嗔、泊烟的声音······
像是毒药一般,江崇全身心的沉沦。
“你真美······”江崇喘着粗气。
泊烟回吻他,眉目之间都是笑意。
隆冬已至,红梅终于开了。
泊烟推开窗时,梅花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她折了几枝插在花瓶之中,每天看着红梅,就连饭也不吃了。
这日,江崇下朝后就匆匆赶到泊烟房里。
他命人在京城最大的酒楼点了许多饭菜,席间红梅装点,江崇同泊烟饮酒,对她称赞道:“打扮的这么美,就像是红梅花妖一样。”
泊烟咯咯一笑。
夜晚时,江崇理所当然的留宿在泊烟房中。
江崇透着月色看向泊烟的身体,泊烟毫不羞赧的让他看。
“老爷,今天是泊烟最快乐的日子。”
“能换美人一笑,我也算是值了。”江崇道。
泊烟笑笑,将发丝拢在耳后。
然后她从床上站起身,走向了床边,点燃了烛火。
“你想做什么?”
泊烟回头看向他,火光好像薄纱一般笼罩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的曲线,然后又将她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泊烟将手伸向一边的花瓶,然后将红梅拿了出来,声音有些冷:“有一个人,她是我生命中的烛。”
“可是烛的寿命有限,忽然有一天她就燃尽了。徒留我孑然一人,四处都是黑暗。”
泊烟将手伸进花瓶之中,不过多时就拿出了一样东西,由于她的身子挡着,江崇看不到那是什么。
泊烟转过身,江崇才看清那是一把匕首,当即一惊,但出于对泊烟的信任,江崇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危险。
泊烟笑着,缓步走到他面前,然后猛地加速,直接将匕首捅进了他的胸膛。
血喷涌而出,喷洒在泊烟的胸前。
她似乎是不满意一般,又将匕首往前送了送:“江崇,午夜梦回之时,你可想起了如织?”
江崇说话已经不连贯了:“你······你······”
泊烟直接将匕首拔|出,血喷洒出更多,江崇仰面捂着胸口倒在床上:“来······来人!”
泊烟周身都透着森然冷意:“我给你个机会,让你早点去阴曹地府给她赔罪。”
她拿起一边的红梅叉子胡乱捅进江崇的嘴里,整张脸只能用阴狠来形容。
一刀,刺向江崇的腹部。
又一刀,砍向江崇手腕,她不断用力,似乎是要把他的手剁下来。
再几刀,泊烟刮花了江崇的脸。
江崇又踢又踹,泊烟死死抓住他的头发,刀子也不断挥舞着。
泊烟那平时让江崇迷恋的身体此时宛如在血中沐浴过一般。
泊烟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有着一种快意:“鸨母是我杀的,江夫人也是我杀的,你——也即将死在我手里。”
“还要多谢你帮我摆脱嫌疑。”
杀鸨母时,她害怕被京兆尹怀疑,可是后来江崇来找了她,于是泊烟计上心头。
她趁江崇睡着后,顺着栏杆爬到了隔壁房间,勒死了昏迷的鸨母,又将胭脂印在自己手上,将手指印留在鸨母的脖子上,好让人误会是如织回来了。
泊烟呵呵一笑:“当年杀鸨母我还要靠安神香,如今我却不想让你那么安详的死。”
“你便挣扎吧,你尽管骂我吧,如织有多痛苦,你就要比她痛苦百倍!”
泊烟最后的声音陡然变调,吸引来了江府中巡逻的家仆。
家仆在门口踌躇,不知道是不是该进来,他们犹豫不过一会之后,屋中女子嘶哑的笑声和男子的呜咽就传了出来,于是他们当机立断,踹门而入。
时至多年以后,这几个家仆也无法忘记当夜。
这是怎样一番场景。
昔日美丽的泊烟如今赤|裸着身体宛如浴血,而那个高高在上的江侍中,此时已经无法辨认出模样。
哪怕现在他们推门而入,泊烟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刀子一遍又一遍刺进江崇的身体,而泊烟满面快意。
几个家仆都忘记了动作,吓得尿了裤子。
江崇此时完全没有了挣扎,泊烟又刺一刀,见他没有反应后,泊烟才缓缓站起身,看向家仆。
她如沐春风一笑:“你们要把我关起来吗?”
说完,泊烟自顾自去拿衣服,也不擦身上的血就直接将衣服套在了身上。
家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扑上前将泊烟控制住。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费一番功夫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泊烟没有挣扎,最终她被囚禁在柴房之中。
天亮时,京兆尹派人来带走嫌犯,泊烟即使浑身被捆着,也没有害怕,反而是唱着小调。
当初的旧案被人翻出,京兆尹最终定案。
妓|女泊烟,连杀四人,定性恶劣,其罪当诛。
诛九族,可是泊烟的母亲不知是死是活,她没有九族,现在只有一人。
泊烟被京兆尹带回府衙。
街道上白雪皑皑,四周的百姓对着泊烟指指点点,泊烟神色迷离,像是在欣赏着街边的景色。
泊烟唱着:“姑娘坐在楼上盼着星光,星光没来来了月亮,月亮挤走了星光······”
“姑娘哭啊哭啊,还是不见了星光。”
走到主街上,昔日繁华的红楼此时已经被另外的鸨母接手,就连红楼的名字也被改了。
泊烟停下脚步,身后的士兵推了她一把:“快走。”
泊烟一个趔趄倒在雪地里,双手都被绑着,她只能挣扎着站起来,那双眼睛直直看着红楼。
士兵又一次催促,泊烟却没有动。
士兵终是不耐烦,拔刀恐吓,泊烟听到刀出鞘的争鸣后,猛然转过身,直接撞上了刀刃。
刀锋凌厉迎上泊烟的脖子,血花绽开,然后她闭上了眼睛。
雪地被血染红,泊烟仰面倒在雪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泊烟永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