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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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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哮归咆哮,工作还得做。
赵霁认命,把头埋进对成山的折子里。
很快,认命之后的他就从工作之中找到了非凡的乐趣。
乐子的来源则是这些奏折。因为有些读起来显得魔幻异常。
成山的折子里面,请安折占了一小半。
而请安折的基本内容无非就是——皇上啊,您老人家身体还好不?
或者——我祝皇上身体健康!
其中翘楚,就数任职青州州府的,名叫陈年的官员。好家伙,他那请安折,写得贼个性。好几本请安折,虽然都是拍马屁,可马屁的竟然内容竟都不带重样的。
比如——【窗外在下雨,我在想皇上您】
再如——【啊!窗外的鸟儿在叫,我请他帮我把我的惦念捎给皇上】
还有就是——【已经下了十几天雨了,难道是老天爷听懂了我的心声?啊!这就是我对于皇上您连绵不绝的思念】
鉴于赵霁其实也就才登基一天多,面前这摞小山有些是他哥病重之后就没怎么处理的。所以这陈年的思念估计也是专门献给他哥的。可很神奇,最底下竟然有这位陈大人落款为前天的请安折。语气不变内容丰富,从多角度分析着他对皇上的思念。
偏偏前天,正是他皇帝上位第一天。
这位陈大人就像是个兢兢业业的渣男,先是对他哥表达泄洪一样的挂念和思念,在他哥断气当天,无缝衔接地把马屁拍到了他的臀部上。
赵霁表示自己有感觉马屁拍在自己马腿上的愤怒。
虽然我这个人还是有点吃彩虹屁的,但是你写彩虹屁来增加我的工作量的行为真的没必要的。陈大人。
赵霁脸上露出核善微笑,抬笔在奏折上面狠狠画了个圈,力透纸背!怕暴露所以并不怎么敢写字的赵霁企图用毛笔戳破奏折来表达他的愤怒。
画完了圈之后,当然是继续往下批。可批着批着,他的情绪很快再次沉重起来,饶是再五花八门的彩虹屁都没办法稍微挽救一下他迅速下沉的情绪。
——即将996的既视感也未免太强了些吧?
实际上,赵霁的工作量大却并不复杂。
请安的折,就画个圈表示已阅。
真正有事的奏折,放到一边等过会儿再议。
按当朝的流程,一切奏折都是二府先看,拟章程再递。
寻常的中小事后面都带着二府两院和两位宰相的建议,再加上他身后有向太后垂帘,不要说赵霁,就是放在这里一个毫无感情的画圈机器,那机器都不会有半分错处。
饶是再不复杂,都架不住这压死人的数量!
每州的州府和通判及正五品以上官员都有权直呈天子。平均两天一折,或请按或呈报本州事项。刚刚新皇登基,新领导上任,那些没办法立刻飞到眼前庆贺的官员都马不停蹄拟了折子往上递。
除了各州府,还有开封。
实权政治部门,包括户部吏部礼部兵部刑部,三司六部,尚书侍郎的折子会递上来。
治学修文画画的诸阁学士,像是文渊阁学士,龙图阁学士也会有奏折上递。
更不要说平时没事,自己制造问题也要来告告状的那些言官谏臣。
这些都归皇上管,这些奏章也都归皇上看。
这庞大的工作量!!认真每封读下来,这成山的奏折,他从鸡叫读到深夜狗吠都不一定能够读完。
当然,赵霁现在作为一个半被架空,半被垂帘听政的皇帝。真正能轮得上他现在来拍板决定的东西几乎没有。
面对这些也不是不能做个甩手掌柜。
可是,他赵霁想当个活到平安老死的皇帝,就得自强。眼前这些奏折对于他这个刚上岗的皇帝来说,是一笔绝赞的政,治财富。一些报请事项的奏折就不用说了,哪怕是最寻常的请安折,只要不是陈大人那种密集轰炸+彩虹屁连天的,都能从中细品出些别的东西。
于是,哪怕再丧,赵霁心里都半点不敢松懈。
勤勤恳恳地批了一个时辰以后,上手进入状态,越来越顺手,工作效率竟然也肉眼可见地逐渐提高,眼看就要批完了,高高兴兴抬手拿了最下面一本,抬眼一扫,就看到奏折上面清晰的大字。这正是陈年陈大人的第十五封请安折。
赵霁不由发出发自灵魂的质疑。
之前看的那些,加上眼前这个怕不是已经十五封了,十五封全是彩虹屁的请安折?
他到底是凭本事坐上他现在这位置的,还是凭他的厚脸皮和无人能出其左右的彩虹屁?
这人就不能说点正事吗?他是个专门出产彩虹屁的废物小点心吗?!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轻飘飘落下。
连续忍了他十几封请安折的赵霁终于受不了了,打开看了一眼,确定这依旧是没什么软用的彩虹屁之后,大怒,一把把奏折甩出去,表示自己有被这些彩虹屁冒犯到,并且想骂人。
奏折落在地上,远处的字隐隐约约,赵霁瞥了一眼,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个【雨】字,
好像有事雨什么什么。
赵霁想要叉腰骂人的动作一顿,旁边的小宦官很会看人眼色,眼疾手快从地上捡起来,估计怕触了赵霁的眉头,藏着奏折悄悄就要往另一边放。
赵霁回过神来,看到太监的举动,连忙阻止:“等等!”
小太监被吓得动作一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了。
赵霁看着缩在自己脚边上的小太监,也知道自己这是吓着他了。
原本新皇登基肯定是要启用在王府的亲信。可赵霁是个假的,原端王的那些亲信狗腿子他实在是不敢用,找藉口安顿后宫,把原来赵霁身边几个宦官都打发后宫去了。
眼巴前这个小太监属于紧急抽调,他和赵霁两个人都彼此陌生得很,赵霁是压根不认识他,估计赵霁平时也只活在这小太监的传说里了。也不知道传说到底把端王形容成了个什么妖魔鬼怪,吓得这人跪在地上还浑身肉眼可见地不停抖着。
赵霁看着化身钟表的小太监,暗暗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叹口气,放平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又平易近人:“给我拿过来。”
小太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跑过来,跪着递给赵霁。
赵霁也没空搭理小钟表,挥手就让他退下了。
他也不是那种【啊!人人平等,你不要跪我】的神经病。
特权的封建阶级社会,谁说这种二百五的话,谁就等着被火烧死吧。这一跪,他心安理得地受着。为了小命,对这种事情接受程度都非常良好。
低头,赵霁的注意力回到手中,又看了看那彩虹屁奏折。
细细品味之下,还真又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脑子里的弦一下子就绷紧了,接着,他又把对屁不对人的其他彩虹屁都翻出来,比照着内容一一核对。
脑子刚刚冒出的念头渐渐得到了证实,赵霁拍着桌子站起来,对小太监道:“把……”说到一半,赵霁卡壳了一下,低头扫了一眼刚才被自己归类的其他奏折,然后才继续道“把工部尚书旬礼给朕叫来!”
小太监低头应‘是’跪着出去,出门之后倒腾着小短腿飞快地跑了。
不到半个小时,一头雾水的工部尚书就跪在了赵霁面前。
赵霁到底是没好意思把那些彩虹屁扔到旬礼面前,板着脸道:“青州暴雨已经连续十几天,为什么没有相关的汛情奏折?”
旬礼被被突然传唤,过来的一路上心里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连皇上要大兴土木给他自己个儿扩充后宫都设想到了,一肚子拒绝甩锅的腹稿,结果皇上一开口竟然是问青州暴雨?
旬礼在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满脑子都是‘皇上怎么会知道青州暴雨!?’这句话跑马灯似地转来转去。
这可一点都不符合曾经端王在大家心目中根深蒂固的人设啊!
端王是谁!
夜御八妹的主!有名的纨绔。
平时最大的爱好就是写书法,画画,搞收藏,蹴鞠,泡妹子。
端王登基,所有官员心提起来的同时,也都松了一口气。
提起来,的原因是领导不顶用,底下的职工肯定得加班。
松一口气则是,最起码领导不会太严苛,摸鱼什么的问题不大。
但是!陛下为什么突然画风突变!?现在问我青州暴雨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这真的是陛下吗??
跪在地上的旬礼听着赵霁的责问,竟感受到了天家的威仪和龙颜震怒之后的震慑。
即便低着头,他都能感受到身前皇上的冲天怒火,和存在感极强的压迫!
陛下原来这么可怕的吗?!天子之怒,从来不容小觑。
旬礼额头迅速沁出汗水,却也顾不上擦拭,脑子更是乱成了一团浆糊。陛下才登基一天,他是如何知道青州的事情?难不成朝中有皇上的暗探在传送消息?这么一想,旬礼的思维又跑到了暗探上,拼命反思自己平时是否有表现出对这位端王的不敬。片刻之后,又因为无法集中精神,大脑短暂停工。这么瞬息之间的工夫,所有到了嘴边的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一个念头
——端王的可怕恐怕是超出了他们以前的想象。眼前这位爷,怕是有大能力的。他以前绝对都是在藏拙!
缩在殿角落,垂着头的那个侍奉过三代君主的老太监颤巍巍低着头,做出了和旬礼一样的判断——陛下在藏拙!
而这场诡异风暴的台风眼中心,赵霁双手握住扶手,在努力压低声音给旬礼造成心理压迫之后,实际上心里正在不停开小差。脑子里全都是:我刚才有没有通过表达怒气的方式震慑住这个人?
看样子好像是震慑住了……吧?
他完全不知道他给他们带来的心理阴影,所以就更不晓得,从他坐下批奏折的那一瞬间,他的一举一动就已经都完全从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让他在所有人的心中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实际上事实是,刚刚他下朝拦住他的黄门就是象征性走走形式。毕竟新皇登基,谁也把不住皇帝的喜怒。来劝人的老太监都是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这位主。要是当时赵霁直接开口说句【滚犊子,我要去玩。】
太监绝对能够当场变成屁,把自己给放了。
谁都没有想到,就这么一劝,皇帝就真来了!
而且真的就这么坐下认真批奏折了!
赵霁哪管这些人心里海沟一样诡异的脑回路?他正端正坐着,一脸怒容等着旬礼给他答案。
旬礼当然没办法回答。屯田部和虞部现下都归他管,章惇大人追着他要开封屯田划分,他忙那个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真的就没有留意过河工。
青州汛情他当然知道,但也有消息说只是淹了部分田地,其他无碍。
所以他即便知道这事,也没有往深里想过。
今天跪在这里,承受着天威震怒,更加不敢开口说自己知道了。支支吾吾,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陛下!臣却是不知情,全因近几日章惇大人叫我放下手中所有事物重新划分开封附近屯田……”
章惇……
赵霁伸手揉了揉自己眉心。
嘶——
好像有点麻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