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为后》赵撄宁

21、贬斥

　　白云观就在京郊，真和道人和大皇子母子俩出宫那日，王皇后很有心地前去送了一程，顺带捎上了一干妃嫔。

　　宫门口，大皇子抱着母亲哭得不能自已，道观清苦，大皇子只要一想到以后不能随意撵猫逗狗射杀飞鸟就悲从中来。真和道人倒是冷静下来了，她再蠢也该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下了套，她的目光直直地射向淑妃，她算是明白了，打从一开始，淑妃就没想过善了。

　　淑妃面色如常，看上去很是和善，瞧见真和道人脸色不好，还关心了两句：“郭姐姐可是身子不爽？若是有哪里不舒服，趁着这会儿叫太医方便，不妨传太医来看看。”

　　“何必再做假好人呢？”破罐子破摔，真和道人自觉这会儿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也不必给淑妃留面子，张口就刺。

　　“卿既已虔诚向道，就不该再与这凡尘俗世牵扯过多，今后当谨言慎行，凡事以大胤子民为先。”真和道人一开口，得罪的可不止一个淑妃，皇后对她的话亦是不满。

　　“我以为皇后是以王氏为先。”真和道人心情极差，来一个怼一个，愣是噎得皇后都变了脸色。

　　姜姝有些想笑，不得不垂下眼眸看看脚下的地砖，以免真的笑出声来，还不等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就见真和道人目光一转，盯着她说：“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姜姝：？？？？？？

　　“郭姐姐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祈求大胤国运昌盛，百姓安定，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祁国郡公想想啊。”姜姝要是忍气吞声就不是姜姝了，她看着真和道人和大皇子，笑眯眯地接了话。

　　大胤祖制，诸子封王，大皇子作为皇长子却只得一国郡公的爵位，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真和道人就此偃旗息鼓，她是无所谓了，但她还得为儿子想想。

　　宫门口闹这么一出，萧旭想不知道都难，不过他这会儿没功夫跟真和道人计较这点子微末事宜，他正因叶婕妤胞弟打人事件而不快，当然，萧旭的不快不是因为叶婕妤的胞弟打人了，而是因为他的好皇后居然敢结党营私了！

　　恶意伤人，聚众斗殴，按律打一顿板子顺带罚点款也就过去了，偏偏叶婕妤家里心疼自家郎君，叶婕妤求救无门就找上了王皇后。若是以前，王皇后八成是不会搭理叶婕妤的，奈何赶上这从行宫避暑归来后，王皇后对姜姝的不满与日俱增，就有意扶持一下叶婕妤平衡一下后宫格局，是以王皇后就答应叶婕妤让家里对京都府府尹施压，以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被打的人家不干了，人家也是官，也是能面圣的，再带上被王氏门生施压了的京都府府尹一起，二人一齐进了建章殿告御状。这状告得也颇有水平，绝口不提王皇后，只说王氏只手遮天，朝廷命官一不能秉公办事，二不能护佑百姓，愧对圣人，愧对天下，一边说一边哭。

　　原本吧，朝廷选官是要看仪表容貌的，这二位自身家世不显还能做到这个品级，面貌上也是不差的，可年纪渐长，人一发福，就没有年轻时的斯文秀气了，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是能哭得好看就有鬼了，萧旭看得眼皮直抽抽，又不能让他俩闭嘴，还得好言好语地劝着，表示自己一定会给他俩做主。告御状的二人得了萧旭这番保证，接着哭，一边哭一边喊着圣人英明。

　　萧旭心头那把火燃得愈发的盛了，这件事本身只是小事，朝野之上，官官相护的事情太多，皇帝也不能一桩桩一件件地清查，只要不过分，萧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偏偏这次就闹到他面前去了，若是这还善了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皇帝总是要立威的，杀鸡儆猴，萧旭当即就下旨削了叶婕妤父亲的官职，贬为了白身，顺带把向京都府府尹施压的那位王氏门生连降三级丢出了京都，转头又贬了叶婕妤为末等更衣，令其迁居雨花阁——越过了皇后，没让内侍将圣旨送去给皇后用印。按例，妃嫔升降的旨意上面是应该有皇后宝印的。

　　雨花阁是宫里难得的僻静处，有多僻静呢，大概就是本朝开国以来，皇宫院落几次翻修，雨花阁都被直接忽略了。被下旨迁居此处的嫔御还能有什么用呢？任是谁都想不到，初进宫时风光无限的叶氏，竟就这么成了昨日黄花。

　　阖宫震惊，崔充容更是吓得神色巨变，得了贤妃一记白眼后倒是更乖巧了，轻易不敢再胡乱折腾了。

　　淑妃听了宫人禀报的消息，笑了笑，这倒是给她省事儿了，她原本还想着要怎么让叶氏安安静静地消失在这宫里，谁知道叶氏自己就能把自己给作死呢？后宫与前朝勾结，还搭上了堂堂皇后，这不论是哪朝哪代，都是帝王的大忌。

　　皇帝发怒，遭殃的当然不会只是一个叶氏，妃嫔升降不知会皇后已是打脸了，萧旭安慰好了痛哭流涕的臣子后就抬脚去了千秋殿。

　　王皇后当即就明白了，她被人将计就计反将了一军。不过区区京都府府尹，身后若无人示意岂敢面圣告御状？告的还是当今皇后的母族。

　　“圣人。”王皇后行礼之后便不再开口了。

　　她不能明说此事另有隐情，因为不论这件事背后给京都府府尹撑腰的人是谁，王氏门生错了就是错了，尽管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与皇后有关，但萧旭明显不打算将王皇后和王氏分开来看，他也不准备往下查——本也没什么好查的，叶氏这些日子里跑了几回千秋殿，在千秋殿里待了多久这样的事情，只要萧旭想知道，他就都能知道。

　　京都府府尹曾是姜氏门人这件事，王皇后也不敢提，她能知道的事，萧旭能不知道？无非就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罢了，真和道人的前车之鉴就血淋淋地摆在大家眼前，她这会儿提这一茬儿，除了再给她自己添上一条善妒的罪名，别无用处。

　　萧旭能怎么样呢？他其实也并不能拿王皇后怎么样，这事儿说大不大，至少以此为由想要废后是不可能的。贬斥妃嫔是小事，废后可是件大事，莫说是王氏不会乐意，大半的朝臣都不会乐意，硬骨头的御史们兴许还能折腾一出以死进谏来。皇后从来不只是皇后，她还代表着正统和礼法。

　　越想越气，萧旭一挥袖子将案几上的茶点悉数扫向了地面，抬眼又被王皇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给堵得心头一梗，旋即甩袖起身，怒道：“皇后罚俸三年。”

　　王皇后缺这三年俸禄吗？当然是不缺的，打从姜姝进宫后，王皇后被罚俸都给罚习惯了。

　　“妾恭送圣人。”

　　火气正盛的萧旭又回了建章殿，开始翻以前被他按下不发的折子，世家大族，谁家没点腌臜事呢？在朝为官，没被御史弹劾过那都是不可能的。皇帝想发火，就没有忍着的道理。

　　这下好了，王氏一族算是被萧旭狠狠抹了一回面子，从上到下，只要被弹劾过的，都得到了迟来的惩治，连王皇后亲爹都被萧旭叫进宫一顿痛骂。

　　王皇后亲爹身体不大好，去年就致仕了，这回赶上闺女头脑发昏干了蠢事被连累挨了好一顿骂，自觉受辱颇重，当晚就给气病了，拿了名帖要请太医，王皇后正着急呢，命了身边的女官带着药材去替自己看望父亲。

　　排场摆得有些大，教人想不知道都难，便又有御史因此上书骂萧旭，萧旭挨骂挨惯了，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御史的慷慨陈词，紧接着就把骂他的御史给贬谪出京了，原本还有跃跃欲试想要为王氏鸣不平的，这下倒是都消停了。

　　臣子消停了，皇帝不消停，萧旭坐着步撵就去了千秋殿。

　　“朕听闻王中丞身体不适，不知现今可大好了？”王皇后亲爹致仕之前官至御史中丞。

　　萧旭去千秋殿就没安好心，一开口就直戳王皇后心窝子。

　　大好？怎么可能？病后这才不到两日，哪里好得这么快？心知萧旭是在暗指自己的父亲装病，王皇后心下更怒，她还不能表现出来，不然王氏恐怕还得再倒一茬子霉。

　　“劳圣人记挂了，妾的父亲不过小恙，并不十分严重。”

　　“那就好，那就好。”

　　萧旭出了口气，心里爽快了不少，扭头就要离开千秋殿。

　　“妾恭送圣人。”王皇后一口银牙咬碎，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挑不出半分错处的平和样子。

　　这样的平和端庄一直到佩玉向王皇后禀报圣人去了椒房殿贵妃处之后，就荡然无存了。王皇后为后三载，首次在千秋殿里怒火中烧到砸了各种装饰摆件，弄得满地狼藉。

　　千秋殿里的宫人们跪了一地，一个也不敢上前去劝，这也无从劝起，圣人摆明了不给皇后面子，一定要让皇后有所损伤，圣人才满意。皇帝要找人错处，旁人哪里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