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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孕 ...

  •   苏换锦这话问的不明不白,陶初晴心下打鼓,总觉今日她这儿呆呆傻傻的姐妹有些反常。

      春日山风凉,苏换锦收紧斗篷,踩着青苔丛生的石阶,望着前头蜿蜒曲折的山路,突然有些倦怠。她与陶初晴的手还握在一起,少女的柔荑是那样软那样暖,谁又能想到,在美丽的皮囊之下藏着恶毒的魂魄。她松开陶初晴,“许是今晨风早,微微有些受凉,山上我就不去了,初晴与姐妹好好郊游。”

      不等陶初晴诧异褪去,苏换锦已经施然转身,山上是座远近闻名的姻缘庙,临安附近来此许愿者多如牛毛,她前世曾来过,跪下的那刻比谁都虔诚,似乎没什么用。

      苏换锦独自走到山脚下,茜草急忙来接,亦没敢问怎么下来的这么早,左右小姐近来有些沉静。

      主仆二人并一车夫,沿着山林官道往城中赶,谁知又和那去而折返的铁骑遇个正着。

      官道狭窄,两方相遇,纷纷勒停疾驰马儿,一时间,萧瑟山林嘶鸣声起。

      茜草打帘,见对面四五个煞神一样的汉子,即刻返回车内,“小姐,是……。”

      是什么,还没说清。

      外头汉子大咧咧喊道,“将军在此,何人敢阻?”

      车夫连连道歉,可这马车避无可避。

      苏换锦急忙扶住车壁,连那轿帘都晃动得左右摇摆,慌乱之中,倒是瞧见一袭玄色衣角。她看不清外头的形势,却听方才颐指气使的粗鲁汉子讷讷道,“行行行,我们将军不予计较,你们先过,你们先过。”

      前头的路让开,车夫急忙穿过。

      风吹起窗帘一角,帘上的琉璃穗子叮铃作响,苏换锦猝不及防,只瞧见那玄衣公子的腰间挂着一枚玉佩,上刻蛟龙出海。

      春去秋来,到得请期那日,苏换锦早早起床梳洗,细致遮去眼下乌青。她从前处世冷淡,自问无害人之心,这次却是周旋小半年,只为今日。

      前院小厮不时来报,匆忙又兴奋,说是徐家好大的排场,这请期礼足足从巷头排到巷尾,把个春水巷围得水泄不通。

      她在里头听了,心无波澜,只淡淡想起前世,那会儿她是有些开心的吧,青松这样将她放在心上。如今回想,不过是徐府公子自个的面子罢了。

      她掀开帘子,走进院里,一棵金桂含苞待放,花骨朵上缀着透亮的日光。秋日这样好,戏台子也搭全了,角儿怎能不到场呢?她冲茜草微一侧头,余光里瞟见茜草悄没声地出了门。

      前厅,父亲并徐夫人在主座坐了,母亲和徐青松各在下首。

      苏换锦轻拢衣袖,在屏风后坐下,沏一壶芬芳馥郁的花果茶,听徐夫人四两拨千斤的道歉。

      “亲家莫见怪,儿女大事,本不应我这妇道人家出面,只是老爷公务繁忙,不日朝中重臣便到临安,说是来修身养性……。”

      父母敦厚,殷勤和善地表示无妨。

      她在后头听了,手心冰凉,从前她不在意这等俗事,而今她张开双眼看世间,觉出处处都是人情冷暖。

      小小商贾人家如何配得上知府公子?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只因她与徐青松有青梅竹马之谊和两情相悦之意。

      苏绣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张含羞带怯的脸来。

      苏换锦言笑晏晏地招手,小声道:“初晴快来。”如她所料,陶初晴这样看中徐青松,怎舍得不来?

      “换锦,这样不好吧?”陶初晴眉心紧锁,于情于理都不该来此,可是……她们前两天都约定好的,今日要去云锦山庄挑料子。她心事重重,轻呷一口茶,馥郁香气冲入鼻尖,搅得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攀着桌沿,不住干呕。

      前厅的议论乍然停止。

      陶初晴自觉失态,手帕掩唇,可这味道太冲了,花厅里的木槿、花瓶里的金桂,所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搅得她胃里翻江倒海。她脸色煞白,惊慌狐疑地看向苏换锦,脑中似有千万条丝绦纠缠,可对面的金兰姐妹只是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苏换锦握住初晴手背,朝花厅外候着的茜草挥挥手。

      陶初晴心下一凉,果然听到苏换锦说道:“好在,晏大夫离此不远。”她如同被烫到手脚,着急忙慌地起身,一面推辞一面向外走。

      一张温婉俊秀的脸上毫无血色,苏换锦瞧她这般情形,怎能放她走。

      苏夫人派人来问,苏换锦只道去请大夫,这一问一答间,茜草已经回转。

      “姑娘,你可说竟有这般巧的事儿,我才一出门,恰碰到晏大夫出诊归来。”茜草推开屏风,“要我说,还是初晴小姐福星高照。”

      “你少贫嘴,快请晏大夫进来。”苏换锦嗔怪,发觉陶初晴的手越来越凉,这下也无心去管男女大防,直接唤来晏大夫切脉。

      苏夫人听到这动静,在丫鬟的陪同下来到花厅,在一旁坐下。

      陶初晴失魂落魄,额头上冷汗涔涔。她固执地向后撤手,偏偏被苏换锦钳住手腕强行搁在脉枕上。她咬紧牙关,看着满屋子的人,一时听不清旁人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苏换锦催促晏大夫快快切脉。

      好一个情真意切。

      在晏大夫的手指按上枕纱时,陶初晴陡然生出一股力气,抽出手腕连带着苏换锦也被甩脱出去。

      “初晴?”苏换锦被茜草搀扶起来,不解地看着陶初晴。

      苏夫人放下茶盏,“小晴,晏大夫是临安城的杏林高手,诊一诊脉又何妨?”

      陶初晴咬紧牙关,如同风中落叶,倔强地坐在凳子上不发一言。又猛然醒悟过来,抚一抚鬓发,道:“小锦,我今日饮食不洁,不陪你去云锦山庄了。”她咬着牙忍着恶心向外走,好不容易走到门边,廊柱上一排白茉莉送来一阵皂角似的香气,她再也无法忍耐,扶着门框弯下腰去。她蹲在门边,眼泪哗啦一下落下来,她最讨厌的味道就是茉莉花香气。她进门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些!

      她汗湿鬓发,陡然被人拥在怀里细细安抚。

      “初晴,你到底怎么了?不要让我担心。”苏换锦叹气。

      这怀抱,像是扼住她喉咙的利爪。陶初晴想逃离,却在不经意间被人搭住脉门。她脱力地倒在苏换锦身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半晌,听到晏大夫迟疑道:“陶姑娘,不足三月,胎象不稳。况且您惊怒交加、心神不宁、心火直冲肺腑,这般冲撞,于养胎更是无益。”

      一道炸雷轰隆隆劈下来。

      苏夫人一拍桌子,气道:“晏大夫,休要胡言乱语。”

      晏大夫起身,似也来了气,“我虽不是妇科圣手,但喜脉还是诊得出来的。”他颇有几分清高孤傲,不容人这般置喙医术,还想再说两句,乍然听到茶盏碎裂。最终摇摇头,将脉枕收回诊箱,“世风日下,在下只会医人。”意思明显不过,他不会乱说,但也不再掺和这乱七八糟的事儿。

      苏夫人皱着眉,这陶家好歹是从他们绣安坊分出去的,陶初晴更是和换锦一同长大,竟做出这般不知羞耻令人蒙羞的事儿。她不悦,“茜草你是怎么做事的,还不扶你家姑娘起来。”

      苏换锦并不放开陶初晴,急道:“娘,大夫的一面之词,许是诊错了。”她擦擦陶初晴的额头,小声道:“初晴,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他是谁?”

      他是谁?陶初晴下意识看向前厅,隔着屏风她看不真切,听到徐夫人和徐青松起身告辞。她慌忙推开苏换锦,跑向前厅,一声百转千回的“青松”,让众人僵立在原地。

      “青松,我们的孩子快三个月了。”

      “啪”。

      陶初晴被徐夫人这一巴掌扇得跌在地上。

      徐夫人一脸怒容,讽道:“凭你?家仆之女,也敢攀诬我儿?”她本就不喜这小门小户的,苏家好歹是这临安城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而她这小儿子又志不在仕途,心里眼里装的都是苏换锦。苏换锦论姿容是临安翘楚,这半年转了性子,与临安女眷走动繁多,逢人见她便夸这未来准儿媳。她得了面子,倒也完全接受苏换锦。

      陶初晴又是什么东西?

      “初晴,”苏换锦将陶初晴扶起来。

      陶初晴却挥开苏换锦,急走两步,拽住徐青松的衣袖,道:“青松,再过不久,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徐青松终于有了反应,他抽出衣袖,诘问:“你为何要将我置于这种境地?”他是知府公子,未娶妻先有外室是会被人诟病的,他冷笑一声,“你是小锦的好姐妹,你有什么事儿,我都会帮你的。你为何要诬陷我?”

      陶初晴后退一步,仿佛第一天才认识徐青松,在那双冷漠的眼睛中,浑身发起冷来,她咬咬牙,喘着气笑出声:“你现在知道我和小锦是好姐妹了,背着小锦与我暗度陈仓时你怎么没想到?六月十六,西子画舫,与我……与我……你怎么没想到我与小锦是好姐妹?那日见你我在画舫的人不在少数,你不要逼我。”

      徐青松握紧拳头,怒视陶初晴。

      徐夫人脸色微变,那日徐青松确实在外过夜,不过是以与好友做学问为由。她猛然惊醒,想起首要是安抚苏换锦,于是走过去牵住苏换锦,“小锦,你不要听他们胡说,青松与你一同长大,他的人品你该知道。是或不是,不能听陶姑娘的一面之词。”

      苏换锦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苏家夫妇对望一眼。

      苏老爷一甩袖子,气得眼底满是血丝,道:“凭谁都不能让我女儿受气。”他瞪一眼徐青松,被苏夫人劝离。

      苏夫人拍拍女儿肩膀,差人去请大夫。

      众人各怀心思地在厅内坐下。

      苏换锦久久才回过神来,命茜草煨了手炉,放到陶初晴怀里。

      陶初晴手掌一推,将那火炉掀翻在地,红彤彤的火苗烧焦地衣,她此刻早就没了往日的温婉,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苏换锦。

      徐青松急忙扶住苏换锦,关切道:“小锦,你……你莫要理她。”

      苏换锦泫然欲泣,扯住徐青松袖子,道:“青松,你与初晴是不是真的。如果……如果你们互相喜欢,我可以成全……。”

      “小锦,我与她绝无半点关系。”徐青松急急牵住苏换锦手腕。

      苏换锦满面愁容地看着陶初晴,强忍着才没推开徐青松。她默默叹口气,她已经给了两人机会。前世的她真是瞎了眼,才觉得徐青松是万里挑一的人才。现在看来,只是少个戳穿他自私薄情的机会罢了。

      徐夫人坐镇,连恐带吓的,不准大夫胡说,这才开始诊脉。

      待推算出日期后,徐夫人挥退众人,连苏家的丫鬟一并赶出门外。

      陶初晴从未这般被人折辱过,全临安的妇科大夫都知他未婚先孕,她垂着头低低地笑起来,等笑出眼泪,笑得人发毛后,才慢慢地走向徐青松。

      “你又爱上了她?”陶初晴擦擦眼角泪痕,“是啊,这半年来,小锦不再沉迷刺绣,在节日、聚会中出尽了风头,明艳得像日光下的红牡丹,你喜欢她是正常的。可是……你忘了青禹大哥为何要去京城?还不是苏换锦勾引的他?她长这样一张脸,本就是祸害。难道你想娶个时刻被男人盯着的女人?你忘了你曾嫌她待你冷淡,让你的热情如同汇入溪流的雨水。你把我当什么?随手可丢弃的抹布?你在苏换锦那碰壁之后的安慰?”

      “不,不是……是你,是你挑唆的,是你不知检点。”徐青松气红了眼,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是不喜苏换锦刺绣的时间比陪他的都多,他是不喜苏换锦看绣品比见到他都热情。他忽然白了脸色,不可置信地看着陶初晴,“你……是你,是你给我的暗示,是你,是你……。”

      苏换锦皱眉,端看两人互相指责,这说来说去还是她的错了?她真想泡壶茶,慢悠悠地看戏。

      陶初晴却突然朝她走来,跪在她脚边,“小锦,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今天出了这个门,就会成为全临安的笑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越来越抓不住青松,没有他我该怎么办?你救救我,我不奢望夫人的位子,我做……我做妾。”

      陶初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她是临安双姝之一,论容貌论修养那也是临安城顶尖的,可偏偏有个苏换锦,从小压她一头,家世比她好,容貌比她好,就连未婚夫也是她们商贾女儿能找到的最好的了。

      她不甘心!本以为能将徐青松攥在手里,等着他停妻再娶,倒时徐夫人更容易接纳她。都怪苏换锦,从上巳节开始,苏换锦落落大方、进退有度,勾得徐青松魂都没了,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苏换锦眼里满是悲哀,一点点地掰开陶初晴的手指,叹道:“初晴,别人用过的男人,我还会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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