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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疆1 ...

  •   七月末的川蜀人民已然是进了蒸笼的饺子,男女老少一到日头上来便紧闭门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江陵郡内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几乎空无一人。
      沿着破月关往外望去,遍地都是短衣短裤的男男女女,黑黄的皮肤大大咧咧暴露在外,男女老少头上都围着轻薄的细纱,天地之间的燥热喧嚣与他们无关。
      “无知蛮子!”
      “伤风败俗!”
      “不知廉耻!”
      破月关城楼上裹得密不透风的一排士兵东歪西倒地趴在墙头,满脸羡慕地看着城外轻衣薄衫的南疆苗人。一名年岁轻些的小兵偷偷解开扣到脖子那儿的衣领,往里扇扇风,“呼,舒服!”
      众人纷纷效仿,大伙儿正七手八脚地扇着风,忽地城下司防官连敲三声警鼓。
      众人刚解开衣领又忙不迭地系上衣领,目不斜视笔直站成一排,有几位帽带歪到了嘴角也不敢扶,只得偷偷地将刮搡着嘴角的帽带吹开。
      “咳咳!”
      众人屏声静气,挺直腰板夹紧臀部站得笔直,没有军令便是天塌下来,他们也绝不回头。
      更何况,军中的混世大魔王此刻就在他们身后看着呢,像是很满意他们这副积极不懈怠的工作态度,江湾巡查了一圈后,满意地道:“不错,今儿这精气神有几成江陵军的样子了。”
      “那,二公子,今儿还罚吗?”大魔头身旁的亲随小心翼翼地提问。
      江湾手指弯弯,那随从立刻会意,往一旁的椅子上垫了一块洁白的狐裘,江二公子有些哀怨地道:“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吗?算了,我还是走吧,这监军做与不做也没什么趣儿。”
      话是这么说,但是江二公子的屁股牢牢坐在软椅上,没有要动的迹象。
      众人见怪不怪地暗自翻了个白眼儿,江二公子的性子他们早就摸清楚了:二公子说凑合就是好,说好就是一般,说一般就是不行,等他真觉得你不行他就不说话了,直接就上手。
      “一天天的,没劲儿,诶,”二公子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今儿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挨踹的那位正是江陵军的斥候队长,一听这话,一个三十来岁的硬汉努力憋出一丝谄媚的笑,“回二公子的话,没有,”他想了想,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昨日倒是奚公子拉着属下喝了不少,愣把属下给放倒了,醒来身上就多了这个。”
      江湾懒洋洋的摊在软椅上,一听这话平直的眉毛都轻轻皱起,嘟哝道:“奚沉哥拉你喝酒?他怎么不叫我?”
      一目十行看完了信,江二公子优哉游哉晃着的两条腿也不晃了,一把将信摔在那斥候脸上,大怒:“混账,这么重要的事你也敢耽误!脑袋不想要了吗?”
      斥候慌慌张张捡起信,只见信上写着几行秀气的颜楷:湾湾,今于江都城外发现一伙形迹可疑的南疆人,疑似十二峒之人,事出紧急吾与汝兄先行一步。为防不测,烦请二公子领兵随后,珩自会沿途留下暗号。
      “来人,点兵!”
      午间下起一场大雨,给炽热的破月关解了些许闷热。
      破月关百里外,南疆与中原边界处一间南北走向的客栈里,一位梳着灵蛇髻,身穿青衣的女子正坐在大堂内,看那女子虽是一身汉人打扮,但那长相可不像是中原的品种。
      她手中正拿着一只骨鞭,淡黄的骨鞭在她手中灵敏异常,她脚下正踩着客栈的店小二,小二吓得牙齿直打颤:“客……客官,咱这是上好的上虞龙井啊!小店怎么敢拿次品来骗您呢?您瞧瞧这叶片,这出色,还有这清香,假龙井它能有这品相吗!”
      那女子细长的眼睛高高吊起,娇叱道:“还想骗我!瞧我不是中原人觉得我好骗不成?”她狠狠一鞭子抽下去,掌柜的认出了那条骨鞭,吓得跪下来求饶:“小的该死,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是圣女大人驾临小店,小的猪油蒙了心,不该拿去年的陈茶辱没了圣女,还请圣女恕罪。”
      那位圣女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一鞭子甩在那掌柜身上,细长的眼睛里满是暴戾。
      “掌柜的,还有空房吗?”一对年轻的新婚夫妇带着两个沉甸甸的包袱进了店门,一见这架势,那个年轻的新妇像是晕血一般捂住自己的头:“哎呦,这怎么血淋淋的,好怕人。”
      那丈夫忙低声安慰妻子,揽着她的肩头将她的脸靠在自己胸口道:“沉儿不怕,为夫在呢。”
      圣女身边的一个高高壮壮的汉子面露凶狠地正要将那两人赶走,只见那妻子温温柔柔地向他们解释道:“实在是抱歉,我夫妻二人本是要去关外探亲的,不想走到这儿竟下起了雨。方圆数十里只这一家客栈,若有不便,我们就不叨扰了。”
      丈夫轻轻揽着他柔弱的妻子,眉间满是怜惜:“你身子不好,又禁不起舟车劳顿,不去也罢。”
      妻子不依,“不可,这是成婚后头回去拜见公婆,我怎能懈怠。”
      丈夫深情缱绻地叹了口气:“你这么善良懂事,叫为夫怎么不心疼。”
      那妻子一唱三叹,被她丈夫强行按进怀中时,狠狠拧了他一把,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皮笑肉不笑地道:“别太过分啊,江公子!”
      来人还能有谁,正是追着这伙儿乔装改扮行迹鬼祟的南疆人过来的江源与奚沉两人,二人躲在客栈屋顶偷偷注视屋内的一举一动,直到掌柜的一语道破这群人的身份,奚公子这才灵机一动想出假扮过路旅客,接近这伙儿人。
      至于配合演戏的条件,江公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假扮夫妻。据江公子所言,两个大男人一同住店太引人注目,假扮夫妻有利于降低敌人的防范心理,是上上之选。
      奚公子一向能屈能伸,二话不说点头答应,这才有了这一出。
      奚公子眼下是有些后悔了,这厚颜无耻的江大公子假公济私地言语上占点便宜也就算了,竟然还蹬鼻子上脸开始动手动脚的了。
      二人暗中较劲,一旁刚刚还有些怀疑的南疆众人见这两人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也不再对其身份有疑,那壮汉正要再此驱逐这对苦命鸳鸯,只听那圣女道:“慢,古力扬,分一间房给他们吧。”
      古力扬悄悄打量圣女神色,见她似乎一直盯着那面色清冷的男子看,心中会意,圣女大人是看上这小子了。
      满满当当的客栈很快就空出来了一间,夫妻俩千恩万谢地住了进去,一进房间,奚沉便一肘招呼在江源小腹上。
      “夫人何故翻脸?为夫又哪里惹夫人不高兴了?”江源声音中满是委屈,眼中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江公子自重些吧,堂堂江氏子光天化日下跟男子拉扯不清,传出去只怕江老太爷又要说我不知检点了。”
      “我竟不知,小郡王何时在意起他人的眼光了?”江公子满是惊讶。
      “咚咚。”鼻青脸肿后背开花的店小二佝偻着身子扣响了房门,憋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公子,这是圣女大人为您准备的热酒,圣女大人说公子淋了雨,应当饮酒驱寒。”
      小二送完酒逃也似的下了楼,江源接过酒壶置于桌上,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奚沉被他那话一哽,顿了顿,嘲道:“我自然是要在意他人眼光的,我可不像江公子你这么人见人爱。”
      江源见他眉间依稀有几分嘲弄,心中有些不舒服:“此话何意?”
      奚沉扳回一城,“人家姑娘这是在跟你示好呢!”
      江源一挑眉,“那是她自作多情,阿珩,我可没招她。”
      “江公子你也不必自谦了,还是说说接下来的计划吧。”
      “消失了二十多年的南疆圣女,就这么让我们给碰上了,你信?”
      奚沉自然不信,先不说这位圣女是他约人喝酒时在酒楼外无意撞上的,光说这年纪就不符合。那位传说中的南疆圣女少说也要四十来岁了,可刚刚这个女子不过十七八岁,况且这动不动就挥鞭子的个性,也不像是饱受南疆人民爱戴的样子啊。
      这般凶残暴戾的性子,除非南疆人民各个都是受虐体质,否则奚沉还真想象不出这位圣女被百姓拥戴的模样。
      “不信,不过这伙人定然与十二峒脱不了关系。”
      “前面过了破月桥,便是南疆地界了,你想好了?”
      “江公子这是怕了?”
      “这些年十二峒的事已经成了你的心结,我怕你……”
      奚沉打断他:“那是我的事,不牢江公子操心。”许是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他顿了顿,“天色还早,你还是歇会儿吧,今晚可还有场好戏等着咱们呢。”
      江源静静看着奚沉孤寂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二人各坐一边,倚着桌子闭目凝神。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木板上传来极轻微的“吱呀”声,奚沉立时惊醒,身边的椅子上一片冰凉,江源已经离开了很久。
      屋外压抑的脚步声很乱很杂,奚沉垂眸,伸手将近在手边的一个小包袱抓起,屏声静气打开后窗,毫不犹豫地踏上窗外一掌宽的扶手。
      窗户轻声放下的同时,屋内的门也被人推开,奚沉踏在湿滑的木扶手上,不紧不慢地扶着墙,往前挪动。雨比白日小了不少,此刻屋外灰蒙蒙的一片,奚沉听着客栈后一阵马蹄声心知是那伙人走了。
      现下想杀他的应该也是这些人中的,为什么这么快就被识破了,江源去了哪里?奚沉醒来时头中有些昏沉,他心里飞快地将这些事过滤了一遍。他并未动房间里的任何东西,水也不曾喝过一口,没有什么可以的地方,唯一有些蹊跷的就是江源身上的香味,他从不用香的。
      奚沉心头一跳,江源不是会自作主张的人,他不会特意迷昏自己,独自犯险。奚沉一边向前移动,一边轻轻扣动沿途的窗户,寻找未落锁的窗户。
      脑中飞速运转,江源不可能会有问题,那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奚沉面无表情地挨个敲打门窗。脚上的鞋袜早已湿透,夜里的寒意夹杂着冷雨不断涌进他的袖口,他还穿着白日里可笑的女装,但他此刻顾不上整理自己的着装。
      房里的人似乎发现了不对,奚沉听见他们打开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奚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推最后一扇窗户。
      赌一把吧,说不定他的运气就在后头呢,最不济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罢了,奚沉扶着墙,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好高啊从这摔下去应该会很疼吧。
      客栈建在半山腰上,后面便是见不到边际的丛林,奚沉收回目光,推了推最后那扇窗户,不同于之前的纹丝不动,窗户吱呀响了一声。奚沉收回手哈了一口气,暖暖冻僵的手,再次去推。
      “这儿有脚印,快追!”身后的声音毫不掩饰杀意。
      奚沉已经矮身钻进了屋内,屋里寂静无声,屏风后有一道昏暗的烛光,随着奚沉带进的冷风不住摇曳,绰绰约约的人影在屏风后忽隐忽现。
      不巧啊,看来这间房里的人正在解决某(文明)问题,借道的奚公子屏声静气,踮起脚尖,捏住鼻子,正打算从门口绕开。
      “噗”的一声,那人忽地从屏风后站起,一边系着裤腰带,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奚公子忙里偷闲还不忘听了一耳朵。
      那人说:唉,年纪大了,怎么一吃凉的就腹泻呢?老咯。
      奚公子听着这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还没来得及辨认出声音的主人,那人大喝一声:“什么人,三更半夜不睡觉偷窥人家如厕?”
      奚公子:……
      他这一喝在夜里十分如雷贯耳,屋外还在一间间敲窗户的古力扬等人立刻直奔这声音而来。
      奚沉在这危急时刻忽地福至心灵,想起了这人是谁。屋外的脚步不断逼近,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人身边,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屋外拖。
      “先生别出声,是我,如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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