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90、因果

　　马车一路西行，入了锦屏城，到了锦屏山脚下。时值八月，锦屏山上的海棠早已凋零。冷绣丹仰头看着眼前那一条长长的山道，轻声道：“他来了两回，两回都没赶上花开。是上天故意让他看不了那幅盛景吗？”
　　“在他醒来前，我们替他看。”林见山背着既同踏上山道，“走吧。”

　　时隔一年，冷绣丹终于回到药阁，路上遇到同门，都很高兴地和她打招呼：“小师妹，回来了。师尊念了你好久，说你在外面玩得尽兴，都不肯回家了。”
　　还有些面生的弟子忍不住盯着冷绣丹看，旁边的同门便道：“这是你冷师姐，出门游历刚回来。”
　　那些弟子便恭敬地向她施礼：“冷师姐。”

　　“一年没回来，都忘了春季会有新人入门。”冷绣丹意外地有些感慨，转过一道弯，看见前面不远的人，猛地顿住了脚步。
　　玉梅小跑着下来，抱住她：“臭丫头，不回来也不说来信，害我整日提心吊胆的。”她拧了一把冷绣丹的脸，才看见既同，“他怎么了？”

　　“他受了点伤，睡着了，我们别吵他。”冷绣丹勉强露了点笑容。
　　“怎么受了伤，唉，他总是这样莽撞，有什么事闷头就冲上去……”玉梅数落了既同几句，又问起冷绣丹在外面的情况，这么一路到了山腰上一座园子外，园子大门的匾额上写着“清潭苑”几个清秀飘逸的大字。

　　当初冷绣丹没有在意，如今才明白这园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园子里有一大片湖泊，这个季节应当荷花开得正盛，接天莲叶，无穷的碧绿之中点缀着一抹抹红色，潭水清透，倒映着盛荷，果真与“盛清潭”三个字极为贴合。

　　“你们怕是要去见阁主，我就先不打扰了。事情谈完了来我的小院，我做冰食给你们吃。”玉梅拿帕子替冷绣丹擦去额边的汗，转身走了。
　　冷绣丹径直带着林见山几人往园子深处走去，沿着湖边走了一段，便能看见一道长廊深入湖心，连着一个宽敞的凉亭。聂孤辰如往常一样，坐在凉亭边上，只是并未赏景，而是和凉亭里的人说着话。

　　走得近些了，冷绣丹才看见凉亭的另外两个人竟是樊见素和闻人杕。见她到了，闻人杕刚起身，樊见素已经迎了出来。
　　“樊姐姐，你们怎么来了？”
　　“你写信来说需要帮忙，我自然要来。我前些日子刚刚结丹，正好帮得上忙。”樊见素看了一眼既同，“会有办法的，你别担心。”
　　“谢谢你，不远千里赶来。”冷绣丹感激道。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樊见素说完，让到一边。
　　聂孤辰便走了出来，温声道：“先把人送去忍冬馆，房间都布置好了。”
　　大夏天的，她还穿着狐裘，脸色有些过分苍白，眼尾微微上翘，眉心一点朱砂痣，和薄薄的两片绛唇，与白色狐裘相映，如同开在雪地的一株红梅，捎带几分媚色。

　　“好。”冷绣丹应了一声，跟在聂孤辰身后，到了一处偏僻的别馆，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一阵清淡的药香。
　　馆内只有一间厢房，几间小屋。厢房里候了几名弟子，床榻边熏着几个药炉，床头各处放了几件聚灵的法器。

　　林见山把既同放上去，樊见素以灵力为引，利用法器建起一个聚灵阵，一层柔和的光芒将既同笼罩其中。
　　“这个聚灵阵可维持至少十年，”樊见素对冷绣丹道，“你有足够的时间。”
　　“其实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知道能不能寻回哥的魂魄，也没有足够的修为引魂入体。”冷绣丹莫名失去了底气，“十年，我也不知道哥能不能等我那么久。魔君的手稿里写了，这个法子他也没有用过，匆匆研究出来，只是为了他一时的执念。”

　　聂孤辰按上她的肩：“无论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若是不成，也是天意，到时候你也当做好了准备，便放他走吧。”
　　虞无邪解下背后的箱子放在床头，对他们道：“这个东西是送他的，若他醒了，便交给他。若醒不了，也同他一起藏了。我该回伥海了，冷姑娘，无论成或败，到了那一天，告知我一声，我带我哥来看他。”

　　冷绣丹点点头，虞无邪看了屋里所有人一圈：“今生有幸，与诸位相识。”她说完，头也不回走出了门。
　　闻人杕招呼剩下的人：“还是去偏厅说话吧。”

　　“清潭离开药阁之后音信全无，死活不知，没想到她竟留下了一个孩子。眉眼果然与她相像，听你们的描述，性子也有几分相仿。”聂孤辰曲起食指在冷绣丹额头轻轻一扣，“清潭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必定会尽全力救他。看你在伥海这些时日，医术又有长进。正好樊宗主送了一批弟子过来，传授修行法门，从今日起，你便跟着她们一起修行。凭你的心志毅力，十年内必能有所成。”
　　冷绣丹握住她的手，触手冰凉，叹道：“您的身体还是没见好转。”

　　聂孤辰笑道：“当年受伤之后，这条命就全靠药吊着，没有恶化已经是上天垂怜，哪能盼着好转。”
　　“聂双星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没有，他很擅长躲藏，”聂孤辰神情复杂，“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在离开药阁后，让我数十年也没能找到他。”
　　“我会给祖母送信，让银刺谷的人也暗中打探消息的。”樊见素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寻回既同的魂魄。”

　　灵楧离开云梦丘，却没急着回王殿，而是带着花晏去了自己最初修行的湖心岛。那里如今建起了楼阁，成了她的别馆。
　　她去了殿后的空地，选了一处阴气最盛的地方，将既同当初的木枝插进地里，又将既同的残魂引入木枝之中，道：“这是你的法器，温养你的魂魄最有效，好好养着吧。”
　　说完又把琉璃瓶里盛途的魂魄倒出来，见几点白光绕着那木枝打转，她冷笑一声：“你本来修的是鬼道，哪怕没有法器，也许比他还先养好。你们就在这里当一对破烂鬼鸳鸯吧。”

　　她说完拍拍手便要走，花晏跟在后面，问道：“他们既已死了，不如直接投进油锅，大人何必费这些心思？”
　　灵楧斜眼看她：“炸两缕残魂有什么意思，这个姓盛的好像一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否则他早已入了仙道的分神境，这次在阴气最盛之地休养，若能养好，能达化羽之境也说不定。到时候他自己便可重塑肉身。至于那个既同，也不知他尸身还能不能用，你去找找，能找回他自己的最好，找不回来，就寻一副合适的，等他养好了，让他借尸还魂。凌霄那家伙选中他必定有自己的理由。若他的天资真能和凌霄相比，说不定到时候诛杀凌霄还要看他。这个仙君狡诈得很，我又不便干预人间事务，让他们两个帮我跑腿最合适。”

　　花晏抿嘴笑道：“大人英明，我这就去办。”
　　灵楧走到正殿的小榻上躺下，伸了个懒腰：“我还有事要办，就在这里等你。娘亲，早点回来，可别让我等太久。你若要去人界，拿我的令牌让守门官给你开门。”
　　“是，我办完即刻赶回。”花晏向殿外退去。
　　灵楧却叫住她，在自己额头上点了点。
　　花晏在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在她额上轻轻一吻，这才走了。

　　花晏先去了东洲打听，把鬼门开在了云梦丘上，出来后四处游荡，总算找到了韩思珈和且离。
　　且离是在回房路上遇见了韩思珈，有些疏离地向她行了个礼，一句话不说就要走。
　　韩思珈叫住他，道：“再过些时日，冷姑娘她们想必就要到药阁了。如今玄天宗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如今，且陟前番派人攻下的城池恐怕守不住，不如让给万渊宗，也算卖她们个人情。再去信药阁，以表示好之意。有冷姑娘她们居中牵线，加上药阁和殊儿也有渊源，我想聂阁主应该乐意与玉墟门交好。离儿，如今你刚执掌玉墟门，先除内患要紧。”

　　且离神情冷淡：“我心里有数，您早点回去休息吧。”
　　韩思珈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神色落寞地却往山顶去了。花晏见她进了一个祠堂，坐在蒲团上望着供桌上方两幅画像发呆，知道在这里打探不出更多的消息，便干脆往药阁去了。

　　冷绣丹等人正想办法要打探既同魂魄的消息，思来想去，他死之日正是中原，最有可能去了鬼界。但樊见素还有万渊宗的事务要忙，不能在药阁久留，这次找既同必定要耗费许多时日。但其他人修为不够，以活人身份如鬼界太过冒险。
　　郁娘知道她们的打算后，道：“我是半鬼之身，进鬼界不会被发现。见山知道怎么打开鬼门，这一趟我去。”

　　众人和郁娘相处日久，从未仔细打听她的来历，也并未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她和普通人一样，吃饭睡觉，并没不同，没想到竟是半鬼之身。
　　林见山笑了笑：“险些忘了这点，不过你虽是半鬼之身，身上仍带阳气，进去之后还是要万分小心。我们用灵符传信，若有危险，你先回来。”

　　众人商议定了，由樊见素协助林见山开启鬼门。两人选了个阴气最重的方位施法，只见一团黑烟慢慢出现，露出一个入口来，郁娘正要进去，忽然一个白色身影却从里面跳了出来：“呵，是谁赶在我前面开了鬼门，倒也方便。”

　　复活条读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