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86、因果

　　凌霄一笑：“寂云，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有人亲眼目的，那晚你扮作我的样子，屠杀了海楼的百姓……”寂云起初听到时，也觉得荒唐。
　　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年轻人来自伥海，亦是勾望夜族人。还在岛上时，年轻人就想要拜他为师，只是他因那些修士的事无暇顾及，后来又离开了伥海。
　　年轻人于是跟着他出来，没想到却遇见了凌霄。他惧怕凌霄，只敢躲在暗处，却意外看见凌霄趁寂云酒醉，扮作他的样子，又拿了他的剑屠杀海楼百姓，并在城中设下法阵，以此为祭，提升自己的修为。

　　凌霄故意放走那个识得寂云的修士，让他散播寂云杀人的消息。第二天却装作酒醉醒来的样子，将罪行嫁祸于寂云身上。
　　“不可能！”寂云怒道，“他在你族人身上下了诅咒，所以你才如此诋毁他，是吗？”
　　年轻人跪在地方，痛哭道：“魔君，我虽痛恨凌霄，可我所言句句属实。我怕他察觉，不敢离你们太近，这几日他离开后我才敢来见您。我不忍他将您玩弄于股掌之中，让您被世人误解，所以才说出真相。我以性命起誓，若我所说有一字为假，便让我遭抽骨之刑，永生永世被烈火焚烧，不得往生。”

　　“可是……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寂云不明白，他们是挚交好友，是知己。凌霄勤修仙道，过去这些年斩妖除魔，救人无数。他怎么会造下如此罪孽？
　　“魔君，我的族人因贫而盗，得魔君教诲自此向善，仙君自然也可因缺生妒，心中滋恶。人心本就易变。”

　　“缺？他如今已是半仙之身，再往前进便能登仙，他有何缺？这世上能及得上的又能有谁，他又妒谁？”
　　年轻人俯身下拜：“是您啊，魔君！您离登仙只有一步之遥，早已胜过他。他诅咒我的族人时，是您证明了我们也可向善。他持修仙正道却不及您，为何不妒？您视他为知己，觉得他处处都好，却不知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寂云却还是不信，他要当面问清楚。
　　凌霄听完这番说辞，怒极反笑：“寂云，你相信一个窃贼的话却不信我？你对他们有恩，他们自然偏袒你，我是他们仇人，他们自然诬陷我。我想尽办法替你证明清白，你却怀疑我做下此等罪大恶极之事吗？他说亲眼目睹，可这些修士中也有亲眼目睹是你所为的人。此人挑拨你我关系，其心可诛！”
　　他挥掌向年轻人拍去，寂云抬手一挡，掌风拍碎了城墙一角。

　　“寂云，你竟为了一个贼人与我动手？”
　　寂云失望道：“阿霄，我来之前查探了百姓的尸身，他们身上都有魔息残留。可我虽修魔道，剑气之中却无魔息。我在伥海时，学会了驭使魔物，所以我去问了它，它身上留有与我结契的刻印，绝不会对我撒谎。它告诉我，海楼附近的魔物那晚被放进城中后消散于此。它识得行此事之人的气息，只说了一个字‘霄’。”

　　凌霄只觉可笑：“你信魔物之语也不信我？”
　　寂云摇头：“这不是信与不信。阿霄，自始至终，你都坚信仙魔有别，你鄙视魔物，以仙道为正统。可无论是仙道还是魔道，不过都是问道的方式之一罢了。人有灵智，所以比魔物复杂得多。我能轻易辨别它说的话是真是假，却无法辨别你说的真假。当时我慌乱之中没有多想，全然相信你会帮我，可却是你亲手推我入绝境。我知道无论我如何解释，都不会再有人信我。但你杀人为祭以增修为，我也不能坐视不理。今日，我们便了断了吧。若我败在你手下，便是天道容你，我不再强求。”

　　他拔剑在手，平静地直视着凌霄。
　　凌霄闪躲着他的目光，冷笑着拔出逢魔剑：“无论是你有意杀人还是被心魔所控，我本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帮你。可你却执迷不悟，”他提高了声量，“寂云，你公然与魔物为伍，今日我也不能留你！”

　　寂云叹了口气，对年轻人道：“快走！”
　　两剑相交，磅礴的剑气霎时间摧毁了城墙和周边的房屋。两人飞入云端，御剑对招的同时各施道法，引得风卷雷动，天地昏昏，惨然变色。
　　凌霄次次将剑气引向城中，那里面还有正目睹这一场决斗的众修士。寂云只得设法抵挡，救那些人性命。

　　“寂云，”凌霄一剑划破天穹，“知道你为何落到今日的地步吗？就是因为你有太多牵绊，太过心软，对仇敌也难下杀手。”
　　寂云淡淡道：“那是我的道，我愿意为此背负代价。”

　　临近伥海的地方，天幕上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其后是如深渊般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地动山摇之时，缝隙后面无数魔物涌出，散向四面八方。
　　寂云大惊，忙道：“阿霄，你竟劈开了魔域之门。先救人要紧！”
　　凌霄冷笑：“谁能料到我们竟与魔物比邻而居，你不是能驭使魔物吗？今日便看看你能驱使多少魔物。你若当真心念苍生，不如舍了这条性命，看看这天下之人，会不会感念你的恩德。”

　　寂云终于对他彻底失望：“为心魔所控的，从来都只有你。”
　　他驱使着魔物抵挡凌霄，一面试图弥合那条缝隙。然而他尚未登仙，如何能及上古之神，只身补天。耗尽力气之后，那缝隙也未合上丝毫。在他筋疲力竭之时，逢魔剑穿透了他的心口。

　　凌霄在他身后冷冷道：“人死了，还问什么道？寂云，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寂云轻笑一声，收回遇仙剑，反手刺入自己丹田，穿透身体之后，紧接着穿过了身后凌霄的身体。
　　凌霄的声音戛然而止，寂云轻声道：“我已找到了我的道，你却已迷失其中，如此活着，与死了何异？”

　　半仙之身的金丹，凝聚了天地之间无数的灵气。这些灵气从寂云和凌霄的身体中散出，复又充盈于天地之间。天幕上的缝隙被灵气填充，逐渐弥合在一起，涌出的魔物也被这些灵气焚烧殆尽。

　　凌霄一掌将寂云拍落，而后往下坠去。他不甘道：“这世间只能有我凌霄一人登仙，你救得了他们性命，他们也休想越过我去。”
　　他将逢魔剑往下一掷，剑身没入大地，霎时天崩地裂，中原大地的灵脉就此被斩断。

　　凌霄躺在逢魔剑旁，双眼圆睁，至死也不瞑目。寂云却耗尽灵力，就此灰飞烟灭，连尸骨也不曾留存。遇仙剑崩裂成碎片，散落一地。
　　名震中原，受世人敬仰的凌霄仙君就此陨落。在后来世人的传说里，凌霄仙君为了保护中原苍生而与寂云魔君同归于尽。伥海从此隐匿在大海上的一片迷雾之后，再无人得入。

　　他们不知道的是，曾受寂云驱使的魔物后来被中原林立的门派驱逐到了北边荒芜之地。失了寂云的控制，它们又变成了只遵循本能掠食活人的魔物。但唯有一件事，它们不曾忘却，那就是要让杀害它们主人的凌霄仙君也彻底消失在这世上。

　　凌霄的一缕残魂躲入逢魔剑中，跟着寂云的那位年轻人被彼时大战时四处乱飞的剑气和灵力击中，伤了脑子，意识变得混混沌沌。但他知道魔君死了，知道魔君至死没能证明清白，于是一气之下将凌霄的尸体抛入荒野，带着逢魔剑和散碎的遇仙剑回了伥海。

　　沧海桑田，一百年过去，中原已发生巨变。黄土掩埋了凌霄的尸骨，无人知晓那里埋葬着他们虔心信奉的仙君。
　　凌霄在剑中，眼看着年轻人回到伥海之后，跟着寂云留下的手稿自学，到了六十岁上，倒也修出了一个金丹境来，从那以后修为再无进益，浑浑噩噩地活到了一百多岁，心中的执念更甚，于是偷了遇仙逢魔两剑，悄悄离了伥海去中原，想要设法为寂云魔君报仇。
　　他发觉逢魔剑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在剑身上下了封印。这封印是魔君研究出来的，非常人能解开。

　　老修士回到海楼，玉墟门、玄天宗、万渊宗和药阁四宗并立，没有人再去在乎一百年前的是非。他四处向人述说百年前的事，大家却都当他是疯子。
　　那时，盛清潭和且陵正等到且陟率领的援兵，击退了海楼的魔物。弟子们做着善后的工作，盛清潭被且陵扶着，在城里散步巡查。

　　老修士看且陵一身正气，凑上去又讲起一百年前的事，且陵一脸惊愕：“这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闻，老伯，若您所言是真的，您岂不是已过期颐之年？自当年仙魔大战之后，中原灵脉断绝，至今还无人修成金丹半仙之身呢。”
　　盛清潭笑眯眯道：“我倒觉得这个老伯说的像是真的，那种什么仙君正道的话都是老掉牙的传说，古籍之中对魔君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伯把遇仙剑交给盛清潭：“你这女娃娃说话我爱听，这是当年魔君的佩剑，我交给你。等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你好生教养他（她），多给他讲讲魔君的事。过些年我还来找你，我要收他（她）做徒弟。”

　　没想到揭秘的内容还是没能写完，这里把既同父母的过往也揭开了。因为凌霄的残魂不止存在于逢魔剑里，所以这些画面都是他亲眼所见。
估摸着过去的事还有一章，然后就是既同的戏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