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85、因果

　　勾望夜的传说在中原迅速流传，无数在修为上难进的人便想要从兵器上着手，于是他们涌向海岛。
　　留在中原的勾望夜族人被杀害，族长意识到他们酿下的大错，跪求寂云拯救族人性命。修士们来到海岛，一句话不说便对族人痛下杀手。

　　寂云规劝他们，打伤他们，可还是有人为了博一丝的机会而不停前来。最终，他不得不下了杀手。
　　鲜血染红了海岛周围的海水，一个修士惊惧之中着小舟匆忙逃命。
　　“回去告诉他们，”寂云现身云端，手提着染血的剑，俯视着那个在一叶小舟之中战栗的强盗，冷冷道，“再敢入此域者，杀无赦。”

　　他在海岛周围布下迷障机关，只有勾望夜人才知如何出入。凡是擅自闯入其中的人，均丢了性命。久而久之，有人把那片海域称作“伥海”，说那岛上住着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岛民们为虎作伥，供魔君驱使。

　　可是只有族人们知道，那一场血雨腥风之后，寂云将佩剑丢进了海里，独自一人坐在山顶月下，静静垂泪。
　　族人们要为寂云塑身筑庙，木匠偷偷跑去山上，要仔细瞧瞧恩人长什么样子，却恰好看见寂云流泪的模样。

　　人人都道他是心狠手辣的魔君，却不知他是因善为“恶”。中原流传的是魔君冷面冷心，却不知他会在独自一人时，为手上沾染的无数鲜血而悲泣。
　　那才是寂云真正的样子，木匠雕完塑像后，惊觉自己刻下了寂云垂泪的模样。

　　海岛安全了，寂云决定离开，将那些散落在中原四处躲藏的勾望夜族人接回海岛。

　　凌霄在他的大殿里闭关了数月，学着寂云修行的方式修炼。然而，对寂云的那点嫉妒之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滋长。他不适合以魔修道，数月来毫无进展。他越来越烦躁，决定出门游历，却在海楼遇见了刚出海岛的寂云。

　　寂云担心别人认出自己，只能以面具遮掩。两人在长街上相遇，寂云欣喜地奔向他：“阿霄，几月不见，你可还好？”
　　不好，我一点也不好！凌霄在心里大喊，他感觉得到，寂云的修为已然超过了他。但他假装热情道：“我都好，只是很惦记你。当初我一念之差，给海岛上的人招致一场祸乱，后来听闻你护他们平安，更加觉得无颜面对你。没想到，你还如往日一般待我。”

　　寂云黯然道：“那些族人已经知错，从此改过。只是，当我看到那些源源不断涌向海岛的修士时，我才知道，你确实是对的。这世上，有的人不会改变，人心之恶，远比我想象的更甚。人人都道我是杀人如麻的魔君，你不也一样，如往日一般待我吗？”
　　凌霄拍拍他肩膀：“不说这个了，我看你如今已入新的境界，我却仍然止步不前，你快告诉我，是怎么突破的？”

　　寂云摇头：“我不过顺其自然，我修的魔道是速成之法，远不如你一步一步进益。只要你坚持下去，假以时日必定能够突破。”
　　凌霄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笑道：“你说得对，是我急于求成了。听说这海楼有一种独特的蜜酒，我还没有尝过。今日我们重逢，当不醉不归。”

　　两人在酒楼畅饮，寂云毫无防备，向他诉说自己在海岛不得不大开杀戒时的痛苦。族人把遇仙剑打捞起来，寂云想到那代表着与凌霄的结交之谊，最终还是带在了身边，却不肯轻易再出剑。
　　夜深了，寂云醉倒在桌上，想到此后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能再与凌霄同行，安心不已，酣然入睡。

　　一场屠杀无声地进行着，奔逃的百姓和修士们只看见一个带着面具的年轻人提着被血染红的长剑，从血流成河的长街缓步走来。曾从寂云手下逃走的那名修士认出了那把剑，惊恐道：“是寂云，是魔君！”

　　年轻人大笑：“哈哈哈哈，我当初饶你一命，叫你让中原的这些虫子不要再去打扰我。你们却四处散播流言诋毁我。我既能占了伥海，便也能占了中原。这次我还让你传话，叫那些修士们早日向我俯首，若尊我为帝，我尚且可饶他们性命！”

　　尸积成山，海楼成了一座巨大的修罗场。带着面具的人立于高处，从这血海之中汲取着无穷的力量。

　　次日，寂云从寂静之中醒来，凌霄躺倒在桌边，还在熟睡。他不由笑了，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染血，手中遇仙剑上的血已经半干涸。
　　窗外已然大亮，却不闻往日热闹的人声，他推开窗户，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寂云，你醒了？”凌霄睡眼朦胧地爬起来，却看见寂云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地指着窗外。
　　他好奇地探头一看，吓得缩回头来，再看寂云身上和剑上的血，惊道：“寂云，你……”
　　“不是我！”寂云扔掉长剑，“我昨晚喝醉了酒就睡着了，并未出门。阿霄，不会是我，我自己一点记忆也没有，不可能是我。”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群修士跑来，围在楼下，指着站在窗前的寂云，领头那修士激愤道：“就是他，我昨夜亲眼看见他杀人！”
　　“我……我没有……”寂云无力地辩解，那些人根本听不进去。
　　一个修士怒骂道：“寂云，你觊觎勾望夜一族，自己占据了伥海，将前往海岛救人的修士们屠杀殆尽，又布下迷障叫人进不得。如今你还不满足，竟还闯入中原，杀人取乐吗？”

　　“你怎能颠倒是非！”寂云怒了。
　　修士们吓得后退两步，前面那人望见旁边的凌霄，忙道：“仙君，这寂云罪行累累，您既已来此，还请为中原除害！”
　　“我……”凌霄无措地看向寂云，片刻后低声道，“寂云，此刻说也说不清，你先走，到底实情如何，我们之后再来调查。”

　　寂云看了看窗外那些将他视作生死仇敌的人，迟疑一瞬，最终只得飞身离开。
　　“贼子休走！”
　　“无耻贼人，见了仙君便害怕了吗！”

　　身后的辱骂声声不绝，寂云只能避入山中。半日后，凌霄方才来找他。
　　“我在城中查验了半日，那些人确实均死于一人之手。能一夜之间屠尽一城的，除了你我二人，再无人能办到。”凌霄痛心道，“寂云，昨夜你醉酒之后，说你痛恨那些误解你的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我只当你是一时醉话，并未放在心上，可……”

　　寂云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山石上：“真的是我？可我一点也不记得，阿霄，我没有说谎。”
　　凌霄上前拉住他：“寂云，你长久以来修的魔道，难不成发生在伥海的事成了你的心魔。昨夜你受心魔所控杀了人，所以才没有记忆？”
　　寂云不肯相信：“我虽为此难过，却并未曾察觉有什么心魔，平日里修炼也没有异常，怎么会……”

　　“唉，”凌霄叹了一声，“不管怎样，如今你不可轻易露面。那些修士暂时还信任我，我先去安抚他们，再去仔细查查海楼一事可还有别的线索。你就留在此处，等我消息。虽然心魔一事还无法确定，但保险起见，你还是暂停修炼，切不可胡思乱想。”

　　凌霄回到海楼，谎称没能追上寂云。修士们群情激奋，请凌霄领头，号召天下修士集结于此，共斩此贼。
　　“我与寂云见面时，他笃定此事不是他所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大家不如稍安勿躁，我们再仔细调查一番。”凌霄劝慰众人。
　　目击全程的修士却道：“仙君心善，前些年与寂云又有些交情，自然难以相信。可他在伥海的所作所为，我也亲眼所见。那寂云惯会装模作样，他不是仙君对手，自然在您面前只敢扯谎。如此心腹大患，断不可留。仙君，若是再犹豫，只怕会有更多无辜之人遭其毒手。”

　　“是啊，”底下修士纷纷附和，“如今中原修士，莫不唯仙君马首是瞻。只要您振臂一呼，天下来归。除了此贼之后，仙君更可开宗立派。届时大家一起勤修问道，护我中原百姓平安。”
　　凌霄在心里冷笑，这些修士们把他推上高位，也不过是觊觎他的修为，想要拜他为师，拿他当做追逐权力的登天阶罢了。
　　不过，现成的棋子，不用白不用。

　　他正考虑如何利用这些人，彻底把寂云推入绝境。海楼城外，却出现了寂云的身影。

　　寂云走到城门外，身后跟着一个双眼有神的年轻人。他飞身站在城楼之上，看向被众修士环绕的凌霄。
　　“寂云，仙君在此，你竟还敢露面，还不快束手就擒。”
　　“诸位，我们同仙君一起诛杀此贼，让他给海楼所有百姓偿命！”

　　凌霄见他神情漠然，对众修士的辱骂充耳不闻，视线只停在自己身上，便抬手示意修士们闭嘴，自己飞身上了城楼，站在寂云对面。
　　寂云嘴角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盯着一身白衣、如仙人般风姿卓然的凌霄，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半晌才张口问道：“阿霄，海楼被屠一事，是不是你做的？”

　　这两章把凌霄和寂云的往事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