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58、爱恨

　　水中渐渐漫出晚霞，街道上游人散去。冷绣丹一行人逛了半日，这会儿才找见既同和盛途。陈风站在对岸桥边向他们挥手：“先生！盛大哥！该回去吃饭了！”
　　既同和盛途相视一笑，陈风总是有让人开心起来的力量。

　　巡逻的弟子摇动更铃，走上桥头，喊道：“酉时正，日沉月出，归家！”
　　既同慌忙把头上的桃枝取下来，正要往河里抛时，却见盛途愕然地看着自己，动作一顿，最后还是扔了下去，找了个看似正当的理由：“这花拿回去也不好处理，还、还是扔了好。”
　　花枝随着水波起伏摇晃，渐渐飘远了。既同疾步走到桥上，免得被盛途听见过快的心跳声。他回头看去，发现盛途还呆立在河边，盯着已经看不清楚的桃花枝，不由得面上一热，隔着护栏故作镇定道：“还站在那儿发什么呆？走吧。”

　　桥头石墩上摆着两盏纸灯笼，暖黄色的光将既同笼罩，西边的天幕里残留着浅紫的霞色。盛途又想起在朔阳与既同初遇的情景，心想，他大约用了几世的岁月积攒了福气，才会在今生有幸，让神祇降临凡间，来到他身边。
　　既同看他不动，再也没办法强装无事，扭头走了。盛途站在花树下低低笑出了声，一直到风起树摇，花落了满身时才回过神来，快步跟了上去。

　　两日之后，玄都交游会正式开始。城里好几处大宅挂了交游会的牌子，供各路修士讲经论法。云梦丘下的校场里搭了好几个长宽数丈的打擂台，当中一座擂台柱子上写着漆金字，挂着大红绸。这座擂台的最后胜出者，便是交游会的武榜首，会赢得玉墟门设下的丰厚奖励。
　　既同一行早早吃过饭，抵达校场时，里面已经乌泱泱站满了人。

　　陈风在前面开路，左突右冲，要挤到前面去，差点与其他修士们闹起来。好些散修看见他们一大群人，以为是什么门派里出来的，不敢招惹，只得压下怒火息事宁人。
　　人群前面，好些小门派想要借交游会出出风头，壮大门派名声，已经跃跃欲试，只等开始。

　　巳时初，东边人群分开，让出一条道来。几名穿着天青色服饰的弟子列在擂台后的一排临时搭建的高台敞篷前。不一会儿，一名英俊的中年男人从校场口进来，穿过人群往高台去。
　　两边的人不停向他拱手致意，嘴里喊着“且宗主”。
　　玉墟门宗主且陟一双柳叶眼，高鼻薄唇，头戴金制鹰羽冠，身穿黑色绣金云纹宽袍，面带笑容与众人招呼过，走到高台上。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华服的细眉瑞凤眼的妇人，和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俊秀青年。

　　校场两边擂过两通鼓之后，众人安静下来。且陟照例说一番欢迎修士们雅集于此的客气话，最后宣布擂台切磋开始。
　　三名英姿挺拔的玉墟门弟子负剑走上擂台，齐声拱手道：“请赐教。”

　　当即有几个修士各自跑上擂台，行礼致意后直接动手。修士们和玉墟门弟子一样，大多用剑，也有使用偏门兵器的。
　　只见台上人影闪动，衣袂翻飞，兵器铛铛作响。虽各有胜负，但以玉墟门弟子胜的多。

　　陈风大叫大嚷地喝彩或是对处于下风便忍不住出阴招的人语出嘲讽。樊见素看了一会儿，叹道：“莫说玉墟门派来出战的弟子实力都不俗，单是在宗门里就有专师指导，又有特铸法器，这里有灵阵守护，灵气充足，修炼本就比常人轻松。想要胜过他们，实在很难。”

　　不过且陟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出战的弟子们主要是为了热场，几场比试之后，就把擂台全部交给了其他修士们。
　　陈风看了几场之后啧啧道：“这修为实在赶不上玉墟门的弟子，都没眼看了。”引来许多修士怒目而视。

　　一个修士气不过，语出嘲讽：“在这里耍嘴皮子功夫算什么本事，有种上擂台亮亮手脚。”
　　陈风道：“嘁，去就去。”
　　他扭头问盛途：“盛大哥，我可上去了啊。我这算是抛砖引玉，等上面剩下的都是高手之后你再上。”
　　郁娘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快去吧，再话多讨打，一会儿被你得罪的人群起而攻之，我们可不管你了。”

　　陈风上去之后，樊见素说了一句“我也去试试”，便跳了上去。
　　来参加比试的虽然也有女修士，但数量很少。并非她们实力不济，而是大多数女子都没有修行的机会。除了药阁之外，几大宗门里女修士寥寥无几。因此来参加交游会的女修士基本都是散修。

　　樊见素刚上去，就有一人对她的对手道：“兄弟，这一场怎么打你可心里有点数，不久就是上巳节，你的花能不能送出去就看这回了。”
　　台上那人跟着嬉笑道：“兄台莫要玩笑，我看这位姑娘修为不低，还请手下留情。”
　　他话虽这么说，却并未当真。

　　一个女修士怒道：“妹妹，不用管他们放屁，打他个落花流水，看他那张狗嘴里还吐出吐得出来象牙。”
　　冷绣丹一脸钦佩：“姐姐骂得好。”
　　那修士高兴道：“这都不算什么，要论起骂人来，姐姐我少逢敌手。所以你们这些孙子听好了，嘴都给我放干净点。”

　　她们说话的功夫，陈风已经打败了两个人，樊见素那边甚至不用灵力只靠招式便将对手踢下了台。
　　台下一阵寂静，只有冷绣丹和闻人杕同时高声叫了一声“好”。

　　两人的声音引起了高台上且陟的注意，他的视线投向这边，扫过冷绣丹二人后，停在了既同身上。
　　既同浑然不觉，同时看着樊见素和陈风接二连三击败了上去挑战的修士。

　　那视线停留得太久，盛途有所察觉，往高台上看去时，且陟已经移开目光，反而是他旁边的妇人神色怪异地盯着既同。
　　盛途皱了皱眉，对陈风道：“打过瘾了就下来吧，也给别人留点机会。”
　　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实在狂妄，盛途并不觉得。这时，又有一名修士上去，和陈风战了个旗鼓相当。陈风知道自己也没实力去挣那个榜首，与此人打了个酣畅淋漓，之后便走下擂台。

　　樊见素赢到现在，中间还和之前为她说话的修士打了一场，那修士输得心服口服，喊着要回家闭关十年。樊见素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胜之不武，毕竟她也算是宗门子弟。但她上擂台并不是为了切磋或争什么，而是为了等一个玉墟门的对手。

　　见她的目光始终在玉墟门弟子身上打量，加之她这么赢下去，其他修士不免士气低迷，且陟便示意一名弟子上去挑战。
　　这名弟子服饰与别的弟子都有所不同，纹饰更加华丽，头上的玉冠也精致不少，在门里应当地位不低。
　　樊见素看了一眼他腰间坠着的玉牌，提刀行礼道：“请。”

　　那弟子剑上灵力充盈，攻来时樊见素感觉到凌厉的剑气，登时不敢懈怠。二人交手数十回合未分胜败，已经开始使出各自所擅长的术法。弟子主攻，竟能将灵力化剑，虽然时间短暂，但修为已不可小觑。樊见素用了结界做盾防守，游走在擂台上，像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这时，且陟忽然点了陈风的名，问他：“这位陈公子刀法精奇，不知出自何门，敢问尊师名号？”
　　陈风哈哈笑道：“无门无派，无师无号，我就是个散修，平日里瞎练罢了。”

　　陈风天资不错，少时也跟过师父，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父母早亡，他一人闯荡，后来和盛途几人结识之后，常得盛途与林见山的指点，才有了今日的修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话也没错。

　　但这话却引起众人哗然，且陟仿佛是信了，称赞了他两句，又道：“与你同行的那两位年轻人，容貌出众，修为似乎也不低，不知可有意上台切磋？”
　　既同看向盛途，正要问他是否到了他上台的时机。且陟却道：“那位穿藕色长衫的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既同一愣，答道：“在下既同。”

　　这次轮到且陟一怔，他扭头看了看旁边的青年，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后道：“既同公子，既来了交游会，不如展展身手。犬子修行多年方有一点起色，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交游会，还想要向诸位讨教，以补不足。我看既同公子与犬子年岁相当，你们二人交流交流如何？”
　　既同不欲打乱盛途的计划，正要推脱，且陟又道：“今年交游会年轻一辈英才齐出，实乃中原之幸。玉墟门为表诚意，为今年的榜首备下黄金千两，骏马十匹，东洲城内三进宅院一座。榜首之下实力出众者，均有奖品。这是我对修仙一道长盛不衰、从今日更兴的期盼，还请公子勿要谦虚推脱。”

　　一番话把既同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他堂堂一宗之主亲自开口，在公私情理上都给出了既同难以推却的理由。若既同今日不给面子，那便相当于当众打且陟的脸。
　　盛途冷冷看了且陟一眼，对既同道：“既然如此，你先上去打几场。以你的实力，要胜很容易。不过这且宗主点你的目的尚且不知，最好不要太露锋芒。”

　　“我明白。”既同无奈笑了笑，走上了擂台。
　　那边，且陟身旁的青年正要上台，却被旁边的妇人拉住。
　　妇人看了看既同，温言叮嘱他：“离儿，今年修士之中人才济济，这只不过是交游会，不必一心争胜，点到为止，切磋几场，对自己的修为心里有数就行。”
　　青年正是且陟的独子且离，今年方十九岁。他点点头，道：“放心吧，娘。”说完走上擂台，拱手施礼：“请赐教。”

　　新人物出场
盛狗子故意调情，但是没想到既同也这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