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51、爱恨

　　店老板夫妇一路向东北而行，穿过整齐排列的房屋中间的街道，跨过三座门楼，最后停在一扇巨大的朱红大门前。大门敞开着，居民们有序的分列两边，一队入庙，一队出庙。两边均有身穿白衫的弟子接过居民手中的供品，而后从身后的桌子上取过一杯水递给居民喝下。

　　这里香气更加浓郁，冷绣丹盯着那一排白瓷小杯，道：“就是那东西，来祭拜一次就喝一次，药性深入体内，想救也难。这些人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这座城要建成绝非一日之功，大多数人恐怕已经在这里待了太久，早就救不回来了。”闻人杕四下张望着，“进去要带东西，我们两手空空，怎么进？”

　　这庙被比城墙还高的围墙围着，围墙之上有结界的印记，强行闯进去会惊动别人。
　　陈风搓搓手：“交给我。”他一闪身消失在街道拐角，不一会儿抱着好几个食盒跑回来，嘴里还叼着一个，含糊不清道：“敢跟，误人无个（赶紧，一人一个）。”
　　“你去抢的？”闻人杕讶异道。
　　陈风道：“还有别的办法吗？我把人打晕了扔进一间空房间，趁他们醒来之前我们快点进去瞧瞧。”

　　几个人哭笑不得地提着食盒跟在队伍末尾，走到门口时，见那些弟子双眼茫然，仿佛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递水的动作。
　　冷绣丹把水放在鼻端闻了闻，又伸出舌尖沾了一点，皱眉道：“剂量不大，要达到完全控制人的效果，需要日积月累。所以这些人大多数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你们要是渴了，喝一点也没事。”

　　陈风闻言仰头喝尽，道：“嗯，味道还不错，甜甜的。”
　　虞无欢被虞无邪牵着跟在后面，见状也把水喝了，而后嫌弃地把杯子往虞无邪手里一塞：“不好吃！”
　　进门之后是一条横贯的石板路，需要再穿过两道高门，才到了供奉大殿前的广场。这里所有的建筑都十分高大，房檐下画着彩绘，描述的是一位修士如何飞升成仙而后救济苍生的故事。显然，那上面的修士就是双星真君了。
　　只可惜彩绘的图案较小，双星真君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晰。

　　广场连着左右两条长阶，长阶汇成一条，而后是九九八十一道白玉石阶，石阶尽头便是真君庙了。
　　供奉的人沿着左面长阶攀沿而上，随后在殿门前跪地扣头九次之后才被准许进入殿内。

　　盛途道：“我可不想给这位磕什么头，只怕他也受不起。”
　　“我也不想！”陈风忙道。
　　没有人想去磕头，好在这里没有人监管，供奉的人也只顾着拜完后就离开，没人注意他们这群怪异的外来人。

　　他们在殿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径直迈入殿内。大殿顶部开了一个天窗，天光倾斜而下，正好照在殿中央的一座白玉塑像上。
　　雕像五官俊美，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身穿长衫，脚踏祥云，腰间佩剑，一手扶剑一手握花，眼神悲悯地注视着世人。

　　众人仰头打量着白玉塑像时，冷绣丹失声道：“师兄……”
　　她甚少唤闻人杕师兄，除非发生什么大事，而闻人杕很清楚是为什么，面色凝重道：“不可能是她……”
　　他试图从塑像上找出证据，可塑像上的人脖子被飘飞的头发遮住，胸前衣服层层叠叠，隐约看去，难辨雌雄。

　　“他手里拿的是潮生花，那是药阁培育出来的……”冷绣丹的声音不自觉颤抖。
　　樊见素担心道：“丹儿，怎么了。”
　　冷绣丹努力平复片刻，才道：“这塑像雕的人，是……阁主，不，是和阁主一模一样。”
　　闻人杕沉默着，在脑子里推想一切符合常理的可能性。

　　既同也难以相信，药阁阁主聂孤辰此刻应当在锦屏山上，多年来行动肯定在弟子的视线里，不可能有心力来这里建这么一座庞大的城池却不被察觉。
　　盛途凑在既同耳边低声道：“传言聂孤辰深居简出，如果她真有心……”
　　“不可能，”冷绣丹却已听见，冷冷盯着他，“但凡去过药阁，去见过锦屏城的模样，就知道阁主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盛途：“药阁要和三大宗门抗衡，必定十分艰难。站在阁主的立场上，想要壮大的自己的势力，这也何尝不是一种办法……”

　　“不可能，”冷绣丹笃定道，“她确实野心勃勃，不满足于药阁那一方天地，她会和别人勾心斗角，必要时也可以狠辣无情，但她不会做这样的事，这种将无辜百姓玩弄于鼓掌，当做傀儡操纵的傲慢的事，这一点我拿性命担保。”
　　闻人杕也微微一笑：“我也敢担保，这不是所谓的忠心，而是信任。”

　　“我也只是猜测其中一种可能性，”盛途无奈，“除非你们能想到另一种。”
　　“也不是没有，”樊见素道，“据传聂阁主为了争夺阁主之位，亲手杀死自己的同胞弟弟。可你们也知道，这些传言真假不知。或许她弟弟根本没死，而是败走他乡，计划着东山再起……”
　　闻人杕叹道：“我也想到这一层，只是他们虽是姐弟，却不是同出一胎，相貌何以如此相似呢？”

　　既同道：“雕像毕竟难以完全复刻真人样貌，说不准阁主的弟弟相貌不及姐姐，故意让工匠把他雕得更好看，没想到反而因此与阁主容貌相合。”
　　闻人杕笑了：“既同什么时候嘴变得这么甜。”
　　冷绣丹也放松了不少：“说不准就是哥说的这样，而且也符合这位双星真君的脾性，他不是巴不得被捧上天么？”
　　林见山指了指西北边：“想要知道真相，去见一见这个双星真君就知道了。”

　　一行人在殿里待得太久，外面的人开始催促。他们便绕到殿后，发现除了两边陈列的双星真君的画像和小供桌之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便先离开了。
　　出了大殿，他们溜到殿旁，沿着围墙一路查探，果然在一处角落发现一扇小门，小门上挂着锁。

　　冷绣丹忽然仰头道：“闻到了吗？”
　　闻人杕道：“嗯，有股奇怪的味道，很淡。”
　　其余人闻见的是浓烈的花香气，既同倒是分辨出来里面有别的味道，但说不出是什么。
　　冷绣丹脸色却已变了：“是骨香。”
　　“骨香，”樊见素观察着冷绣丹的表情，一僵，“你不会是说人骨吧？”

　　这时，陈风已经用弯刀削断了锁，推开小门，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高墙后面竟是大片的花田，无数颜色大小各异的花朵在田间绵延成海。
　　“与天齐寿，这就是那双星真君与天齐寿的办法。”冷绣丹咬牙道，“用别人的命给自己填寿数。”

　　闻人杕奇怪道：“这些都是普通的药草，丹儿何出此言。”
　　冷绣丹找樊见素借来一把匕首，蹲下去挖开花根，露出花根缠绕着的一截白骨。闻人杕脸色大变，去另一边刨开一大片土壤，渐渐露出里面一具完整的人骨，骨头上还粘连着少许腐肉。

　　“用人骨养花？”既同看向几乎不见尽头的花海，不知道这下面掩埋了多少人，只觉不寒而栗，“这难道是……”
　　“是什么？”
　　既同将视线从那些鲜艳欲滴的花朵上移开，解释道：“以前师父一股脑儿丢给我许多书让我看，里面记载的某些东西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禁术，其中之一就是这个，附骨花。”
　　“可这些花都长得不一样，牡丹和月季我还是认得的。”陈风还凑上去闻了闻。

　　“附骨花并不是单指某一种花，而是指种花的方法。给活人喝下特制的药汁，然后埋入土中，再将花种在人身上。在开花之前，这人是不会死的。也就是说，附骨花是在活人的滋养下开放的。待花开之后，采集花蕊里面的蜜。据传喝下这种花蜜之后，就可长命百岁、容颜永驻。”

　　“我也是悄悄偷看了药阁藏书阁里的禁书才知道的，”冷绣丹补充道，“传言这个方法是寂云魔君想出来的，可我们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著作流传于世。所以这附骨花到底是他还是后世之人研制出来，却假托寂云魔君之口就不得而知了。”

　　“难怪四处招揽信众，本以为是为了培植势力，没想到是给自己堆肥料。”盛途出剑，往那花田里一指，剑锋过处花摧叶折，纷落如雨，在灵力的灼烧下，花茎也很快枯死。眼前这一大片花田里，暂时是再长不出花来了。

　　虽然他们之前商议不要打草惊蛇，但这双星真君作恶至此，便不该再留他在这世上多活一天。否则那些只是想要过上安宁生活的无辜百姓，便都会变成这花下之泥。

　　花田西北处转出几个人来，打头的是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七八个挑着清水的白衣弟子。
　　中年男人看见花田里的惨状，惊怒交加，指着既同等人大喊：“什么人来此撒野！抓住他们！”
　　白衣弟子们把水桶往地上一扔，提着剑踏过花田扑来。

作者有话说

　　感觉我埋了不少伏笔，也不知道你们发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