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50、爱恨

　　“那谁要是学会这种术法，岂不是不知不觉间，能让中原所有的人听命于自己，这是个大魔头啊！”陈风惊道。
　　“不，傀儡术极耗费心神，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单靠傀儡术是无法操纵太多的人的。即便是凌霄仙君在世，也无法操控世间所有人。”既同望向城门口，“所以，大概这就是为什么那个人要靠这种方式吸纳信众。这幕后操纵之人只需要控制少数几个人帮自己办事就行了，谁知道进了那所谓的‘仙境’之后，还会有什么新的控制人的方式呢。”

　　“那可多了，”闻人杕笑了一声，“但是药阁的方子里，就有许多迷人心神的东西，只要常年服用，加上一定的言语引导，但这样的人一般神智混沌，没办法做太复杂的事。”
　　“你们再看背面。”虞无邪又提醒了一句。
　　既同将木牌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浅浅印着一副图案，线条走向竟暗合眼前的山势。而在其中，又有一些深红色的线条，像是一条路径，只是那红色断断续续，无头无尾。

　　盛途看清之后，一挑眉毛，伸手抽出冷绣丹发髻间的银钗：“借钗一用。”
　　他在自己指尖一刺，将冒出的血珠滴落在那图案上。鲜血果然沿着深红色的线条不断向前延伸至山脉深处。
　　冷绣丹拿回钗子插回发间，无语道：“一袋子的银针不用，偏磕碜人似的拿人钗子。”
　　盛途一愣，既同忍俊不禁：“想是他忘了这回事，看见什么趁手的就拿了。”

　　“咳咳，”盛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指着那木牌道：“线停了。”
　　血在山脉某处停下，汇聚成一点，而后渐渐渗入木牌中，消失不见。

　　“看来这就是那仙境所在了。”闻人杕摩挲着下巴道。
　　虞无邪拿回木牌，道：“这个人听起来邪门，我要过去看看。”
　　既同知道她是要去查看一下，这人是否就是那个拿人骨炼剑的人。按照他们目前的推测，这个双星真君也许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
　　虞无邪显然一直把这事当做自己一个人的事，没打算让其他人跟着。
　　“我和你一起去。”既同道。
　　盛途笑道：“那我自然也去。”

　　闻人杕道：“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早，一路游山玩水都来得及，算我一个。只是不知樊姑娘着不着急？”
　　樊见素无奈：“我一人上路有何意趣，而且我也想去见识见识这神秘的仙境是什么模样。”
　　闻人杕抚掌而笑：“正是，想那凌霄仙君那般厉害，也没有通天彻地之能。我倒想看看，这位挥袖铸城的双星真君，是怎样一位高人。”
　　虞无邪：“……随你们便吧。”
　　一行人当即转向，根据木牌的指示，深入无量山脉的密林之中。

　　山路狭窄，草茂林深，难行车马，他们只能将马匹寄放在山脚下的驿站里，一路全用步行。走了半日，太阳高悬，阳光却穿不透茂密的树木，林木之间光线仍然昏暗。
　　既同等人对照着木牌，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不得不停下来让修为较低的人休息一会儿。

　　一刻钟后，众人再度启程，直走到月上中天，终于站在一片断崖顶上，看见飞瀑流潭，一条窄河向南而流，河水所到之处，是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宽阔平原。
　　“就是这里。”虞无邪握紧了木牌，皱起眉头，“这里什么也没有。”

　　“障眼法而已，”林见山指着已斜挂在对面山间的银钩，温和道，“我们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看那月亮可曾移动过分毫。”
　　冷绣丹鼻翼微微翕动着：“确实，景可以骗人，气味却偏不了，再完美的阵法也无法阻挡所有的气味。”

　　空气中果然飘来淡淡的香气，和寻常的花草香有所不同。何况南方虽已渐渐入春，但现下草木还未生发，哪儿来的花草。
　　陈风迫不及待道：“可我们要怎么进去？”

　　“等会儿，”盛途抱臂靠在一颗茂盛的樟树下，信心十足，“白天那个人往山里走的，路上留下过痕迹。和我们的路线重合了一段之后偏去了别处，我们便赶在了他前面。后来他一直落在我们后面，应该是要回无量城，我们看看他怎么进去。”
　　因为那人落后得太远，其他人都没有察觉，除了既同。
　　闻人杕席地而坐，叹道：“令人羡慕的金丹境啊。”

　　虞无欢跑去瀑布上游踩水玩，陈风跟着去强按着他给他洗头发。等到陈风给他编玩两股辫子时，不远处草丛发出窸窣声，一个人影很快从断崖底下的林子里走出，到了潭水边，把木牌往空中一扔。
　　木牌悬在潭水上空，那人并起两指，在空中迅速勾画着什么，不一时，木牌中间划过一道亮光，那人便抬腿踏入潭水之中，在脚底触上水面之时，整个人连同木牌一起消失了。

　　“涉水而入，还需木牌为引，一般人确实难以发现，走吧。”盛途招呼众人。
　　陈风道：“可是那个人还在那儿瞎比划了些什么。”
　　既同让他安心：“我都记下了。”
　　闻人杕又叹了一声，陈风赶在他前面道：“唉，令人羡慕的记忆力啊。”说完又对虞无邪道，“看吧，没有我们，你一个人怎么进？”
　　虞无邪：“……”
　　她解散了虞无欢的辫子，引得陈风失望不已。

　　等到了底下，既同依样画葫芦，照着之前那人的样子勾出一个无形的阵法后，木牌果然亮起光芒，盛途冲他点点头，走在了最前面，等樊见素踏上水面消失后，既同才跟着进去，伸手接住了掉落下来的木牌。

　　眼前的景色早已大变，外面更深露重，这里面却是日光温暖，春风和煦，两个世界显然昼夜颠倒。
　　一行人站在数十级台阶之上，背后是一座恢弘的白玉牌楼，台阶之下便是传说中的无量城。五尺高的城墙将城池围在当中，精美的房屋鳞次栉比，有序排列着，石砌的街道平坦宽阔，四通八达。若说外面世界的城池经过多年的变化，往往是乱中有序，这里就是近乎完美地有序，所有的线条和尺寸，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笔直的长街尽头，青石台阶沿山而上，通往山巅一排华美绝伦的殿宇。青山葱茏相映之下，果真仿若缥缈仙宫。
　　横贯城池中央的河道两岸，桃、李、海棠竞相绽放，完全打乱了原本的花期，中间点缀着盈盈绿柳。四周的山坡之上，鲜花漫野。偶尔可见一排白鹤掠过水面，直上云霄。

　　街上行人络绎往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足、安宁的笑容，一个人有这样的笑容让人愉悦，可当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表情时，这笑容就变得诡异，好像每个人都覆着一层假面。
　　空气中的香气愈发浓重，混合着花香，难以辨别。
　　但对冷绣丹和闻人杕来说并不困难。
　　“跟之前一样，进城之后就尽量屏息。”冷绣丹提醒道。
　　闻人杕跟着补充：“没错，这东西闻多了对脑子不好。”

　　好在城池的主人自信没有外人能闯入此地，所以并没有城门口并没有守卫。一行人放轻脚步走进去时，没有人任何人关注他们的存在，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一个垂髫孩童嬉笑着扑进母亲怀里，妇人将他抱起，往小巷深处走去。一家朝食铺子准备关门，邻居正坐在门口喝茶，看见老板便和他搭话：“你家老大被选做真君徒弟已有月余了吧，可曾来信？”

　　“来过一封，”老板暂时停下手中的活，面带得色，“说真君对他们这批弟子很是满意，要长留在无量宫里。他说之后就少来信了，因为要好好侍奉真君。我们自然是求之不得，能够侍奉真君，是我们这些凡人偌大的福气，只盼他有朝一日能沾了仙气脱离凡身。这不，一会儿闭店，我和内子就要带供品去真君庙祈拜，愿真君寿与天齐。”

　　“哼，”盛途冷笑一声，“凡人拜神求仙，为的是给自己请愿，这里的人求仙，却只祝祷仙人长寿。天寿无极，此人要与天齐，只怕天不会容他。”
　　“要想延长寿数，要么勤修仙道，超脱凡身，要么辅以丹药，洗经伐髓。但无论哪一种，都从无人敢论与天齐寿，哪怕是如歧鮶一般的上古神兽，也终有消亡之日，所以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但这个双星真君既然敢让信众以此祝祷，我担心他只怕用了什么邪门法子，真的能永续寿命。”樊见素握紧了刀柄，“来之前还只当是个招摇撞骗的修士，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个人深通医理，”冷绣丹也道，“这里生长的植物，有很多在药阁都难得，而且许多东西是禁止普通弟子轻易触碰的。哥，我们贸然闯入，恐怕是在冒险。”
　　既同点点头：“实在不行，我们暗中查探完就离开，不要打草惊蛇。”
　　“不要担心，打不过就跑嘛，没什么的。”陈风不以为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冷绣丹：“……”数你心大。

　　盛途提议道：“刚才那店老板说要去真君庙，那里应该会有他的塑像和弟子，我们不如先去那里看看？”
　　“好。”众人都没意见，等着那店老板提着食盒搀着夫人从家里出来后，就跟在了他们后面。

　　看到塑像会大吃一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