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49、爱恨

　　冷绣丹和玉梅在一边说话，一个妇人牵着两个孩子来到既同面前：“先生……”
　　“刘嫂嫂！”既同惊道，见她两鬓已见白发，双眼红肿，“梁大哥他……”
　　刘嫂摇头：“没了，魔物闯进来的时候，他在外面做工……”
　　“您节哀。”
　　“我唯一欣慰的就是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听那位韩姑娘说带我们去药阁，我心想如今家也没了，去哪儿不是一样呢，便跟着来了。”刘嫂抹去眼泪，“没想到你等在这里，能见一面太好了。之前你托付给我们的玉兰姑娘，我们好好安置了，你放心。”
　　“我自然是放心的，刘嫂嫂以后还是要保重身体，药阁的人都很好，她们会把你们安排好的。等我去东洲办完事就回药阁看你们。”

　　闻人杕和冷绣丹给伤者进行简单的治疗后，既同一行人护送着百姓进入药阁地界，接到消息的药阁弟子已经提前等候在城中。
　　玉梅和刘嫂在城门口与他们挥手告别。冷绣丹了却一桩心事，轻松不少。

　　据韩羽说，她们离开时查看了朔阳镇外的结界，发现阵符几乎全部褪色消失，没有被人为擦除的痕迹。
　　“难道是魔物所为？”往东洲去的路上，樊见素仍在讨论此事。
　　闻人杕道：“按理说不应该，阵法一直有守卫的弟子按时维护，即便是一时照料不到，也不至于整个阵法都出现问题。这些阵法虽然不算复杂，但效果很好，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出过什么问题，那些魔物还没这样的实力。我觉得更像是人为，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
　　“会不会又是周霁的手笔呢？”
　　“说不好，”闻人杕冷笑，“反正我们要去东洲，玉墟门主失了整整一个镇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看看他能查出什么吧。”

　　*

　　鬼界。
　　一个穿着红衣，头发高高挽起的小姑娘坐在空旷的宫殿上首，翻看着底下一个年轻女子递上来的人皮卷，上面写明今日有镇子受袭，死伤众多，鬼界一下子添了许多冤魂，有很多残缺不全。
　　年轻女子身着青衣，肩头坐着个只剩白骨的婴儿。她耐心等待着小姑娘的回应。

　　红衣小姑娘细细看完羊皮卷，发间的银饰随着她抬头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
　　“还真是奇怪啊，”小姑娘手指在面前桌案上轻轻敲着，“阵法是自己淡去的，难不成一个阵法还成了精？前段时间刚有一大批人被当成了祭品，流入鬼界的只剩一点残魂，这些凡人还真是会折腾。”

　　年轻女子道：“昨日东南魑域地火翻涌而出，周边方圆数十里的鬼民尽数被焚尽，凡间的异象会不会与此事有关呢？”
　　“鬼界地火偶发是常有的事，但从未这么严重，你这么一说，倒是很有可能。我要去魑域一趟，你留在这里，一应事务由你做主。”小姑娘跳下座位，走到年轻女子面前，仰头看着她，目光森寒，“你会老实的吧，娘亲？”

　　骨婴浑身一抖，年轻女子颔首道：“凭我这点修为能成什么事，我能有今日的地位，还全赖大人提携。”她俯身在小姑娘额头印下一吻，“大人办完事早日回来，一路顺风。”
　　小姑娘满意地嘻嘻笑了两声：“我当然会听娘亲的话啦。”说完化作一阵红烟，消失在原地。

　　上次年轻女子救了小姑娘，让她躲在自己的发蛹里直到伤势痊愈。小姑娘身上的生人气息完全消失时，女子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她不得不对小姑娘俯首。
　　也就是那一刻，女子知道鬼界将迎来一位真正的统治者。

　　小姑娘换了衣衫，让女子跟在自己身边，抵达只做了短短三十天的上任鬼王修建的宫殿，立在塌了一半的殿顶，高声道：“吾今日为众鬼之王，不服者三十日内来此挑战！”
　　她的声音传遍了鬼界。此后一月间，断断续续有鬼修来挑战，许多见她是个小姑娘，都嗤之以鼻。但最后，所有挑战者都在她手里化烟，连往生的机会都没了。

　　小姑娘烦躁地拨了拨仍插在心口的一根木枝，怒道：“这破东西融合不了，取又取不下，真烦人。等明年中元，我一定要找到那两个家伙，把他们放油锅里煎了！”
　　女子此前听小姑娘的描述，已经猜到木枝的主人是谁了，但她可不敢说那两人和自己有牵连，要不然进油锅的就是自己了。

　　此后，鬼界终于迎来了它们的第一任正式的王，一个实力足以令万鬼折服的王。女子成了王的近臣，也让众鬼知晓了她的名字，花晏。
　　无数的鬼前来，要向鬼王效力，自然也对她极尽阿谀奉承。鬼王选了一批人，花费数月时间，终于初步设立了鬼界的秩序。

　　虽然这位鬼王总是喜欢和花晏玩“母女情深”的游戏，但她处事果断，手段利落，往日混乱荒冷的鬼界渐渐已初见繁荣之像。这样的生活总的来说还算不错，花晏心想，不就是陪着演演戏嘛，尊贵的鬼王愿意当自己的女儿，何乐而不为呢。

　　花晏走出空荡荡的宫殿时，盘算着自己还有那些事要着人去办，眼下最重要的，是让鬼界之民全都知晓并服从鬼王定下的律令，让每一个鬼民都牢记王的名字——灵楧。

　　*

　　横渡练江后，通往叶子城的路上横亘着一片绵延千里的山脉，几座小城依山而建，沿着练江河岸东西向延伸。
　　既同一行人在最大的一座城中停留，翌日便要翻越山脉，赶至叶子城，此后去东洲剩下的路大都平坦顺畅。

　　离东洲越近，城镇就越显繁荣之象。此时，练江宽阔平缓的水面上往来穿梭着许多客船和商船，最大的一个渡口上，工人们正从大船上搬下沉重的货物。靠近渡口得到位置有一条长街，街道两边商铺林立，货摊交错，许多商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正达成交易。
　　他们走过长街时，商铺老板和摊主们把视线放在他们身上，试图招揽生意。琳琅满目的货物让他们目不暇接，但陈风很快从长街那头跑过来，指着不远处一间高大的房屋道：“客栈就在那儿，房间已经定好了。”

　　既同等人占了客栈四分之一的客房，天黑之后，虞无邪才带着虞无欢翻进客栈预留下的一个空房间。
　　连日的旅途让他们早早就陷入酣眠，直到初春的曙光乍现，他们用了早饭，牵着马匹要出南门，走上通向叶子城的山路。

　　到了城门口，墙根下不远处聚了一群人，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年轻人正站在一个高台上，对着下面围成一圈的人道：“……这双星真君就住在无量山中的无量城里，他俊美无俦、仙法高深，袍袖只这么一挥，只见木飞石走，鹿鸣鹤啼，一座仙境之城就这样建城。真君惟愿拯救黎民疾苦，但凡信仰他的人，都有机会被接入仙境生活。那无量城里，五谷一年五收，鲜花常年不凋，清泉甘冽，秋果丰硕，城中之民良善和睦，百姓不忧温饱。诸位想想吧，你们供奉凌霄仙君这么对年，可曾有这些好处？”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那年轻人正欲再说，不远处跑来几个巡城弟子，挥手把人驱散，喊道：“此人信口胡言编造，只为骗取你们的钱财。我等已去山中查探，并无这样一处地方，尔等休要信他。”
　　那年轻人却蹿出去很远，兀自大声道：“他们不诚心相信真君，自然找不到仙境所在。诸位，有愿意相信的，按我之前所说的去做，我自会引你们前往仙境，成为仙民。”
　　弟子们要去捉他，他却在空中洒出一片白.粉，那粉散成烟，如雾般拢在众弟子眼前。及至散去，那年轻人早没了踪影。

　　“又叫那厮逃了！”弟子们咬牙跺脚地痛骂，驱散人群后愤愤离去，
　　既同等人驻足看完了整场戏，出了城门后，盛途望着年轻人逃脱的方向，道：“你们看那人穿的衣服是不是有点眼熟。”
　　“我知道！”陈风叫道，“是无量宗的弟子服。”

　　“没想到无量宗的人胆子这么大，捏造出一个双星真君，在玉墟门的地界上贬低凌霄仙君不说，还借此吸纳门徒。这山中若真有一座城池，玉墟门的人都是修行之人，岂会真的找不到。”闻人杕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那一片高耸的山峦。
　　“不一定，”等在城外的虞无邪不知何时来到他们旁边，难得加入讨论，她摸出一块木牌，“这是从无量宗的弟子身上拿来的。”

　　既同接过来仔细一看，察觉那木牌上有法术残留：“傀儡术？”
　　樊见素闻言皱眉：“这东西不是传言寂云魔君用来操控魔物的术法吗？”
　　既同摇头道：“还记得我们在北边杀死的魔兽吗？我们猜测它曾经为寂云所控。但它身上的咒术和傀儡术不一样，那是一种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心甘情愿臣服而缔结的约定。但被傀儡术操控的人自己是意识不到的，也就无从谈起所谓的心甘情愿。这术法可以惑人心智，常以一个术印和被操控者的鲜血构成，所以被操控者一般都是活人。一旦他们死去，这术印也会逐渐消散。”

作者有话说

　　中间还有个无量城的插曲，插曲过后才到东洲。猜猜这个双星真君是谁，你们肯定猜不到。
我们鬼王是个真·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