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是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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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目泛红，在剧烈的情绪震荡之后只觉得疲惫。盛途忙道：“我真的没事！既同，你……你是不是被那香气影响了？”
既同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对……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盛途松了口气：“方才全靠你破了阵法，之后又一直耗费灵力，我后来削中的几只死尸也有带香气的，你那时顾不上屏息，可能吸进去不少。这会儿好些了吗？”
既同点点头，扭过头去，觉得都没脸见人了。盛途见他这副窘态，笑道：“除了上次你在宴会上发那通脾气，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生气呢。虽然是受了那香的影响，但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当初在鬼界眼睁睁看着你跳到那鬼婴嘴里时的心情了吧？”
既同目光躲闪，有点不服气道：“我取婴灵果是为了救人，你是为了什么？”
盛途左手还攥着拾起来的东西，既同只瞥见垂下来的一条短短的系带，正好奇时，便听盛途颇为认真道：“也许你不太理解，但这个东西，确实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既同闻言，终于看向他，从他的目光里读懂了他手中之物的重要性，面上微红，有点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不好意思，对你发脾气。”
盛途笑了笑：“你是因为担心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说着，那边樊见素让陈风和林见山护住闻人杕及冷绣丹，自己回来帮忙，却发现宽阔的大道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长满尖刺的木笼子，盛途和既同正站在边上说话。
“这又是什么术法？”她震惊道。
“我也不知道，”既同看着那个因死尸试图突破出来而不停颤动的笼子，“算是五行之术的一种？我也觉得我会的东西越来越奇怪了。”
樊见素：“我虽没见过，但既然还在五行术法之中，怎能算奇怪呢。何况修行本就是千式万法，我想，你只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方式而已。”
“正是，”盛途鼓励他，“说不定你以后能开创出一道新的修行法门呢。”
三人将木笼子里的死尸全部剿杀之后才去与冷绣丹四人会合。樊见素去一边给之前城里的万渊宗弟子送信，让他们出城来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同时又传信给霜夫人，让她暗中查一查周霁都暗中做了些什么，再另多派些弟子去北方结界巡护守卫，以免之前周霁帮忙设下的阵法有什么问题。
这些死尸必定不是周霁一人能操控的，若这背后是玄天宗，只怕所谓的两宗修盟，也都是一个阴谋。
传完信回来之后，樊见素仍然忧心忡忡。
闻人杕道：“你现在是不是在担心，离开万渊宗也许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樊见素摇摇头：“可若我留在万渊宗，也不会有此遭遇，更不会知道周霁的谋划。只盼母亲收到信后，能让父……樊宗主重视此事，不要再听信周霁的谗言。”
闻人杕笑了笑：“你能作此想便好。”
风雪还未停，陈风和林见山出去寻跑丢的马，剩下的人寻了一间空屋暂歇。冷绣丹听说既同受了那香气影响，正给他把脉，顺便又塞给他一枚药丸吃了。
既同看见盛途坐在门口，用衣袖仔细擦拭着之前捡起来那东西上的污泥，十分珍惜的样子。他只能瞥见一角，隐约像是个荷包，猜测或许是他心上人所赠。思及此，他心脏忽然有些酸胀，连带着心情也有点奇怪。
等冷绣丹这边完事儿，既同走过去坐在盛途旁边，见他似乎心事重重，嘴张了几张，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珍惜，还难得见你这个样子。”
盛途把荷包小心塞进袖口，淡淡一笑：“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是故人赠送的信物。”
往常十分健谈的人提及此时却不欲多说，既同便也不再问，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别的话题聊，不远处陈风已经和林见山回来了，一人牵着好几匹马，把缰绳系在屋外一根倒塌的横梁上，气喘吁吁道：“它们跑得好远，我和林大哥追了半天，幸好都找回来了。”
这会儿虽然风雪小了，但天色已晚，樊见素提议：“此时城门已关，不如在这里歇一晚，明日一早进城。”
众人都无异议，陈风跑进屋去，寻摸能铺在地上当垫子的东西。他在屋子里翻来找去，打开角落一个矮柜时叫了一声：“这里还有一个！”
他举刀就要砍，被林见山拦住。
只见矮柜里挤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具尸体，凌乱纠缠的头发，苍白的皮肤。
“这个和之前的有点不一样，”林见山指着那尸体的皮肤，“而且好像没有醒过来。”
即使他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尸体还是静静地蜷缩着。
冷绣丹凑过去看了看，道：“正好我们可以拿来研究一下，玄天宗是怎么炼出这东西的。”
“小丹儿说得对，咱们把它拖出来。”闻人杕挽起袖子就上手，显然是医者的职业病发作了。
陈风帮忙把尸体往外拖，刚拖出半截，又叫一声：“里面还有一个！”
众人：“……”
你运气未免也太“好”了点吧。
“里面那个不是尸体，”既同一眼认出来，那是之前的蒙面女子。
方才一群人进了屋子没功夫仔细查探情况，加上这女子被尸体完全挡住，遮掩了气息，导致他们都没发现这里面还有活人。
陈风把那尸体彻底拖出来之后才发现蒙面女子手里捏着一条骨链，链子的一头就系在尸体脖子上。而蒙面女子虽然还有呼吸，但一身的血迹，显然是重伤之下昏了过去。
冷绣丹和樊见素一起把人抬出来，发现她身上有多处抓伤，还中了一掌。闻人杕把药一股脑儿掏出来递给冷绣丹，让她看着治。
虽然陈风对这人一路跟踪他们北上不满，但北边一战时，她也帮了不少忙，再则还得等她醒来之后问清楚尸体的事，所以也眼巴巴地等冷绣丹给她治伤。
冷绣丹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处理好她的伤。临近子夜，骨链发出轻微的响动，女子醒了过来，瞬间便退到角落里，警惕地盯着屋里其他人。
“醒了？”陈风把明晃晃的弯刀扛在肩上，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别那么看着我们，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蒙面女子冷冷哼了一声：“你们想怎样？”
“爽快！”陈风指了指旁边躺着不动的尸体，“这玩意儿怎么回事？”
“你才是玩意儿，”蒙面女子瞪了他一眼，却不回答，注意到既同也在屋里，便转而去问他，“你们怎么在这儿？”
陈风不乐意了：“你别欺负先生脾气好……”
盛途抬手打断了他，既同便道：“我们要去东洲，路过此地，被一群死尸围攻。”
“那些死尸呢？”
“都处理干净了。”
蒙面女子目光闪烁，显然意识到这群人实力不低，所以在衡量目前的局势，估计自己成功逃走的几率。
既同道：“我们也算打过交道了，之前的事是误会，后来你又帮了不少忙，那些恩怨就当一笔勾销。我们也知道控制这些死尸的人是谁，只是想问问你是否还知道更多的细节。这些死尸不惧水火，不怕灵力，攻击力太强，若是蔓延开来，对普通人十分危险。”
蒙面女子沉默着，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半晌后，她终于道：“我从北边过来，路上遇见一些人鬼鬼祟祟，身上带着鬼气，还抓了几个活人，就跟上去看了看，发现他们拿活人的血起阵，炼出那些奇奇怪怪的死尸。正巧我需要一个容器，就偷了一具，被他们发现后一路追杀。我躲到屋里，他为了帮我遮掩气息，就把我挡在柜子里，之后我就晕了过去。”
女子口中的“他”显然是那具尸体，而听她所言，那尸体显然受她控制且有一定自我意识。但女子所说的容器明显也是那具尸体。
见众人疑惑，女子只简单解释了一句：“就和借尸还魂一样，让鬼魂寄居在里面。”
其余人顿时恍然，既同却一愣，喃喃道：“借尸还魂……”
和他同样反应的还有盛途，不过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因为蒙面女子此时走到尸体旁边，在上面敲了敲，奇怪道：“怎么还不醒？是还没适应么，呵，我早说让你努力修炼，偏偏你整天只会念叨你那副骨头。不好好修炼，我们怎么抢回来。”
盛途猛地站起来，指着那尸体道：“这里面住的鬼，是……”
话未说完，那尸体猛然睁开眼，嘴里大喊一声“骨头”，坐了起来。
众人这才看清，尸体显然属于一个清秀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脖子上一道长长的刀口，被细细地缝了起来。
少年慢悠悠扭过头去，僵硬的身体咯咯作响，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既同，随后突然站起来指着他大叫：“骨头！骨头！”
蒙面女子顿时跟着站起，抽出骨刺戒备地看向既同，却忽地愣住。
其他人纷纷看过去，便见既同眼中不知何时滚落了两行清泪，似哭似笑地看着少年，浑身发颤，许久也应了一声：“骨头？”
少年语调立时欣喜起来，在原地又蹦又跳：“骨头！骨头！骨头！”
既同跨步上前，一把将少年紧紧抱住，哽咽道：“是骨头，我是你的骨头，是你的骨头……”
一屋子人都愕然，唯有盛途紧紧攥住双手，咬着牙，额头上青筋都突了出来。
少年不停拍着既同的背，说来说去也只有两个字：“骨头，骨头。”
既同又哭又笑，许久之后才放开少年，一边替他整理好头发，急急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出来的？啊，这位姑娘是你什么人？”
少年只一味高兴地重复：“骨头，骨头！”
既同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在心脏砰砰的跳动声中，终于问出了最想问出的那句话：“好吃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他也离开鬼界了吗？”
少年霎时沉默下来，歪着头：“好吃？”
“对，好吃，你还记得他吧？”既同语气越发急切。
少年却往既同身后望了一眼，快速摇头：“不好吃！不好吃！”说着往蒙面女子身后躲去。
“什么？”既同大惊，“你真把他吃了？我不是说过，不能吃他，你答应过我的。你别故意逗我玩，快告诉我他在哪儿，他还好吗？”
然而少年只一味摇头，像是在惧怕什么，不住道：“不好吃，不好吃。”
两人的对话让屋里的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既同还要再问，却听盛途在身后道：“你没听他说吗？我已然长大成人，不像小时候那样细皮嫩肉，自然是不好吃了。”
既同身体一僵，脑子却一时没能理解盛途的话。
“你说什么？”
他转过身，却看见盛途眼眶泛红，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他：“我说，好吃变得不好吃了。”
既同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都虚无缥缈起来，那些字失去了意义，变得无法理解，只有心跳声在耳边鼓噪。
盛途仍旧在说：“我叫盛途，殊途同归的途。这个名字，除了我娘亲，我想让你做第一个知道的人，所以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抱歉，那个时候没能告诉你。”
在少年叫出那声“骨头”，在既同扑过去抱住他时，盛途就感觉整个世界都摇动了。他不敢相信，甚至有刹那不肯相信，他惦念着的，寻找着的那个人，就在眼前。自己样貌、性情变了许多，对方认不出来也就罢了。可他是怎样昏了头，蒙了心，以致于故人相逢却不相识呢。
过去那些时日，他甚至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眼前的人。但当他发现对方还记得自己时，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想立刻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这个在心里藏了十数年的名字。
盛途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打过无数次腹稿，在千万种情景里说过一遍又一遍的话说出口。
“骨头，别来无恙。”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是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