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34、是非

　　樊抱朴被说得心中一动，语气迟疑：“你说的是真的？”
　　周霁拉住他的手：“若联姻能成，我和你便是一家人，岂有哄骗你的道理。我知道樊妹妹作为女子，走到今天属实不易，大约少不了受委屈。那姓冷的从此处着手，一番甜言蜜语，哄得樊妹妹相信了他们的鬼话，只怕万渊宗从此要万劫不复。”
　　樊抱朴登时紧张起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周霁拍拍他的肩：“贤弟莫紧张，好在这些药阁的人修为不高，又在万渊宗的地界，暂时翻不出什么风浪。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是促成联姻，而你，理所应当继任宗主。”
　　“不行，我可没那个本事，”樊抱朴急急摆手。
　　“贤弟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周霁安抚道，“你若担忧自己难以胜任，一应大小事情自然还有各宫宫主和主事去办，再则两宗结了永世之好，那就是一家人，我和你姐姐自然是要事事帮衬你。到时候既能堵住悠悠之口，又能断了药阁挑拨离间之心。我们一旦联手，玉墟门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此乃万全之计，贤弟你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樊抱朴略一想，觉得周霁的话果然不错，便道：“那，那你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劝我姐？”
　　周霁一笑：“贤弟果然聪明，我终生的幸福和两宗的未来，可全系于贤弟一身了。”
　　樊抱朴本欲答应，但想起樊见素对周霁那个嫌弃样，又咽了咽口水：“我姐从来不听我劝……”
　　“诶，樊妹妹只是主见太强，不是不明事理，”周霁打消他的疑虑，“你将我分析的这番话说给她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总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到时候你们姐弟同心协力，定能让万渊宗越发壮大。”
　　樊抱朴只得道：“那好吧，我只能尽力试试，可不敢打包票啊。还有，你说的话要算话，到时候真结了亲，可不许欺负我姐姐。”
　　周霁低声道：“我疼她还来不及，哪有欺负她的道理。”

　　樊抱朴被哄得晕头转向，果真辞了他就去找樊见素。待人走远了，心腹来到周霁身后，道：“少宗主，此人就是个草包，把这种事交给他，只怕……”
　　“呵，”周霁冷笑，“若事能成，万渊宗交到他手里，到时候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樊见素去了玄天宗，那就是鸟进了笼子，这辈子都别想再飞出去。即便不能成，他们姐弟闹翻，也只会动摇万渊宗的人心。不管结果如何，对我们都没害处。只不过是计划快慢的问题罢了。反而是药阁的弟子还有整日和他们混在一起的那几个散修，不是好相与的。”

　　心腹点点头：“听说那个姓盛的修为深厚，怕早已入金丹境。北方一战时，驭鬼之人好像就是他。”
　　周霁啧了一声，道：“世道将乱，才俊竞出，人人都想分一杯羹，也是常理。盯紧他们，别叫人察觉。”
　　“是。”心腹悄声回了大营。
　　周霁望着波光粼粼的金昴河，勾起嘴角：“这金昴河的水，是时候上上色了。”

　　冷绣丹和闻人杕吃完早饭回去时，正和周霁擦身而过，双方点头示意，走出几步远后，冷绣丹皱起了眉头。
　　“可有什么不妥？”
　　冷绣丹回头看了一眼，已不见周霁的身影，才道：“他身上的香气，有些奇怪，不像平常的香料。”
　　闻人杕点点头：“是有些特别，但他用香气掩盖得很好，闻不出来是什么料。”

　　两人准备再去看看既同，走到半路却看见樊见素等在冷绣丹的营帐外，正与既同说话。
　　“先生伤势痊愈便好，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门内弟子。”
　　“多谢，樊姑娘安排得很是细致周到。”

　　闻人杕走上前去，笑道：“既同也是来找小丹儿的，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找她讨药吃？”
　　冷绣丹踩了他一脚，问：“你来找我的吗？”
　　既同看了眼自己的营帐，道：“不是，就是睡了两天睡乏了，起来活动活动，随便走走。”
　　闻人杕还打趣他：“怎么不见归远陪着？”
　　既同不自在道：“……他自有事要忙，做什么一直陪着我？”

　　冷绣丹瞪了闻人杕一眼，总算让他闭嘴了，道：“有事的话我们进里面聊。”
　　既同可不敢再跟闻人杕待在一块儿，找了个由头跑了。樊见素看着冷绣丹道：“有点私事想跟冷姑娘聊聊，不知方不方便？”
　　“当然，”冷绣丹掀开帘子请人进去，闻人杕察言观色，给了冷绣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也找借口走了。

　　进了帐还未入座，樊见素便先向冷绣丹施了一礼，道：“此事可能有些冒昧，但，不知可否请冷姑娘帮我一个忙？”
　　冷绣丹笑道：“欠了人情，可是要还的。”
　　樊见素愣了愣，随即也露了笑容：“自然要还。”

　　*

　　申时初，众人收拾好行装，启程回隐幽堡。长长的队伍蜿蜒数里，在泛着光的雪原上缓缓蠕动，直到入夜，方临近隐幽堡。
　　城墙上，哨兵敲响铜锣，城门洞开，两队巡逻的弟子分列两边，面带喜色，在樊与鹤进城时高呼：“恭迎宗主凯旋！”

　　无论在北边如何狼狈，此时的樊与鹤仍旧忍不住志得意满，在一声声凯旋的祝贺中抵达了宗主府邸。霜夫人早已等候在门外，等樊与鹤下马后，上前问候了几句，夫妻携手进了门。
　　“时候不早了，一路旅途劳顿，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在水吟居设宴，给你们接风洗尘。”霜夫人语气温柔。
　　樊与鹤看向她时仿佛当真是情深意厚：“有劳夫人了。”
　　众弟子领着修士们各自回房歇息，隐幽堡迎来了一个难得的安宁平静的夜晚。

　　翌日，天气晴好。隐幽堡自清晨便开始忙碌，大战过后，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既同虽然想早日动身南下，但霜夫人力邀他们多留几天，并表示会赠以宝马，到时候绝不耽误他们赶路。
　　因而既同晨起后，就和盛途、冷绣丹一行人在城内闲逛。陈风和林见山此前已经把这里的情况摸了个大概，这会儿走在前面，向他们介绍各类新奇的食物和商品。

　　既同却着意于路上的行人，片刻后对冷绣丹道：“我送你去药阁时，没有在锦屏城多停留，但总觉得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冷绣丹看向长街尽头：“锦屏城里女子更多，除来往行人外，还有很多经营商铺的。早上、中午和晚膳时，是学生们上下学的时间，所以会在街上看见许多大群的学生。”她顿了顿，继续道，“在那里，我们是自由的。”

　　既同微微笑道：“好像是这样。”
　　见他目露向往，冷绣丹心中一动，问：“哥，你要来药阁么？”
　　既同扭头看向盛途，见他也正看着自己，忙垂下眼睛，想了想，道：“等我寻到故人……我，或许还想多走一走，看一看，找找自己的路。若到时真的去药阁，只盼阁主不嫌弃。”

　　闻人杕压低了声音：“既同，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金丹境意味着什么。入了金丹境的人，不管去哪儿都是宝贝，拿钱都请不来的。莫说嫌弃，阁主只怕是要亲自扫阶相迎。”
　　既同同他玩笑：“樊与鹤也是金丹境，药阁也欢迎吗？”
　　闻人杕哽住，片刻方道：“他要是愿入我药阁门下，当个碾药童子，我们倒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陈风在一边捂着嘴憋笑：“我们在人家地界上受上宾之礼，却在背后如此编排人宗主，这种感觉实在是——”
　　林见山却知道他憋不出好话，问：“实在是怎样？”
　　“实在是太令人身心舒畅啦！”陈风哈哈大笑。

　　闻人杕转移目标去问盛途：“归远，怎么样，你来吗？”
　　既同登时紧张起来。
　　盛途笑道：“多谢茂棠赏识，不过我觉得既同的想法很有吸引力，我也想再四处走走。另外，我自己也还有私事要办。等到诸事了结，我一定登门拜访。”
　　闻人杕失望道：“唉！你们各个少年心性，不愿受拘束，衬得我跟个老头子似的，天天躲在家里不出门。”
　　冷绣丹嘲笑道：“你可不就是像老头子，整日里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谁乐意听你讲经。”
　　既同也忍不住笑了，心里却轻松不少，至少以后还有很长一段日子，可以与盛途同行了。

　　掌灯时分，水吟居里灯火如昼，几间敞厅里排列着十数张方桌，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庆功宴即将开始，修士们大多已经落座。
　　樊府热闹异常的同时，整个隐幽堡在沉浸在御魔成功的喜悦里。樊与鹤宣布解除宵禁一天，居民们今晚可以尽情在外游玩赏灯。

　　既同、盛途和药阁一众弟子被安排在左边离主桌最近的位子，在所有修士里，他们是此战功劳最大的人，因此被万渊宗引为上宾。
　　樊家人均盛装出席，樊见素难得穿了华丽繁复的女装，尽管她很不情愿。挽发簪花后，素日里英气的面容显露出几分清丽来。周霁就坐在她对面，看见她时眼里便带了笑意，想凑近去寒暄几句，樊见素却只冲他点点头，转身往冷绣丹身边去，拉着她的手说了一会儿话，等到樊与鹤落座后，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