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26、是非

　　昏黄如铜的月亮悬在中天，湖面上浮着一层白雾，自上次两个外来者闯入之后，这里就一直是这幅景象，死寂得连一丝风也没有。
　　忽然，白雾之下的湖面泛起涟漪，自湖心岛向湖岸扩散开去。湖水轻轻拍上岸边的鹅卵石。

　　湖泊四周潜藏的鬼物们都抬起头来望向北方，他们感觉到那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是自他们来到鬼界之后从没有感受过的。
　　难道鬼王并不诞生于鬼界？

　　湖边的一处荆棘丛里，一个女鬼将缠绕在荆棘枝上的头发收回去，从里面钻了出来，对着怀里一副婴儿模样的白骨道：“怎么鬼界之外的事连这里都能影响到，好容易才寻了一处修炼的好地方。”

　　那股力量让鬼界为之颤动，感觉到地面的晃动，女鬼皱起白惨惨的面孔。湖面上的白雾开始流动，阴气向着北方聚集。
　　在其它鬼魂均被北方的动静吸引时，另一股力量自湖心岛传来，与北方那股力量展开拉锯。怀里的婴儿跳下女鬼的手臂，向着湖心奔去。

　　“回来！”女鬼厉喝一声。她能感觉到，湖心岛的东西也在加速吸收阴气，这是一场鬼王之争，她的孩子可不能沦为其中一个的食物。
　　女鬼跟着跑了过去，在婴儿踏上湖面之前甩出长发将他卷住拖了回来。四周响起噼里啪啦不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白雾随之消散。女鬼看清是连接湖岸的藤蔓断开，被湖心岛上的东西收了回去。

　　晃动更加剧烈，女鬼直觉这里不能久留，转身欲逃，却被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湖上不知何时竖起一道水墙，将湖心岛团团围住，连月亮也被遮挡。
　　轰隆一声巨响，北方的力量和湖心岛上的力量同时消散了，晃动骤然止住，女鬼稳住身形，一时分辨不出是谁赢得了这场争斗。

　　四周有鬼物缓缓向湖心岛靠近，水墙之中忽然射出无数水刃，将那些鬼魂悉数打散。女鬼急忙往更远处退去。就在这时，一个小女孩从湖中爬出来，站上岸的时候一眼看见了面前的女鬼。

　　女孩生得白白净净，脸颊上带着两团浅浅的红晕，如同生人。一头长发披散开来，将身体完全裹住，只有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被一根木枝贯穿，那上面浮动的灵力让女鬼觉得有点熟悉。
　　女孩面无表情，一双大得诡异的眼睛许久不眨动，目光直直盯住女鬼怀里的婴儿，而后忽然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露出一口尖利的牙齿，脆生生喊道：“娘亲。”

　　女鬼吓得一抖，哪怕她的修为在鬼界已算得上中等，安然“活”下去不成问题，但眼前这个女孩仍然让她感到恐惧。这仿佛是一种本能。
　　四周隐约传来鬼魅的低语。
　　“不在这里。”
　　“北方的异动影响了她修行，她提前化形，必然受了重伤。此时正是夺她鬼丹的好时机。赶紧找到她！”

　　女鬼顿时了然，湖心岛的东西一直试图修炼出人形。原本修行十分顺利，但此次北方的异动让她以为有另一个鬼王即将诞生，为了争夺这个位置，她只能强行提前化形，却因此遭反噬受了伤。
　　只犹豫了几息，女鬼就克服心中的恐惧走上前去牵住女孩：“跟我来。”

　　她带着女孩躲入之前的荆棘丛，长发将荆棘重重缠绕，如同一个厚重的茧，将眼前女孩身上带着一丝生人气息的浓重鬼气与外界隔绝开来。
　　女鬼知道，待这一丝生人气息完全消散，眼前这个女孩，就将成为鬼界下一任统治者，当然，前提是北方那个准鬼王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鬼界夺权。

　　女孩的视线仍然停留在那婴儿身上，婴儿上下颌咔哒咔哒张合了两下，嗖地一下躲在了女鬼身后。
　　女鬼紧张地咽了咽并不存在的口水，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在这里他们找不到你，安心呆着吧。”说完抱着婴儿躲到一个角落去了，发丝深入地底，吸收着为数不多的阴气。
　　女孩咯咯笑了几声，依旧用稚嫩的声音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谢谢娘亲。”

　　魔物和鬼物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日上中天时，阴气难续，好在魔物已几近全灭，和鬼物一起消散在炙热的日光之下。
　　只有最后一只兽形的庞然大物还在拼死搏斗。伏在它身上不断啃噬的鬼物消散后，魔兽身上多了大大小小许多创口。

　　它将四周的修士们撞开，向着南边的灵力墙奔来。一条骨链缠上它的脖子，迫使它身形一滞，樊见素凝聚灵力在刀锋之上，全力向它劈下。魔兽侧身一闪，脑袋被削去小半。它仰天怒吼，甩动脖子试图挣脱骨链。
　　林见山提刀冲上去，一边道：“先生把墙撤下吧，这一只我们拦得住。”

　　既同丹田之中早已如刀刺一般剧痛难忍，只是念及墙外无数生灵，拼着经脉尽毁也要坚持住。
　　弟子们收回灵力，既同灭了术法，双手撑在身后，颤动不止的双臂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双腿已经完全麻木，失去知觉，让他一时半刻难以起身。

　　几名修士同时冲上去，助樊见素和林见山二人与那魔兽缠斗，蒙面人在不远处看准时机出手协助。
　　另一边，冷绣丹正为重伤的修士治疗，不时回过头来确认既同的状况，见他似乎安好，才又回过身去。

　　最北边，被魔物撕开一个大口的结界之处，陈风搀扶着盛途站起来。盛途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陈风低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既同，黑亮的一双眸子里带着点淡淡的笑意，好像接下来又要说出两句玩笑话。
　　可既同看得分明，他垂在身旁的手也在颤抖。万鬼朝宗，朝的自然只有鬼王。他以一己凡人之身比肩鬼王之力，所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非常人能想象。

　　魔兽势单力孤，不欲与众人纠缠，一味要摆脱他们往南冲。蒋东来一个眼睛细长的同门招呼道：“师兄，咱们上！”
　　说着率先跑到魔兽前面，正站在既同旁边。

　　魔兽身形巨大，从外部难以攻破。既同想起来，据万渊宗的人说，这魔物口吐烈焰，即使它们借助阵法凝聚阳火，又如何将火化为己用，从口中喷发呢？最大的可能就是在这魔兽口中有另一个阵法与聚火之阵相连。这样一来，攻破这魔兽的法门或许就在它口中。
　　樊见素等人还在魔兽四周劈砍，一边牵制它，一边寻找它的命门。

　　“樊姑娘，林大哥，”既同将长剑握在手中，“这魔物的命门可能在它口中。”
　　樊见素一息之间便已明白既同的意思，林见山虽还不明白其中缘由，但觉得可以一试，便倒转长刀，猛地刺入魔兽大腿，直没入柄。

　　魔兽剧痛之下张口大吼，既同觑见它口中红色星点闪动，知道那便是阵法所在，正要示意樊见素攻击方位，忽见那星点骤然扩大，变成一团火球。
　　细长眼高声大叫：“小心！它又要喷火了！”往一旁闪避，却把既同撞得跌向魔兽。

　　既同本就体力难支，被这一撞，扑通倒在地上。魔兽口中的烈焰已经喷发出来，直冲他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亦是诛杀魔兽的最好时机。既同回想起当初从书本中学到的御剑口诀，当初怎么也学不会的御剑术，此刻仿如驾轻就熟一般，灵力运转间，长剑嗡鸣，直直飞入魔兽口中，正中阵法。

　　他闭上眼睛，感觉炙热的火焰烘烤着面庞，头发烧焦的味道隐约可闻。
　　然而有人猛地抱住他，向旁边一滚。耳边，魔兽痛苦地嘶吼着，轰然倒地，最后像是发出了一个低沉模糊的字：“霄——”

　　既同睁眼一看，盛途正伏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护住，自己后背却冒起白烟。他急忙起身，见盛途背上的衣服被烧出许多破洞，好在火已经熄了。他扒开那些破洞一看，底下皮肤光洁平滑，除了有点红之外，并没有受伤的迹象，堵在胸中的一口气这才散了。
　　“诶，诶，先生，有人看着呢。”盛途坐起来，嘴上这么说着，表情却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

　　“你……”既同语塞，要叱骂他两句，可他是救命恩人，骂是骂不出口，但这会儿要让他道一句谢，又无论如何道不出来。最后只得怒目而视，可是才瞪了两眼就偃旗息鼓，放缓了语气问：“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盛途去把他前前后后检查一遍，说：“我没事，倒是你，那种时候保命要紧，你脑子里想什么呢，趴在那儿让它烤？”

　　既同右手袖子被燎去半截，看起来并未伤到皮肉。被盛途这么一数落，既同下意识就有点心虚：“抱歉……”
　　盛途本就是半开玩笑，剩下的打趣的话被既同这句道歉给噎了回去：“你道什么歉？”
　　“额……”既同想了想，犹疑道，“让你担心了？”
　　盛途叹了口气，扶着他起身：“这种事有什么可道歉的，我要担心是我的事。”

　　冷绣丹在另一边目睹了全程，这会儿急急冲过来，盛途悄声对既同道：“你还是想想怎么哄好你妹妹吧。”
　　既同已经准备好迎接冷绣丹的责骂，可没想到她一脸怒容，走近之后却变换了神色，确认他和盛途并没有受伤后只甩下一句：“我去看看别的伤患。”

　　陈风在一边道：“你们没受伤最好，接下来该算账了。”说着走向细长眼，一掌将他拍飞出去。
　　细长眼在地上滚了几滚，停下来捂住胸口喷出一大口血。

　　“你干什么！”蒋东来剑尖抵住陈风心口，怒道。
　　陈风半步不退，咬着牙冷笑：“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做了什么好事？”

　　第一卷下半卷开始~~~
在看的小天使们多多留评啊（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