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24、善恶

　　直到结束，蒙面人未再攻击，且没了踪影。盛途放心收回剑，走到妖物尸身旁细细查看。
　　万渊宗弟子们收了结界，修士们围了过来，对着那尸身指指点点。
　　“也不知是个什么怪物？”
　　“尸身都已腐烂，竟和活着时一般无二，一定不寻常。”

　　林见山跟着盛途看了一会儿，难得皱起眉头：“归远，这阵法……”
　　盛途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有区别，但应当同属一类。”
　　林见山压低了声音：“难道那恶道人还有同门？”
　　盛途冷冷一笑：“说不准，看来北边那些魔物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多年前，盛途曾遇见一恶道士，在别人身上下了恶咒，助自己修行，所下恶咒的符纹和这鳞片上的暗纹非常相似。当年他拼死杀了恶道士，但那道士只有几名修为低下的弟子，并不曾听闻有什么同门。盛途便放下了此事，没想到今日竟然又遇见这样的符纹，他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樊见素在另一边打量了妖物的头部许久，忽道：“这不是一般的妖兽，而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歧鮶。我只儿时在一外族人的饰物上见过它的绣像。传说歧鮶蛇身龙骨，皮鳞如甲，常年生活在水中，主掌水源生发。后来人间生机衰退，万物凋零，歧鮶亦身死道消。它的骸骨留在湖中，滋养出荒漠之中一条浅河，养活了后来逐水而居的许多牧者，直到后来牧者迁入中原定居，北部魔物渐生，这里就少有人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竟还有人拿歧鮶的尸身兴风作浪。”

　　盛途静静听完，道：“若真如樊姑娘所言，便说得通了。歧鮶既是上古神兽，便是死后，尸身也仍留存法力。幕后之人正是看中这点，在它身上画一个小小法阵，就让它生出些血肉，仿若复生。这阵法虽然不常见，但修为平常的人要画它也不难。我们便是要查，也无从下手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歧鮶的骸骨渐渐化为灰烬，在阳光里消散不见。
　　林见山叹道：“散了也好，总好过死后不得安宁，还遭人利用。”

　　“姐！”两匹骏马驰近，前面马上的年轻人挥着手臂，在人群外停下后滚下马来，险些摔跤。他揉着腰跑到樊见素身边，不停跺脚：“冻死我了，骑马骑得脚都麻了。你们怎么停在这里？姐，你快跟徐叔说说，让我回去吧。娘给我安排了事情做，她还等着我帮手呢。”
　　樊见素皱着眉头：“徐主事不得父亲的命令不会这样做，他什么时候送的信来？”

　　樊抱朴哭丧着脸：“就是和北方遇袭的消息一起送过来的，没让你和娘知道，我还睡着呢，就被绑着出了城。”
　　不等樊见素说什么，徐主事抢先一步上前：“大小姐，宗主有命，我必须将少爷送到北方大营。”

　　樊抱朴求救般望着樊见素，樊见素只得道：“就算我今日让你回去了，明日父亲还是会换个人送你去。你自己当心点吧，我到了北边，可顾不上你。”
　　樊抱朴顿时如丧考妣，在樊见素身边打转：“我过去了爹肯定先要打我一顿，你可就我这一个弟弟，姐，你不能见死不救……”
　　樊见素却不理会他，径直去安排弟子们收拾一下准备继续赶路。

　　冷绣丹过来替既同把过脉，确认他方才一战没有受伤，才离开准备去问问樊见素的情况。但闻人杕先她一步，这会儿正和樊见素说话。
　　一个三十来岁的矮个修士突然凑到既同面前，草草拱了拱手，便笑眯眯地问：“道友好，方才道友用风火之术力挽狂澜，又一力斩杀妖兽，真是英雄出少年。敢问道友贵师门名号啊？”

　　“不敢，”既同回了个礼，“方才之事多亏樊姑娘和盛公子，我不敢一人居功。师门无名无号，我也不过一个散修而已。”
　　矮个修士却更高兴：“在下蒋东来，乃是剑道无量宗门下弟子。道友和尊师若有兴趣，可来鄙门做客，我们一同参详道法如何？道友如此英才，不该埋没于世，想必尊师亦是高人，鄙门上下定奉二位为贵客。”

　　旁边一个瘦修士嗤笑道：“蒋矮子，你门中把后厨洗菜的算在内，门人也不过十来个，竟也敢觍颜以‘宗’自居？人家既是英才，自有出头之日，入了你门中，那才真是埋没了。”
　　蒋东来怒目而视：“我自和道友说话，哪来的野狗到处放屁？”
　　瘦修士气得剑出三寸：“死矮子，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蒋东来也手握剑柄：“谁让你舌长话多？来来，我给你割掉两截。”

　　两人剑拔弩张，眼见要打起来，既同忙道：“多谢道友好意，我师父喜清净，常居深山，不敢上门叨扰。”
　　他转身便要走，蒋东来却拉住他：“道友言重了，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一双眼珠上下滚动，视线在既同身上扫来扫去，做出一副亲热神情。既同挣脱了他的手，正想要怎么推辞，盛途过来挡在他面前，也以一副笑脸相迎：“道友说迟了，先生已答应去我门中做个峰主，我门中上下已备齐大礼，只等先生除了北边魔物就登门。先生为人随和，不愿下人面子，道友就不要纠缠了吧。”

　　他目光冷冷地盯在蒋东来眉心，蒋东来顿觉后背一阵阴风，再想起方才盛途一掌就拍碎了那巨大妖兽的脑袋，额头就冒了冷汗，只得干笑道：“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呵呵呵，打扰了。”
　　待蒋东来回了同门身边，既同才对盛途道：“多谢。”
　　“不用客气，这人目光狡诈，不像看起来那样好相处，你留点神。”盛途说着，和他各自上马准备出发，“方才你用那术法耗费许多灵力，还好吧？”

　　既同道：“我没事，不过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师门……”
　　盛途一笑：“我也是散修一个，哪里来的师门，不过是编来唬那姓蒋的。再说了，若我当真有师门，若是能请得先生进门，自然是要以掌门之位相让，怎么会让先生屈才，当一个小小峰主呢。”
　　既同正要因这话惶恐，顿时反应过来：“你又拿我玩笑。”

　　“先生见谅见谅，”盛途躬身向他行个大礼，“只是先生太惹人喜欢，我就总忍不住。”
　　既同听得耳热，决意不再搭话，怕他说出更臊人的话来。直到众人都准备停当，要启程时，他才对盛途道：“你也不要先生先生地叫我了，唤我的字便可。”
　　盛途一愣，在纷乱的马蹄声里大声笑道：“好啊，那你也不要公子公子地叫我了，唤我的字便可！”

　　既同嘴角一扬，促马前行，甩下一句：“你是鹦鹉吗？”
　　盛途纵马追上他，高声应道：“我只是礼尚往来，不过要是既同喜欢，唤我鹦鹉也行啊……”
　　大队人马在澄澈的日光里渐渐行远，既同许久才反应过来，归远想必就是这盛公子的字，二人初相识时，他因不知自己姓名，只得以字示人，没想到对方却也以字相对。
　　这人，原来如此狡猾！

　　*

　　北方大营设在宽阔的金昴河边，旱季的到来让河水只有浅浅一层，浮在水草与鹅卵石上，被夕阳照得如金箔。
　　一排针叶松遮挡了来自北部的寒风，简易的帐篷沿着河岸排布，绵延数里。大营内没什么人，显得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厨工正往临时搭建的土灶旁搬柴火，开始准备晚饭。

　　大营方圆两里外有巡逻和放哨的人，远远瞧见一对人马飞速接近，最前面的一人举着万渊宗的樊字旗。哨兵兴奋地吹响了木哨，哨声此起彼伏，互相呼应。待声音止歇，大队人马已经来到河边，从下游踏碎金箔，绕行至大营东部。

　　专管喂马的人迎上来接了马匹去安置，一名目光锐利的中年修士快步走来，匆匆施了个平礼：“大小姐，一路辛苦。”他目光扫见人群中的樊抱朴，又问候了他一句，随即便只跟樊见素说话，“宗主给隐幽堡送完信就带着人去了结界边上，你们恐怕没什么休息的时间，需速去支援。”

　　樊见素点点头：“我知道，给我们换批马，准备点口粮，我们即刻动身，大营这边就有劳陈主事继续照看。”
　　陈主事瞥了瞥正在一边抱怨一路骑马过来腰酸腿疼，看着樊见素欲言又止。
　　“陈主事有话但说无妨。”
　　陈主事面露无奈：“宗主离开之前特意叮嘱，让少爷一定跟过去。”
　　樊见素知道他害怕自己会让樊抱朴留在营地，便道：“好，我会带他过去的。既然是父亲的意思，我们听命行事便是了。”

　　陈主事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就不啰嗦了，有什么事就传信回来。”
　　两人说话间，马夫牵来一批新马，每匹马背上都搭了口粮，其中几匹多挂了一些药材，专门供药阁的人用。闻人杕让两名弟子留守在营地，其余人继续北上。

　　歇了不到片刻，简单吃了点干粮，众人复又上马，穿过松林，往更加荒芜的北边去了。
　　樊抱朴缀在樊见素身边，忍不住抱怨：“姐，我去了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在营地里找点事做。爹忙着御敌，哪儿有闲工夫管我？”
　　樊见素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不去，徐主食和陈主事都得担责。若真是害怕，到了那边自己找个地方躲好就行。”
　　樊抱朴一肚子的抱怨就这么被堵回去，气道：“你少用激将法，真以为我不敢去吗？”

　　这个上古妖兽的名字和传说是我瞎编的，比起借用古籍里的妖兽，我现在非常享受瞎瘠薄编造各种东西的快乐，哈哈哈哈哈！
盛鹦鹉最擅长死皮不要脸地撩人就是说。
盛途不说名，是因为这个名对他来说有别的意义，后文会有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