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16、善恶

　　盛途带着既同一口气走出十数里才停下来，既同看向身后，担忧道：“那蒙面人修为不低，她不会有事吧？”
　　盛途撩开他脖子右边的头发，用帕子替他清理血迹：“只是让她帮忙拖延时间，时机不对她会逃走的，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血腥气会引来不少东西，我尽快确定位置，我们早点过去。”

　　给既同上完药，盛途就往前几步，面朝西边，闭上了眼睛。风吹起了他的发丝，既同看着他半张侧脸，感觉脖子上伤口处还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
　　四周鬼影晃动，不远处的林子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缓慢咀嚼的声音。盛途站在原地纹丝不动，犹如入定。既同不知他是否还能感知到外界的危险，便握紧木枝，警惕地扫视四周。
　　盛途忽然笑道：“放心，那些东西修为低微，还不敢过来。”

　　地面卷起了漫天黑沙，将月色遮去大半，盛途脸部的轮廓也变得模糊起来，既同一度觉得他像是化为了如同躲在暗处的鬼物一般。不过，不消片刻，盛途就睁眼，指着西面偏南的方向说：“往这边去五百里，有一湖心岛，地处鬼界中心，阴气最重，我们去那里看看。”
　　“好。”既同应下，在掌心用朱砂描了一个圆形图纹，低声念了两句口诀，那图纹就隐隐泛起光芒。

　　“你抓着我吧。”既同对盛途说了一声，也不说抓哪儿，自顾两指并拢在掌心图纹上一点，手臂挥动，数股暗芒便在他们周身旋转飞舞。
　　盛途依旧揽住他腰，既同动作一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时光芒大作，两人就消失在原地。

　　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就全然换了副景象。空气变得湿润起来，耳边有潮水拍岸的声响。
　　他们站在一片广袤的湖边，湖水一阵阵向岸边泛起涟漪，身后是繁茂的树木。树林里有藤蔓贴着湖面延伸至湖心，缠绕成一大团，笼罩着下面一个小小岛屿。

　　藤蔓枝丫上结满了深红色的人形小果，而在湖心那大团枝叶下方，垂坠着满满的弯钩形果子，果皮布满尖刺。
　　透过湖面上浮动缭绕的黑雾，既同发现那果子和冷绣丹画给他们的草图一模一样。
　　没想到婴灵果就这样被他们轻易找到。

　　盛途上前，踢了踢浮在水面的藤蔓，藤蔓立时抖动起来，红色的果子反射着湖光，好像有了表情，或奸诈，或诡谲。眼部的位置没有瞳孔，却无端显露出期待，像是随时要把这两名侵入者吞入口中。

　　“看来我们要么跃过去，要么涉水过去，你还好吗？”盛途面露关怀。
　　岸边离湖心岛太远，方才既同用了术法，耗费太多灵力，要跃过去恐怕比较难。但水中情况不明，涉水风险更大，盛途自己怎么过去都行，主要顾虑既同。

　　然而既同轻轻一笑：“不用担心。”
　　他走到水边，把手中木枝往湖心一扔，两手迅速掐了一个诀。那木枝悬于水面三尺处，竟生发出枝条来。枝叶不断延伸，很快扎根于湖岸及湖心岛上，形成一条索道。如此一来，有了借力处，要跃过去就很容易了。

　　盛途摸了摸那枝条上莫名也显得温柔的嫩叶，笑了：“先生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人惊喜。”
　　既同脸又红起来：“雕虫小技而已。”
　　“都是很实用的东西，”盛途跳上木索道，“我在前面探路，你跟着我，小心一点。”

　　两人脚下踏着索道，往湖心岛跃去。然而水雾茫茫，到了中间时，两人行了半刻钟，却没能再靠近湖心岛分毫，像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盛途便停了下来，既同眼看着和盛途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然而跃过去之后却险些撞上他。盛途双臂一张接住既同，转了个圈，把撞过来的那股力卸去。既同急忙道歉：“抱歉。”
　　“没关系，是这里本身有古怪。”盛途等他站稳才放开他，环顾四周，雾气愈浓，湖心岛渐渐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看来得来硬的才行了。”盛途一手握剑，一手拉住既同，“雾大了，免得走散。”
　　既同下意识挣脱的动作停了下来，道：“直接打吗？”
　　“嗯。”盛途简短应了一句，手中剑已挥出，一道低沉的剑鸣从他们身边荡开，随之而来的是被划破的水面和断开的藤蔓。

　　那一刹那，断裂藤蔓上的果子完全浸入水中，随后在水里炸开。水中继而传来尖锐的嚎叫，既同只觉得耳中剧痛，忙竖起一道屏障将他和盛途包裹其中。
　　盛途捏了捏他的手：“多谢，雾散了，走吧。”

　　浓雾瞬间散去，全部汇集到湖心岛。原本扎根于湖岸的藤蔓拔地而起，在空中甩动，发出噼啪声，势要把索道上的两人抽下水去。水面翻涌起伏，无数只手掌向着索道游来。盛途拉着既同飞身避过藤蔓的攻击，迅速朝着湖心岛奔去。
　　待那些手掌离得近了，既同才看清那不是属于成人的手，只有成人手掌的一半或是四分之一大，更像是小孩及婴儿的。

　　等到索道上爬满密密麻麻的手掌时，盛途和既同已经站在了湖心岛上。湖心岛并不大，周围一圈黑色砂砾地，中央便是那株巨大的挂满果实的植物。
　　既同收回木枝，手掌便噼里啪啦全都掉进水里。但它们没有靠近湖心岛，而是静静沉入水中。水面恢复了平静，长长的藤蔓仍试图攻击岸上的两人。

　　盛途隔空御剑，将袭来的藤蔓全部斩断，红色的果子落在地上，迅速枯萎腐化，露出包裹在里面的短短一截白骨。
　　长剑飞回盛途手中，藤蔓终于放弃了攻击，纷纷缩回至岛中央的植物上，把婴灵果裹在中央。原本就庞大繁茂的植株变成人形，瘦弱的身躯，巨大的脑袋，像是一个饿到皮包骨头的小孩儿。一张血盆大口里布满尖刺充作的牙齿，正张大了嘴发出愤怒的尖啸，仔细听来，甚至其中还有几分委屈。

　　既同和盛途对视一眼，同时攻向那畸形的植物。盛途凭借长剑锋利，主攻脑部，既同斩其四肢。
　　然而由植物组成的躯体千变万化，往往在攻击袭来时主动让开一个缺口，卸去攻击，同时分出数支枝条回击。
　　盛途砍在植物头部的牙齿上时，竟发出当当脆响，如击铁物。

　　婴灵果已经被眼前的植物吞进了肚子里，要取果子，必须将它砍破。盛途在剑上灌注灵力，全力一扫，尖刺应声而断，他趁热打铁，把这脑袋一劈为二。然而脑袋却主动一分为二，切口上突出无数尖刺，打在剑身。尖刺交错，将长剑卡在当中。
　　盛途欲抽回未果，便施法让剑身急速旋转起来，飞旋的灵力将尖刺纷纷绞断，长剑终于脱身退出。脑袋便又合二为一，一张大嘴里复又竖起密密的尖刺。

　　既同在下面对付藤蔓，防止它们从后面偷袭盛途，注意到上方的战况，不免焦急。他们过来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剩下不到两个时辰，这植物知道一时胜不了他们二人联手，便主防御，故意拖延时间，消耗他们的体力。
　　盛途也知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但他不能完全放开封存的修为，否则震动鬼界，陈风和林见山便维持不住通道。一旦通道关闭，他们想要出去只会更麻烦和费时，片刻耽误，就是许多人命，因此只能另寻他法。

　　他在剑上注以更多灵力，再次横剑扫去，那巨口下颌上的尖刺整片断开，隐约可见藏在尖刺林后面的婴灵果。然而尖刺复生的速度非常快，方才脑袋分为两半时并不见婴灵果的踪影，看来只有合在一起时才有可能拿到。
　　盛途正在思索如何取到婴灵果，心念电转，不过瞬息，一条熟悉的木枝枝条飞入巨口后方，缠住上颌一根巨大的尖刺。随后那木枝迅速缩短，带着握住木枝另一端的人跳进了巨口之中，碧色的身影消失之前，还留下一句：“小心身后。”

　　“既同！”盛途大喊一声，来不及阻止，无数尖刺已经随着既同的跳入重新生出，封住了入口。
　　这一次，盛途完全理解了冷绣丹痛骂既同时的心情。

　　既同跳进了一个由无数藤蔓交错纠缠而成的网中，右下方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发着莹莹的光，让里面的景象隐约可见。无数婴灵果就挂在顶部高处。
　　在他落脚的一瞬间，藤蔓们就迅速移动起来，试图将他绞住。他只能将木枝化成枝条，不断寻找借力处，在藤蔓之间腾挪闪避，往上方跳去。

　　到达足够近的地方后，他甩出枝条，用力一卷，卷下一大串婴灵果来。藤蔓顿时发出刺耳的婴孩尖叫声，既同顾不得许多，强忍着耳朵里的刺痛，寻找出去的方法。
　　他把婴灵果放进事先准备好的布袋里，收口时不小心被刺尖刺中，一条手臂登时僵麻，整个人站立不稳，摔了下去。

　　藤蔓们纷纷避开，不给他借力的地方，他在半空中看见那被细细的藤蔓包括在里面的发光体，来不及多想，用枝条缠住它，借力往旁边的藤蔓上晃去。
　　然而枝条却被吸住，被细藤蔓一点点蚕食。既同吊在空中，离那发光体越来越近，只剩半尺距离时，他终于看清里面是一个蜷缩的小小婴儿，不过巴掌大小。

　　细藤蔓吞光了枝条，又要将他吞进去，既同只能飞快放手，疾速向下坠去。藤蔓们抓住机会，一涌而来，将他重重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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