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109、始终

　　聂孤辰被葬在了清潭苑，就在她房前的一片白色山茶花丛旁。这片山茶还是多年前盛清潭与她一起种下的。
　　“我在阁主房里发现一张方子，”冷绣丹站在墓前，像是怕惊醒了她似的，放轻了声音，“是一种沾之即腐的剧毒，她猜到凌霄会来，大概是把毒下到了凌霄身上，所以他才没有回锦屏山来。”

　　“她是阁主，保护药阁是她的职责，她没有辜负药阁。”闻人杕道，“现在你是阁主了，必须振作起来。”
　　“我知道，”冷绣丹喃喃着，“我知道。”

　　众人散去后，闻人杕坐在聂孤辰常去的湖心亭的围栏上，望着湖心开始凋败的荷花出神。
　　“在想什么？”樊见素在他旁边坐下。
　　闻人杕回神，看着她笑了笑：“没什么。”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这副神色，樊见素有点担心：“你还好吗？”
　　闻人杕一愣，随即笑了：“劳宗主挂心，我很好。只是我常年在万渊宗，虽然已到了我自立门户的时候，但是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年，竟没能见到阁主最后一面。”

　　“万渊宗事务繁冗，总是让你抽不出身。你若是想回来……”
　　闻人杕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心里有些遗憾罢了。其实一开始我确实没打算离开药阁，我早知道阁主属意丹儿为继任者，就想在药阁里混个职位，帮着丹儿打理药阁。”
　　“那你为什么选择留在万渊宗？”

　　闻人杕看着樊见素，直到她先避开目光，才笑道：“我为什么留在万渊宗，你当真不知道吗？”
　　樊见素没料到他突然如此直白，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闻人杕抢在她前面道：“我不是要你回应什么，我自己的选择罢了，你无需对它负责。我只是怕不说出来，哪天又平添一份遗憾。”

　　其实早有端倪，樊见素回想和闻人杕认识以来至今，他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足够明显了。沉默一会儿后，她道：“谢谢你。”
　　闻人杕玩笑道：“倒也不算最糟糕的回答。”

　　湖心倒映着溶溶月色，清风徐来，本应是良辰美景，却成了送别之时。
　　见闻人杕面露疲色，樊见素坐近了些：“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一会儿。”
　　闻人杕噗地笑出声来：“宗主美意，我却之不恭。”

　　他轻轻靠在樊见素肩上，听她说道：“我明日就得回隐幽堡，你要在这里多留几天吗？”
　　“嗯，等丹儿继任的事都办妥了我再回去。劳你跟阿落说一声，上次说好给她讲的药经，我过几日再补上。”

　　海云落自两年前被樊见素接进隐幽堡，闻人杕看出来她对海云落的期望与聂孤辰对冷绣丹是一样的。那时他就明白了，樊见素大约无意于成婚生子，也是为了将银刺谷和万渊宗联合，同时慢慢破除宗主世袭的规矩。
　　海云落年纪虽小，对此却心知肚明。她以前本懒于修炼，自上次被陈风救了之后，便十分勤奋。到万渊宗时，已进步许多。樊见素悉心栽培，她自然不敢懈怠，如今已经颇有少宗主的风范了。

　　樊见素拍拍闻人杕的手：“多陪丹儿几天也无妨，司医处的事就先撂几天吧，就当休假。”
　　闻人杕在她将手收回去前一把捉住，与她掌心相贴，轻声道：“没关系，我回去得晚了，阿落也会想我的，对吧？”
　　樊见素轻轻笑了，肩膀微颤：“嗯，会想的。”

　　樊见素离开后几天，药阁收到玄天宗那边探子来的情报，说周霁散布了凌霄仙君重归人间的消息，如今玄天宗已悉数拜入仙君麾下，恭请他为玄天宗的天师。
　　冷绣丹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叫了闻人杕来，把一封信交给他，道：“周霁借着凌霄去找他的机会开始大张旗鼓，想必是下定了和其它三宗一战的决心。距离隐幽堡之变已四年有余，我担心他又养出了一批活尸。这信里写了对付活尸的办法，你尽快带回去给樊姐姐。”

　　另一封她交给了既同，让他同时带几名药阁弟子去玉墟门。既同抵达东洲之后，且离告诉他，仙君临世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中原不少修士纷纷往玄天宗去投奔。
　　凌霄让周霁给几大宗门的宗主送了信函，又广发告示，称中原分裂已久，两百年来百姓饱受魔物侵蚀之苦，皆是几大宗门内争不休之故。仙君念百姓疾苦，欲合几大宗门之力，同心协力修复灵脉，还中原百姓以安宁。那信函中便是要求几大宗门化干戈为玉帛，听从仙君统御。

　　自告示发布之后，除了修士，还有一些小门派及不少百姓，都去了玄天宗。近些时日，玉墟门内仙君庙的香火盛了不少。
　　“我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用话本的方式把凌霄和寂云之间的真相散布于世，慢慢转变世人对他二人的认知，没想到被凌霄抢了先机。世人均奉凌霄为救世的英雄，要改变他们的看法实在太难。”且离自责不已，“早知当初就不等祭仪结束，直接绕着仙君庙设个缚神法阵，或者该把祭台砸个干净，让他永远当个游魂。”

　　既同宽慰道：“他躲藏于仙君庙，我们若设下阵法，他有所察觉逃去别处，不过是一样的结果。而他受人间香火供养，力量只会越来越强大。即便是你一时将他困住，待来日他蛊惑他人，还是会搅弄起风云。”

　　“没错，”韩思珈也道，“世人生活困苦，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神仙，要改变他们的想法必定要耗时良久。比起揭露一段在世人眼中已成定局的过往，不如从现下着手。先散布周霁炼制活尸的事，这种事总归有迹可循。试想周霁罪孽深重，与他为伍的凌霄仙君又怎样呢？世人都知仙君仙法高深、智慧超群，总不会被周霁蒙蔽吧。他越是把自己抬得高，就越难搭下台的阶。登高跌重，如凌霄一般傲慢的人，大概不会懂得这个道理。”

　　既同佩服道：“韩姑姑见解独到，以周霁的为人，他若陷身泥淖凌霄却不搭救，他必定会把凌霄一起拖下水。眼下不如先散布消息，便说根本没有什么仙君，那不过是玄天宗欲纠集人才为自己所控的幌子。先扰乱大家的判断，至少让犹疑不定的人多观望一阵。”

　　商议定了，既同要回药阁。玉墟门山高水远，周霁暂时鞭长莫及，万渊宗实力强劲，又占了玄天宗的城池，一旦起了兵戈，这些地方首当其冲，他须得和盛途一起过去帮忙。
　　虞无邪仍旧留在玉墟门，若到时候需要伥海相助，她过去也更方便。

　　冷绣丹及樊见素的想法与既同不谋而合，三大宗门齐齐否认仙君的存在，拒绝前去和玄天宗会盟。药阁曾经抓了一些玄天宗炼制的活尸尸体，如今便将其展露于人前，讨伐周霁滥杀无辜之罪。

　　周霁料想药阁和万渊宗必不会答应，却没想到连玉墟门也拒绝。三大宗门此举无疑是在质疑和挑战凌霄的权威，玄天宗若不做些什么，只会让自视甚高的仙君沦为笑柄。
　　尽管时机并未成熟，周霁也只能发了檄文，称三大宗门为一己私欲不顾百姓安危，玄天宗受仙君恩泽，以百姓为重，自当吊民伐罪。

　　九月，秋风萧瑟之时，上万活尸于廉仓、尉关两座城下陈兵。数年未曾露面的周霁跟随凌霄，站在活尸大军后一架高大战车上。
　　凌霄裹着狐裘，半张脸覆以面具，但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面具下与颈部相连的地方，露出一点焦黑的皮肤。

　　这些活尸也许经过了凌霄的改造，不需引子，只要操控者一声令下，便能如活人一般遵照指令行事。然而活人会恐惧、会焦躁，它们却不会，比起城楼上守城弟子和兵士们的不安，城外的队列显得过于安静。

　　在一片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沉厚的鼓声如雷般响起，从远处滚滚而来。
　　活尸们风驰电掣般地奔向城楼，速度快到让人头皮发麻。既同和盛途站在尉关城楼上，他并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纹，下一秒，一道火墙拦住了活尸的去路。这道火墙连接尉关和廉仓两城，绵延数十里。

　　狂风平地而起，吹动火焰扑向活尸们。原本活尸并不惧火，但城外近两里的地上早已提前铺了药草。淡淡的药香在风中弥散，城楼两边，清冷悠长的琴声响起，在灵力的催动下逐渐掩盖了急促的战鼓声。

　　活尸们的行动迟滞下来，直至完全停住，携带着药香的火吞噬了它们的躯体，轻而易举将其瞬间烧成灰烬。
　　周霁脸色一变，跳下车来，与几名同门列成阵势，以灵力凝聚成一个复杂的阵法，推向战场上空。

　　活尸们缓慢地动了起来，有几只迅速爬上了城墙，和守城修士们厮杀起来。这点数量不足以对两城造成威胁。周霁焦急地看向车上的凌霄：“仙君？”
　　凌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城中飞来，既同和盛途同时飞身而上，拦住了他。

　　这叫啥，舆论战？
咋感觉越写越不像仙侠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