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淳于歌

100、因果

　　“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虞无邪开门见山，“他和你的情况不同，若不靠自己修成肉身，想要引魂几无可能。明日我带你去书阁，你自己看过就知道了。”
　　既同点头：“我也只是想试试，想要修复灵脉，还要从鬼界着手。他若没有肉身，行动起来终归不便。虽然他可以和无欢一样附身于尸体之上，只是一般的尸体必然让他无法发挥全部的修为。当然最主要的，是我自己有私心。”
　　“私心谁都有，你不用愧疚。”虞无邪把遇仙剑放在桌上，“今天让他陪着你吧。”

　　既同躺在床上时，虞无欢坐在床边，又哼起当年在鬼界时的调子。既同笑道：“我已经长大了，你不用再哄我睡觉。”
　　虞无欢摸了摸他的头：“但是你在难过。”
　　既同垂下目光：“我只是很想他，很怀念我们以前在鬼界的日子。”
　　“我知道，”虞无欢轻轻拍着他的背，“骨头，睡吧。”

　　书阁里藏书甚多，虞无邪翻出两本来放在既同面前：“冷姑娘只来得及看完其中一本，另一本记载了如何造肉身的办法，但这上面所记都只是魔君的推测，他从未试验过。”
　　既同留在书阁，直到掌灯时分，方才读完，心下已凉了半截。

　　按照魔君手稿中记载，若是要生造肉身，复活已死之人，最难的是骨。除了一副完好的骨架之外，还需要生人之骨，为被复活之人带去一丝生气。但尸身毁坏的人，哪里去找一副完好的骨头呢？
　　当年凌霄虽有尸骨留存，却被埋入土中早已腐化，且没有为他引魂之人。即便是他迷惑了谁去做，也没有人的修为达到分神之上。以至于他苦心经营百年，终于等到了且陵和且陟去到海楼。可是且陵心境澄明，不易蛊惑，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蛊惑了且陟。

　　他合上书，吹灭了桌上的油灯，推门出去。
　　虞无邪站在门外等他，问：“看完了？”
　　“嗯，”既同苦笑，“本是逆天之举，哪能这么容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不过，归远天资过人，也许在鬼界好好修行，数载之后便能达到自生骨肉的境界，我只需要等着他便是。”

　　初秋，天气爽朗，玉蟾未升，夜幕中闪烁着寂静的繁星。虞无邪仰头看着天空，片刻后才道：“你既看完了，便知道最难的是如何造出一副骨头来。这骨头要承受他分神境之上的修为，必先经过锻造。可一般人的骨头哪里经得起炼，除非去杀一个修为颇高的修士，如今修为勉强够得上的，恐怕只有玄天宗的新宗主。”

　　既同摇摇头：“杀他无妨，只是用他的骨头，归远会嫌恶心吧。”
　　“有得用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的。”
　　既同一笑，道：“便是有了骨头，魔君的手稿里却没有记载如何生出血肉来，想来是未及记下。”
　　“我倒有一个想法，”虞无邪扭头看着既同，“假设我们造出了骨头，以他的修为，自生血肉应当不难。送去鬼界，让他自个儿慢慢练便是。”
　　既同一怔，继而笑道：“绣丹说得不错，你在这一道上，或许果真能成宗师。你没想过入世，去博一次吗？”

　　虞无邪眼里映着星光：“我当然想过，但不是现在。中原灵脉断绝，哪里来足够的灵力供我炼器。在这里，我能炼出那些东西，全凭着族人异于常人的骨头。而且你也说过，天上那道缝隙之后，是无数的魔物栖居之地。魔君用自己的命补上那条缝，却也没能完全让它消失，恐怕也是灵力不足的缘故。我的族人长居于此，那条缝就是悬在头顶的刀。如今能让它消失的唯一办法，就是修复灵脉。”

　　既同心里忽然有了个猜测：“你的意思是……”
　　虞无欢定定地看着他：“我为他炼一副骨头，你们一定要想出办法来修复灵脉，解决了伥海的隐患。”

　　“可那是你族人的骨头……”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用一副骨头换伥海永久的安宁。而且我们本与凌霄有旧仇，他若活了，对付凌霄就多了一层把握。”
　　虞无邪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既同于是应道：“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必定修复好灵脉。”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炼炉这段时间，你不如在这里多看看书，兴许能找到修复灵脉的办法。”虞无邪说完，准备离开，忽又顿住，“族长答应让我炼骨的时候说，或许从二十年前族人和你母亲相遇那一刻起，就铸就了我们之间的因果。因此，今日我们愿意去种下一个善因，为的是日后能为伥海结一个善果。你不用觉得亏欠我们什么，我们都不过是做自己想做的事罢了。”

　　既同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轻勾起嘴角，回身进了书阁。
　　自那以后，炼炉里日夜透着火光，书阁里每每入夜时分便亮起烛火。

　　过了月余，虞无邪派人来请既同去炼炉。
　　沿着山腰小路转至后山，有一处山谷，谷中建着一片木制房屋，其中一间十分高大，立在当中。给既同引路的族人指着那片房屋，颇有些骄傲道：“这里是以前魔君住的地方，那炼炉还是他留下的。如今族里就数无邪最有天分。”

　　他们走到谷底，沿着石阶往上，到了炼炉外，见大门开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屋中悬着一个巨大的圆腹铜炉，四角以铁链相连，铜炉上刻着繁复的符文，正隐隐透着红光。铜炉下放着一个铜制方形容器，里面正燃着炭火。
　　虞无邪盘坐在铜炉前，因为门内温度很高，穿了无袖的衫子。她身旁有一个小托盘，托盘里装着一把薄刃骨刀。

　　“进来吧，把门关上。”她头也不回道。
　　既同走进去，引路的族人上前掩上了门。虞无邪拿起骨刀：“你知道我叫你来是做什么吧？之前我说要为他炼一副骨头，你没有问我。”
　　“我知道，”既同一笑，跪坐在她身旁，“本就是我想要提前给他造一具肉身，这生人之骨，自然当取我的。”
　　虞无邪扭过头，挑了挑眉毛：“其实我是想着你废了一臂，早已失去知觉，取骨时不会有什么感觉而已，不用白不用。”
　　既同失笑：“说得在理。”他捋起袖子，把右手手掌与骨臂分开，伸到虞无邪面前。

　　“取一截指骨就够了，虽说你不会痛，但毕竟损了肢体，我给你造了截指骨，放进去后与骨臂相连，你用起来会更灵活。”虞无邪一边说着，一边划开了既同小指指背。

　　尽管右臂治疗后不会萎缩腐坏，但虞无邪划开时也只留了很少的血。她将一截指骨剥离后挑了出来，放入一截新的，用布条裹上伤口，而后将那截指骨扔进了铜炉里。
　　既同心头一跳，好像扔进去的是他的心脏一般，紧张地搏动着。
　　“再过七天便可见分晓了，”虞无邪走向铜炉旁的一张小榻，一边问，“你呢，有什么发现没有？”

　　“我找到几个可用的阵法，但都不是很合适，我想，或许我可以尝试着自己造一个阵法出来。”既同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白色骨片，“故人的东西总有用尽的时候，我以前怕自己能力不足，如今想来，反而是被自己拘住了。”
　　“那就期待你的成果了。”虞无邪往榻上一趟，“你回去吧，我也要小睡片刻。”
　　既同默默一笑，放轻脚步离去。

　　七天，既同数着日子，在第八日的早上就已静不下心看书，去了炼炉外的山脚下等候。
　　足足两个时辰后，虞无邪山腰的小路上转出来，背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她快步走下来，笑道：“成了，只是你要怎么送进去？”
　　“当年我常去的那个魔君庙，我想去试试看能不能再从那里入鬼界。”
　　虞无邪把箱子交给他：“送去之后还回来吗？”
　　“嗯，”既同小心地背在背上，“那个阵法有了点眉目，我还要再研究一段时日。”
　　“那一路顺风，”虞无邪又把遇仙剑递给他，“这次让我哥陪着你去吧。”
　　“多谢。”既同拱手，向着虞无邪深深一拜。

　　到了镇上，既同捡了个庙祝不在的时候溜进去，关上了殿里的后门。他伸手在门上抚过，感觉到阵法残留的气息，便顺着那些气息将阵法重新描摹了一遍。门上闪过一道光芒，那阵法隐匿不见，但既同知道成了，迈步踏了进去。

　　熟悉的山石，熟悉的铜色满月，暌违二十年的风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既同把虞无欢放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高兴道：“回家了！”
　　一人一鬼去了多年前居住的地方，可惜虞无欢离开后，那竹屋外的结界便彻底失效，如今屋子被不知哪里来的两只野鬼占了。
　　既同在门外伫立片刻，对失望不已的虞无欢道：“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有新家的。现在和我一起去看看好吃吧。”
　　虞无欢撇撇嘴：“可惜已经不好吃了。”
　　既同笑了，轻声道：“好吃的。”

　　虞无邪：机械臂制造大师
没想到一章没写完，下章见面吧。
盛途：“好吃你就多吃点。”
既同：“……”
之后可能不一定按时像以前一样晚上6点更，但我尽量保持日更。后面没多少了，快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