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权》子辞

8、第八章

　　偏房里，酆七脱下身上楚晏行的披风细细摩挲，不知怎的，那种熟悉的感觉越发强烈，背上早已痊愈的伤口又开始犯着疼。
　　‘也罢，你不记得也算是好事。’
　　想起酆芸那句话，她支着下巴望着门外院落的飘雪来回想着二姐姐那句话的意思。
　　难不成，她失去了一段记忆吗？可是她的脑袋又没受过伤，怎么会失去一段记忆呢？
　　“难道...我曾经真的忘掉了什么吗...”
　　一声声叹息从楼兰宫里向外散去。
　　宴席那边，楚晏行也稍稍喝的有点过头，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万不可在众人面前显露那脆弱，毫无防备的一面，只是今日，好像却由不得他了。
　　“太后，儿臣出去透透气。”
　　面前酒樽里的酒又满了，楚晏行兴致缺缺，他起身朝一旁与妃子们谈笑风生的太后说了句便离开了宴席，他沿着长廊走了会儿便停了下来，披着披风站在宫檐下望着不停飘落，将这皇宫染成一片纯白的落雪，思绪渐渐飘远...
　　犹记得那年冬日，他还是翊王的时候，也是这么个下雪天，他因酆将军的邀请与卫鸣一同前往酆府，途经酆府花园，被稚嫩的酆家七小姐扑了个满怀。
　　那时，他看着怀里眼睛蒙着粉色缎带，身子小小的酆家小丫头抱着他的腰，用她稚嫩软糯的声音说抓住你了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觉得，世间的女孩子竟会如此可爱，可爱到他想毁灭她也在所不惜...
　　“皇上，外头凉，为何不在里头待着暖暖身子？”
　　宜妃宴席上发现楚晏行不见便出来寻，她看见盯着落雪出神的他，上前将自己藏在衣袖下的小小手炉递给了他。
　　“不必，你自己拿着暖手吧，朕不冷。”
　　楚晏行余光看着宜妃秀气的侧颜，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收起了目光。
　　“皇上可是想起了某位故人？”
　　宜妃，当朝沈尚书之女，沈昭卿，在楚晏行还是翊王时便嫁于他做了侧妃，因她性子温婉贤淑，从不争风吃醋，同楚晏行像夫妻，又像是知己，所以楚晏行对她总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于是，朝中每个人几乎都会以为宜妃会成为这楚京一直空着的皇后之位的最佳人选。
　　“...是啊，朕...格外的想她。”
　　楚晏行负手而立，从唇间呼出的气息化作一缕白雾缓缓飘向天空，直至最后消失不见，短短不过一瞬而已。
　　“人活在世上，心中总有那么一个故人无法抹去，皇上，嫔妾斗胆，可否能知晓皇上心中那位故人是位什么样的人？能让皇上如此挂念。”
　　沈昭卿声音淡淡，如同她人一样。
　　“...她...”
　　“不好了不好了皇上！”
　　一太监的出现打断了楚晏行的话，两人同时看向一脸惊慌跑来的太监，眉心微蹙。
　　“何事如此慌张？”
　　楚晏行冷冷问道。
　　“回...回皇上，楼兰宫失火了！”
　　两人闻言皆是一愣，楚晏行先反应了过来，也不顾沈昭卿还留在原处，他就已经冲进雪中奔向已经升起滚滚黑烟的楼兰宫方向。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命人去救火！？”
　　沈昭卿这才回神，一听楼兰宫失了火，立马想到宫里还歇着宁王与宁王妃，朝着傻愣愣站在那儿太监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
　　...
　　“咳咳咳...”
　　熟睡的酆七是被烧起的浓烟活活呛醒的，她捂着口鼻从榻上赤着脚下了地，也不顾这地面冰凉，推开门就看见一半的楼兰宫已经烧起大火，滚滚浓烟正飘向天空。
　　“咳咳咳！！！”
　　酆七想起桑锦与楚宁毅还在正房睡着，硬是忍住了对火的恐惧冲进了正房。
　　“宁王妃？？？”
　　“宁王？？？”
　　酆七穿过烧毁而坠地的房梁走到床边，见两人因吸进大量浓烟而昏迷不醒，也不敢多作停留，扶起桑锦先离开火海。
　　地面滚烫，酆七的脚底已经被烫的掉了许多皮肤，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桑锦走到外面，将她靠在院中石凳上才进去救楚宁毅。
　　“快去救火！！”
　　楚晏行已经到了，他见火势烧的凶猛，冷声喝道，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太监宫女们纷纷提着水桶试图浇灭这场大火，而他，在看到石凳上昏迷的桑锦却不见楚宁毅与酆七，脸上那张虚假的面具似乎有了裂痕。
　　火光冲天，他想起了那年，酆家也如同现在一样，烧起的熊熊烈火，也想起了那个丫头带着憎恨的眼神瞪着他的尘封记忆。
　　“皇上！有人从里头出来了！”
　　太监话音刚落，楚晏行就看到一对人影从大火中走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酆七与已经昏迷的楚宁毅。
　　酆七救出楚宁毅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走出来的那一刻，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身影，便彻底晕了过去。
　　...
　　‘爹！娘！谁来救火！谁来救救火！！’
　　床榻上，酆七面色苍白几近透明，明明一旁生着暖炉，她却浑身冒着冷汗，额间的汗更是一滴一滴的往下落，打湿了鬓角的发。
　　“她的伤势如何？”
　　楚晏行隔着一层帷幔，目光紧锁躺在里头床榻上的酆七，指尖不停转动尾指上的玉扳指，面色好似结了层冰霜。
　　“回禀皇上，这位姑娘因吸入了大量浓烟导致昏迷，醒来后怕是嗓子会受到影响，还有便是这位姑娘的双脚因大火灼伤，伤势严重，未来一月怕是不能落地行走。”
　　太医掀开帷幔走了出来，对于楚晏行的问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治好她，还有，李胜，去把凝露霜拿来让宫女敷在脚上。”
　　楚晏行沉吟片刻，旋即吩咐候在门外的李胜将西域使者进贡的，全楚京仅有两瓶，拥有去腐生肌奇效的凝露霜拿来，让其恢复酆七因救桑锦与楚宁毅而灼伤的双脚。
　　“是。”
　　李胜先是一愣，这凝露霜可是件极为珍贵的宝贝，西域使者进供时只带来了两瓶，其中一瓶赏了宜妃，而现在，最后一瓶皇上竟要赏给一位青楼女子，虽说她救宁王与宁王妃有功，但是他还是不懂，为何皇上会对这个青楼女子格外的上心，难道...
　　李胜摇摇头，暗骂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认为皇上是看上了那个青楼女子才如此对她上心。
　　“姜七姑娘醒了之后就不要让她回去了，就让她在这歇着。”
　　楚晏行临走前吩咐一旁的宫女后就离开了。
　　...
　　‘七七！快逃！快！’
　　‘孩子，不要回头，不要回头看！’
　　‘七七，你一定要记得，只有你心如磐石，才能为酆家报仇！’
　　“啊！！”
　　酆七从梦中惊醒，她惊坐起喘着粗气，脸色依旧苍白，额间的汗已完全打湿了她的头发，俨然一副被梦吓得不轻。
　　“姑娘，醒了？”
　　她醒后，候在外头的宫女走了进来，手里的托盘上静静放着一件鹅黄色的裙衫，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裙衫只剩下了一件白色里衣，双脚也被裹得比平时足足大上两圈。
　　“我...”
　　酆七一开口只觉得喉咙疼的要命，就好像几日没有喝一滴水而导致喉咙间的肉粘连在一起，说话时扯着疼，而且声音还粗砺了不少，听着格外的难受。
　　“姑娘还是莫要说话了，太医说您的嗓子因为吸入了太多浓烟伤到了，所以，皇上说您这几日便在皇宫里养伤，直至脚伤痊愈再回宁王府。”
　　宫女替酆七穿上复杂的衣服，等换上干净的衣服，又让她将熬好的药吃了，这才放心的离开，让她安安静静休息。
　　在宫中住下？
　　酆七看了眼双脚，眉心一蹙，心中不知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