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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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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文茵越走心里越乱,许是早晨下过雪,今日格外的冷,冻得她脑仁生疼。
刚才那人分明是在南阳时遇见的红袍男人,可他怎么就成了谢家小侯爷?谢家小侯爷去赴南明楼的宴做什么?
她之前没在意这号人,是因为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干系。
可瞧谢倾刚才的反应,他不仅认出了她,分明还知道她是谁。想到在南明楼时,谢倾说过的话,许文茵的心就不住地往下沉。
觊觎空谷映月的,他也算是其中之一,身手又如此了得,若是也听信了那不知是谁放出来的谣传觉得空谷映月在自己手里,那她能逃得掉吗?
不,不是如果,他定然就是这般认为的。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她在魏府,怎么会追过来?
许文茵肃着脸回了院子,门口芍药见了,忙搁了手里的活来搀她,关切道:“娘子怎么了?怎的脸色这般不好看?”一边替她解了身上的披风,一边往内室走。
许文茵抬眼见屋里还有其他丫头,“芍药留下,其他人出去。”
待一干人走后,许文茵坐下来,捧着暖炉,张口问的却是别的事:“连七那头可有消息?”
芍药摇摇头,“还不曾有。”
也是,连七办事再怎么妥当也不会这么快。
许文茵颦起眉。
现在是在魏府里头,谢倾若想对自己动手,应该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他要想,早就会在花宴时使个法子将自己骗出去。到现在还迟迟没有动作的原因,只可能是顾忌着魏府,顾忌着成国公。
他若是江湖中人也就罢了,可他背后也有家族,自己也有身份,不会蠢到在她还在魏府时动手。
想明白谢倾现在只是在观望情况,许文茵心下放松了些,但面色仍不好看。
“我再写封信,你出去……”她一顿,话头一转又道:“不了,现在还不行。”
眼下不仅谢倾盯着自己,主屋那头的高氏也怀疑上这边,若自己一时慌张乱了阵脚,她的计划就要白费了。
不管谢倾要如何出手,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芍药在一旁窥着许文茵的脸色,试探道:“娘子可是在担忧魏家太太会不会查出些什么来?”
高氏最近在派人开库查许文茵带来给魏家的一车年礼,这是芍药告诉她的。
芍药面上看着憨实,实则心思和手段具备。
连七派来给她的丫头有三个,其中两个放在外院障人耳目,以便行动,芍药则贴身跟着自己,吸引注意。
许文茵最初还不当回事,没想到连七连这层可能都考虑了进去。而这般精明的人指派来的丫头,怎可能只是简单的丫头。
许文茵不以为然笑了笑:“有什么可担忧的,她是我的舅母,又不是我亲娘。就算被逮住端倪,又能把我怎么样?”
许文茵忽然想起自己先前遇袭落难,身无分文,便将自己的玉镯子当掉了换了些银钱。只要高氏查不到那镯子身上,她还真没什么可被高氏拿捏的。
这就是高氏的蠢笨之处,她不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却没想过她和她之间分明没有利害关系,许文茵爹又没死,实在轮不到一个舅母来管教她的。
“娘子放心。”芍药缓缓地扬起嘴角笑了,“我保证,她什么都查不出来。”
是夜。
魏府的规矩,若非长辈传唤,一应在自己屋里用膳。
前头的小丫头来回芍药,谢倾没在府里用饭,应当是已回去了。
许文茵便放下心来准备拿筷子吃饭,忽地,从半掩的轩窗外头飞进来一块竹片,“呲”的一声稳稳钉在墙上。
好在此时屋里头除了许文茵,只有芍药和若夏在服侍。若夏布完菜正要转身退出去,刚巧没瞧见这一幕。
芍药反应过来,几步往前,手一晃,将那竹片收入袖中。
许文茵滞了一下,神色不改,不紧不慢用起饭来。
她随意吃了几口便搁了筷子,叫人进来将菜撤下去。一瞄桌上纹丝未动的花糕甜点,“若夏,赏你了。拿下去分了吃吧。”
若夏应声道了谢,收拾妥当便同几个小丫头出去了。
室内静了几瞬,芍药才缓缓过来,将那竹片放在许文茵面前。
竹片上捆了金丝线,一截山水笺纸被夹在中间。许文茵伸手,轻轻将那条笺纸抽出来,缓缓展开。
只见上边用行书写着一行字:“今夜,钟云院。”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娘子,这是……”芍药不解。
许文茵心里却清楚这行字出自谁人之手。
她抬手将那折子放在烛台上烧了,拍拍手站起身来。吩咐道:“芍药,你可知道这院子在何处?”
芍药瞪大眼睛:“娘子真准备去?这也不知是谁的,万一……”
“今日我若不去,明日,后日,总有一日我必须得去。”许文茵看着她,“既如此,不如眼下就去的好。”
芍药不知道南明楼那一茬,许文茵又是个万事藏在心里的,自然不会告诉她。
芍药只得妥协,“那院子原先是府里一个姨娘的住处,听人说那姨娘死后,就放置在那儿了。位置又偏,魏家太太觉得晦气,也鲜少有人去。”
许文茵并不意外,她颔首道:“走罢,前头带路,我们快去快回。”
冬日的夜总是来得很快,外头已是黑漆漆一片,芍药提了灯笼,主仆二人静悄悄从院子角门出去了。
二人走在长长的回廊上,夜深人静,阒若无人。
许文茵一步一步跟着芍药,越走近那院子,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快。直到芍药停下来,说了声“就是这儿了”,她才抿了抿唇,仰起头望向这许久没人打理过的破败院子。
许文茵缓步上前,拂开门环上的尘埃,轻轻往里一推。久经风霜的木门“吱呀”一声,竟是没上闩的。
她侧头低声吩咐:“在这儿守着,有人过来就往里头扔石子。咱们就即刻从皖香居的道绕回去。”
芍药还想说什么,又知道许文茵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只得点头道:“若出了什么事,娘子便出声叫奴婢。奴婢在外边守着。”
许文茵轻嗯一声,从芍药手里接过灯笼,独自往院子里走去。
钟云院取自魏家姨娘的名,想必很是受宠过一段时日,否则高氏怎会记恨到现在,连她生前住过的院子都不愿派人来打理。
许文茵在杂草丛生的小径上走了没一会儿,就见院子后头的小凉亭旁,枯树下,有人双手懒懒环在胸前,斜斜倚靠在那儿。
听到许文茵的脚步声,他侧头过来瞥了一眼,那双黑曜般的眸子里映着她的身影。
他晃晃悠悠从树干上直起身子,背后皎月照下来,在他的眉宇间投下一片阴影。
谢倾。
果然是他。
许文茵没有再走近,她尽量不再拉远和院门的距离,确保自己转身快跑几步便能摸着门闩。
她停下来,紧盯着面前的男人,斟酌着话语,却不想对面的谢倾先她一步,悠哉开口道:“看来你还记得我。”
他那番阵势,想不记住都难。
许文茵面无表情,嗓音冷然,“我记得你有甚么奇怪的。倒是那日,你我连眼神都不曾对上过,劳烦小侯爷还记住了我。”
她以往讲话都是轻轻柔柔的,似春风拂过。眼下却这般带刺,还瞪着自己,像只炸了毛的猫儿。
谢倾觉得有意思极了,“我记得你又有哪儿奇怪了?一群臭气熏天的糙汉子堆里头坐了一枝娇花,小爷我记记都不行了?”
许文茵听完,眉头都皱起来了。
这人怎么说话跟个登徒子似的?
“小侯爷要记,自然无妨,同我也没甚么干系。只要小侯爷别再来扰我。”许文茵一顿,又道:“难不成小侯爷还不懂其中礼数?”
这人从南阳到开封,再追到魏府,别说她,就是连七一行人都没察觉。
许文茵也没打算和他硬碰硬,她今夜来这儿不过是想探探这人口风。
谢倾挑挑眉,扫一眼许文茵紧紧攥住披风的纤白素手。她面色虽镇定,唇上却没什么血色。
“你是说,我从南阳跟着你到开封?”谢倾斜靠回树干上笑出声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
见她眉关紧皱,似是不解自己为何突然发笑的样子,便更来了兴致:“我说小娘子呀,你莫不会是误会了什么罢。”
他话中七分匪气,三分佻达。唇角含笑,那笑里也带着点张扬肆意。
许文茵见他这模样,愈加面色如霜,立在那儿一言不发,对谢倾的话半点反应也没有。
谢倾便自顾自地悠悠道:“我来开封是因为魏家太太给我递了帖子。布政司老爷又点名了要见见我。我一个晚辈总不能甩脸子吧?你方才说不信在魏府撞见我是巧合,那我还不信咱们在南阳遇见是个巧合呢。”
好像还有点委屈。
“我跟南曲星冤有头债有主,我找他讨债砸场子,天经地义。你呢小娘子,你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国公府千金,跟着一帮行商人在南明楼做什么?这不管怎么瞧都是你比较古怪吧?”
他说完,一顿,又扬起嘴角,痞气四溢,“莫不是你早知道小爷我会去南明楼才提前在那儿等着我?后来又从南阳跟我来开封,还找什么南下探亲的借口。哎,你说你这人,怎么能恶人先告状呢?”
谢小爷天生就长了个把活人说死,把死人气活的三寸不烂之舌。到现在还没碰到过对手。
许文茵哪里见过这样的人,被这颠倒黑白的胡话说得愣了愣。
瞧见他微勾的唇,眨巴的眼,半点痛心疾首的影子也无,便知自己被耍了。
这人大闯南明楼时,一张利嘴巧舌如簧,忽悠得人天花乱坠。
以为能和他好好谈谈的自己可真够傻的。
她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小侯爷找我来就是说这些的?既然如此,我就不奉陪了。”
她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