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净》丽莎坚尼

20、白云无边

　　白云无边突然到来的那天中午，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早春四月的天气虽然仍有一丝凉意，但在太阳这么大刺刺、无遮无拦地直接照射下，那些每日在屋外营生的贩夫走卒和使枪弄棒的习武粗人，则开始阳气升腾，汗湿衣襟。

　　净儿已于一个时辰前教授完慧妤早课，小女孩由侍女带着回自己的生母那里去了。净儿虽然内伤深重，无法痊愈，体质状况大不如前，但如果身心没有受到什么刺激，不叫发作，目前也很难看出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今日阳光通透，慧妤走后，净儿没急着回屋，而是坐在齐月堂院落中的编花藤椅上落汗。她很想借着身子的这股热气翻腾的劲儿，喝上杯凉牛奶，享受享受已经许久不曾体会的冰鲜刺激。

　　沁沁当然不会由着她乱来，但也没忍心过分严苛，让她像以往般喝热的，想了想，最后给她兑了杯温度和体温一样的常温奶。

　　净儿把牛奶一饮而尽，然后仰着头，闭起双眸。紫色的眸子尽管被薄薄的眼睑盖着，却分明能感受到阳光倾泻下来的温暖明媚。

　　突然眼球前面的通透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使得天地彻底变成了黑色。“有云了吗？白云挡住太阳了？”

　　疑问只是一闪而过，净儿并没有想继续追究的意愿。她还是那样松懒的闭着眼，不曾睁开，躺在藤椅上，似睡非睡。

　　“净儿，你睡着了吗？” 突然间，白云净仿佛听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天边飘过来，飘进她的耳朵、她的内心，冲撞着她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每一滴血液，敲击着她灵魂深处每一缕情绪，呼唤着她生而为人全部的爱意！

　　这把温和敦厚的男声，只属于一个人！

　　净儿几近眩晕，泪水先于一切，夺眶而出。她慢慢地睁开发红的紫眸，看见了他……

　　“是梦吗？”她喃喃道。她不敢起身，怕一起身，梦就醒了。她看着他，看着他，终于站立起来，与同样泪流满面的他，不顾一切地拥抱在一起，所能做的，也只有嚎啕大哭。

　　她以为她已忘了那些爱，也忘了那些比无星无月的夜色，还要深沉黑暗的痛苦。

　　数不清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重现，有儿时的，有成年的，有笑的，有哭的，各种各样的背景，各种各样的情境，各种各样的对话，各种各样的温暖，所有的画面只有一件事是永恒的，那就是他没变，爱没变……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勉强开口：“大师兄，你怎么来了？公主——不是要生了吗？”

　　白云无边没有答，他推开她，向着她跪了下去，头紧紧地贴住地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净儿哭着笑了，她也跪了回去，托起他完美的头颅，看着这张世上最英气俊秀的脸，打断那一千句、一万句的对不起，“咱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两个感情尚存的人，又百感交集地抱在一起……

　　在房檐下同样止不住泪水的沁沁，此刻也哭出了声。她跟着白云净三年了，这三年来，她们情同姐妹，姑娘的所有心事，她都明了。姑娘嘴里不说，但心心念念、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的人是谁，她当然也清楚。当下这个人就在齐月堂前，就在姑娘怀中。可为什么她没办法替姑娘高兴？为什么她跟姑娘一样，周身上下只觉得痛？

　　“姑娘，地上凉，不要一直跪着了吧？您身体吃不消的。二位还是进屋叙谈吧。”

　　白云无边听后，倒是想起了正事儿，于是快速地扶白云净一同起身，迫不及待地问道：“净儿，这府上煎药的药房在哪里？我带来了‘魂归’，你现在就带我过去煎药，一会儿煎完，你就可以喝了。这药喝上十天，你的内伤就能彻底痊愈了。”

　　一股像以往一样的暖流，流遍净儿的全身。可她明显没有像白云无边那么着急煎药：“谁告诉你我受伤了的？阿史德朗力吧？让他别说，他还是说了。”

　　“他怎么可能不说？他也急的不行，他本来想自己去雪域高原那边找这药的。我怎么可能让他去。”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药的？你去雪域高原那边了？”

　　“我去雪域山麓下的一个夷人村庄买到的。我一知晓你的伤势，便即刻去找了草原神医穆萨奇，是他指点了我。我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及至找到魂归，已是三月。又再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到你这儿。交给别人带过来，或者让别人煎，我都不放心，还是我亲自料理为妥。你赶紧带我去药房吧。”

　　“这药使了你多少银钱啊？”

　　“不要替我心疼钱。再多银钱，难道还比你的命重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