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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奶奶的秘密 ...

  •   小磊:我总想知道奶奶所说的“小磊你不懂……”到底指什么,好像奶奶的秘密只对于我是秘密,周围的邻居叔叔阿姨都知道——我就是这么感觉的。我真想告诉奶奶我多么喜欢妍心姐姐,想让奶奶把妍心姐姐的秘密告诉我。哎,奶奶有什么不肯说的呢,难道真的嫌我太小了怕我说错话?我已经长大了,我,我上小学了啊!

      1.

      妍心在这个小区里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住户了。小区里坐落着几座小别墅,分别规律又不紧凑地排在小区小路的两边。妍心是唯一一个单独住在一栋小别墅的住户,她今年刚满20岁,两年前她的爸爸妈妈相继去世之后,她就独自住在这儿了。因为是一个人,小区里的其他居民都很同情她,也很照顾她。在小区里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妍心不是她的父母亲生的,是她妈妈抱养的小孩,因为妍心长相很漂亮,而她父母却很平庸。只是没有人问起,没有得到确认,流言也就一直这样传着。

      妍心的一家是在她10岁的时候搬到这里来的。妍心的爸爸是一家大装饰公司的老板,妈妈则是专职主妇,每天除了整理花草,照顾孩子,还经常做一些漂亮的布艺手工艺品送给小区内的邻居们。妍心妈妈给人的印象一直是笑模样,宽松的裙子外面穿一件布围裙,白皙的脸上从来不加一点装饰,松散的卷发很久都没有收拾过了,也只是胡乱地绑在后脑。妍心的爸爸不怎么出入在这个小院里,但是每次出现的时候,一家人都是恩恩爱爱地一起,出去吃一顿好的或者带着妍心到离这儿30多里地的大公园里玩上一整天。邻居的种种猜疑也是每当在这个时候就被轻易地攻破了。

      在妍心家小别墅的斜对面,住着另外一家人,他们家有一个和妍心同岁的小男孩正平。小男孩很乖,有超出他年龄的成熟,也许与他所处的家庭情况有关吧。正平的爸爸妈妈总是吵架、吵架,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在妍心没有搬来之前,正平会在父母吵架的时候把自己关在阁楼上,独自看书或者研究他的小草。正平喜欢绿色的小植物,爸爸在正平五岁发现他的这个爱好的时候,每年正平过生日都会送给儿子一个不一样的陶瓷小花盆,让正平自己选种子,种植物。可是这样的礼物有时候都会成为正平父母吵架的起因。在妍心搬来不久后的一天,正平妈妈又和爸爸吵了起来,正平像往常一样默默地在爸妈的争吵声中,穿过客厅抱了一盆花,又默默穿过客厅上了阁楼,打开阁楼上的白炽灯泡,窝在那个狭小的空间内。

      但是这次爸爸妈妈的吵架波及到自己了,10岁的正平在阁楼上听到妈妈大声说:“……就连孩子,你有没有关心过孩子,就是每年送给他一个破花盆,你说,这花盆,有什么意思!……”接着,正平听到了花盆破碎的声音,那声音重重砸向了他心中童年的最后一点记忆,他放下手中的花盆——把它放在了阁楼上。正平真恨不得把所有的花都带到阁楼上,只是为了让它们更好地吸收阳光,不忍心把他们放在那个黑洞洞的阁楼。

      正平顺着梯子爬下来,又下了楼、走进客厅,看到窗边花架旁的地面上,一根正在想要努力长的花苗被残破的花盆几乎掐断了喉咙。他默默地,又是默默地走向了花苗,小心地掀开花盆的残骸,把花苗解救出来,捧在手里。他看了妈妈一眼,又看了爸爸,捧着花苗走出了家。爸爸妈妈愣了,屋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救救花苗……正平想着,就这样走出了家门。可是天已经黑了,他家的花园已经多年没有人经营了,一块让他种花苗的好地方都没有。

      “正平,你怎么了?”

      在斜对面的院子里,叫他的是妍心。妍心刚刚转到了正平的学校,正平的班里。可是因为正平的性格问题,那种像夜晚般安静地性格,他一直没有与妍心说过话,哪怕是一个简单的招呼都没有过。

      “我……没有事。”正平转身想走。

      “你到我家来吧。”

      正平没想到妍心可以这样先自己发出邀请,但正平也没想到,听了妍心这句话,自己竟然就点了点头,穿过小区里的那条曲曲折折的小路,到妍心的小院里了。

      妍心家的小院处处亮着温馨的灯光,地灯与路灯交错辉映着,正平的心里一阵暖意。借着暖洋洋浅黄色的灯光,妍心看清了正平手里的花苗,说:“哎呀,这个是要赶快种进土里的!”

      “是,可是……要种在哪儿呢?”

      “你等我!”妍心咚咚咚跑回了屋,正平就坐在妍心家院子里的长椅上等她,手里把花苗捧得更高了。不一会儿,妍心回来了,拿着一个精制的小花盆,正平仔细瞧瞧,比自己五个花盆中的任何一个都好看。这是一个淡黄色的小花盆,盆口是深黄色的围边,盆肚上还围了一圈白色的小白菊。真的是女孩子的小花盆。

      妍心拉着正平蹲在妈妈的菜地旁边,说:“用这里的土,把你的花种在我的花盆里吧。土是妈妈培育的,肯定让你的花长得好好的!”

      正平和妍心两个小人儿把花苗种在盆里,妍心还拿了自己的小花洒给花喷了点水。花苗由于被压了茎,歪歪斜斜地直立不起来,正平找了小木棍想要把它固定,可是旁边没有绳子。当他正想拔地里的杂草当绳子用时,妍心说“不用、不用,用这个”,就把自己的辫绳解了下来。正平开心地笑了笑,两人又把花苗绑好。

      正平捧着又精神起来的花苗,和妍心坐在长椅上。

      “你知道它叫什么吗?”正平问妍心。

      “不知道。”

      “他叫亦草”

      “亦草,为什么你会种亦草”

      “我喜欢它的名字。亦草,多好的名字。”

      “亦草,”妍心念了一遍它的名字,说:“那我现在再给它起个名字,就叫做‘正平和妍心的花’。‘正平和妍心的花’可以给我养几天吗?”

      “好啊,‘正平和妍心的花’,今后就归你养了。将来如果我们一个搬走了,你就拿这花去找我,我一定马上就会出现见你的。”

      2.

      第二天的清晨,正平和妍心一起去上学了。妍心的妈妈在家里听到有人在叫门,开门一看是正平的妈妈在院子外面。妍心妈妈打开白色的栅栏门,正平妈妈说:“妍心妈妈,谢谢你了。昨天让正平住在你家。”

      在妍心家的客厅里,正平妈妈坐在沙发上,妍心妈妈在倒一杯果汁。“你们搬来这么些天了,我们应该正式拜访你的。”正平妈妈一边说,一边打量妍心家里的布置。“一看您就是有心人,家里布置得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妍心妈妈端了果汁过来,坐在沙发上转角的另一边。“您客气了,什么拜访不拜访的,大家今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少不了要麻烦您。”

      正平妈妈并没有喝果汁,而是站起来更加仔细地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样格局的房间的布置,显然妍心家里的装修更让自己动心。“家里是自己装修的么?”

      “是啊,”妍心妈妈回答说,“别人设计不放心,使我自己设计的。施工队和材料那些妍心爸爸那里都有现成的。”

      “哦,我都忘了,妍心的爸爸是装饰公司的大老板啊。”正平妈妈走在客厅里到处看着,餐桌,酒吧台,电视背景墙,还有别致用心点缀着黄色枫叶的地板……她看到了妍心家的窗帘。“这窗帘,是在哪儿做的?真是太好看了。看了你的家,我真恨不得把我家都扒掉重新装潢。……装潢太贵了,我先换换我家的窗帘,看见他爸弄得那个土气的窗帘我就想生气。”

      妍心妈妈听了她的话,觉着一阵好笑。她说:“哦,窗帘是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正平妈妈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和窗帘配套的这些窗帘夹,还有前面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是啊。”

      正平妈妈换用欣赏的眼光来看妍心妈妈了,妍心妈妈虽然看起来很朴素,但是有从眼神中透出来的蕙质兰心。她接着问:“您,现在在哪儿工作?”

      妍心妈妈又笑了,说:“我不工作。”是啊,现在孩子们都已经去上学,早晨也过9点钟了,要上班可是早就迟到了。

      “不工作?唉,”正平妈妈叹口气,“不工作。”

      日子也就这么过着,一天一天。妍心妈妈每天依旧是整理花草,做一些布艺小玩意儿送给邻居;正平妈妈和正平爸爸还是每天还是在不断的吵嘴中度过,正平妈妈来找妍心妈妈的时候总爱发些“如果当时没有辞了工作”的牢骚。而这些时候,正平大多是和妍心在一起的。他们两个人或者坐在妍心家的长椅上,或者蹲在菜园里精心喂养“正平和妍心的花”,或者两个人干脆到离家不远的海边,躺在沙滩上望着天空整个一下午。在课余的时候,正平会带着妍心吃遍每一条小巷,在这个不大的小镇里穿来穿去地躲着老师;带着妍心到他新发现的一个偏僻的陶艺小店烧制他们新的花盆——“正平和妍心的花”长大了,要换个大一点的盆。妍心在他们做好的花盆上写上“平和心的花”,然后两个人就坐在炉火旁边,痴痴地望着他们的花盆出炉。

      七年后。

      这天看来没有什么不寻常,正平和妍心也在清晨去上学了。妍心的妈妈送他们上学后,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刚刚骑车出了小区,正平看到一辆高级小轿车驶入,是外地的车牌。正平忍不停下来住回头看了一眼,妍心也回头了,说:“正平,怎么了?”

      “没什么,看见一辆陌生的车。”正平说完,跨上车子继续走了。

      车内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相很漂亮,涂着浓浓的口红,戴一副墨镜。她的头发染成棕红色,烫卷;身上穿着毛衫和羊毛裙子,还带一个深红色的羊毛披风,俨然一个阔太太打扮。小轿车停在了妍心的家门口,女人下了车,看了看妍心家门外门牌号,又对照了一下自己手里的一张字条,按下了妍心家的门铃。

      妍心的妈妈出来开门,看到了女人,不觉一愣。

      “哦,是你。”妍心妈妈小声地说。

      “您好,我是来看楠楠的。”女人很客气。

      小区里的邻居们都很熟,来了这样一个陌生人大家自然很关心。清晨不管是晨练的还是整理菜园的居民都很多,他们无一例外地注意到了这个不速之客,当然也有人看清了当时妍心妈妈开门时脸上为难的表情。于是,妍心家的谣言传开了。有人说,妍心的爸爸很久才回来一次是因为外面有这个女人;有人说,妍心的妈妈之所以很心虚是因为她才是真的第三者,带着妍心——他们的私生女——躲在这个小镇里。

      阔女人走后,妍心的妈妈一个人坐在院子的长椅上流泪。这时,她被对面抱着小孙子晒太阳的奶奶看到了,就是小磊的奶奶。小磊奶奶走过来问:“妍心妈妈,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说吗?”

      “奶奶,妍心的亲妈,来要她了……我舍不得……”妍心妈妈说着,伤心地抽噎起来。

      “不要哭……”小磊奶奶一手抱着小磊,另一只手狠狠地搂了搂妍心妈妈的肩膀。

      一些邻居的猜测不错,妍心真的不是他的父母亲生的。妍心的妈妈没有生育能力,妍心爸爸又忙于生意长期不在家,他们两个人就想到要领养一个孩子。领养的法定程序很麻烦,当时爸爸的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打听到有户人家生了两个孩子,却因为实在养不起想要把大女儿给人。当时妍心,不,叫楠楠,已经8岁了,她的弟弟3岁。那年妍心的养父母去了妍心在乡下的家里,一眼看去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这是个多漂亮的孩子啊,只是妍心当时的眼神,有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冷漠。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妍心一句话都没有说,留给自己亲生父母的,除了刺穿人心的眼神,还是刺穿人心的眼神。她好像是在对他们发誓:不管我今后怎样、你们今后怎样,我都不会再回来、不会再认你们了。

      3.

      “妈!我回来了!”这天妍心还是早早回到了家。

      “哦,回来了。”妍心妈妈的声音略带沙哑,这点小小的变化引起了妍心的注意。可怜的妍心,因为自己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虽然妈妈对自己很好,但是也养成了用心观察爸爸妈妈每一个细节、尽力迎合他们的习惯。

      “妈,你怎么了?”妍心换了鞋,放下书包,走到厨房看妈妈。妍心妈妈因为哭过,眼圈有些红,这些当然被妍心毫无遗漏地捕捉到了。“妈?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妍心妈妈说,却吞吞吐吐的。

      吃过饭,妍心要去刷碗,妈妈把她拉住了,说:“今天别急,坐下来,妈妈问你点事。”妍心刚刚起身又坐下了,听妈妈继续说:“楠楠,你说,如果你妈妈……”

      妍心妈妈从来都不叫妍心“楠楠”,今天听到这个名字,妍心就觉得不对劲,似乎尘封了近10年的旧事被提起,心中有种受潮的恶心。妍心说:“妈,你没事提她做什么。8岁的时候我就不叫蒋楠楠了,我叫徐妍心。妈,我虽然只做了你9年的女儿,但以后还要做90年。”

      妍心妈妈听到了妍心的这番话,心里也暗暗欣慰,眼中却不觉早就流下泪来。妍心妈妈把妍心搂在怀里,喃喃地说:“那怎么办,怎么办,她星期天还要来。”这次轮到妍心怔了一下,把妈妈推开,说:“妈,你是说,她今天来过了?”

      妍心妈妈也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收拾了碗筷,说:“妍心,你去学习吧,妈妈洗碗。”

      星期天,妍心的亲生母亲果然来了,就是那天那个开小轿车的阔女人。妍心本来不想见她,想找个借口离开,可是被妈妈拉住了。在妍心二层的小屋里,妍心和自己的生母开始了9年来的第一次谈话。妍心平日里那种迷人的微笑突然不见了,取代它的是9年前那样的眼神。

      “楠楠……”妍心的生母说话了。

      “没有楠楠了,”妍心说,“您9年前把我给出去的时候,就没有楠楠了,请您叫我妍心。”

      “楠楠,你别这样。你忍心看着程程饿死吗?”妍心生母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似乎里面还带有些哀求。程程就是妍心当时3岁的弟弟。

      “饿死?哼,您太夸张了吧。一个宁愿赌博也不要给我交学费的亲生父亲,还有一个只知道抱着弟弟去亲戚家蹭饭的亲生母亲。我在家里吃酱油泡米饭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我本来打算就那样死在那个家里的,可是我的命不应该就这样不值钱吧。我真庆幸啊,庆幸你们给我找到了现在这个妈妈。我真的好感谢你们!”妍心咬着嘴唇,几乎把嘴唇咬破了,她在努力忍着让自己不哭,她告诉自己,在这个自称是自己妈妈的人面前,是不能哭的。

      “楠楠,现在咱们家生活条件好了,我不祈求你能重新回到我们这个家里来,我只是希望你能让我时不时地来看看你,你也能去看看我们。我的地址我给你……你阿姨留下了。”

      “你来看什么?看你这个9年前就想把她饿死的孩子?看你这个被你抛弃了9年的孩子?阿姨给我吃新鲜的饭菜,阿姨送我上学,阿姨在我哭我病的时候关心我,我在阿姨家过了第一个年之后,就把阿姨当成我的亲妈了,我也就这一个妈妈。你又要我看什么?看我想起我以前是怎样被你们无视的?”妍心的声音早就颤抖了,但是她真的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在楼下的客厅,妍心的养母、妍心妈妈心中另有焦急。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她想过妍心可能想起了与自己血肉相连的家庭,回到自己亲妈的怀抱里去;她也想过妍心和生母的谈话以极度不愉快的方式结束,两人闹到僵硬以使妍心哭着下楼、她的生母哭着离开。这两种结果似乎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是什么是折中的办法呢,又没有折中的办法呢?她似乎也想不到。

      妍心和她的生母一前一后地下楼了,妍心对妈妈说:“妈,正平找我,学校突然有事情,我先走了。”说罢急忙换鞋出门去了。听到了自行车响的声音,妍心的生母说:“今天打扰您了,我也该回去了。”妍心妈妈尴尬地笑了一笑:“您走好。”说着把她送出了门外。

      正平并没有联系妍心,妍心出门后给正平发了短信:“你出来一下,我心情不好。”正平就急忙从家里出来了,两个人骑车到了海边。一路上,妍心一直闷着不肯说一句话,正平也就没问她什么,就在她的身后默默地跟着她。到了海边,两人把自行车放在沙滩上,坐在离自行车不远处。妍心说:“你听说过吗?我不是我妈妈亲生的。”正平好像明白了什么,为什么妍心今天不开心,于是马上说:“你别听那些邻居瞎说,他们都是闲着没事做,喜欢传一些闲话。”

      妍心撇嘴笑笑:“这么说,你是听说过了?”

      正平一脸犯错小孩的样子:“你别生气,我妈妈他们胡乱说的。”

      “我也听说过,听他们说我不是我妈的小孩。他们说得对,我确实不是我妈的小孩。”妍心说这话的时候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说得异常平静,就像眼前这片波澜不惊的大海一样。但是在大海平静的表面下面,有多少人知道他藏着多少暗涌呢?

      正平却吓了一跳,和妍心相处七年了,他从来也没有发觉妍心真的是领养的小孩。妍心和她妈妈的感情那么好,是自己和妈妈的感情所远不能及的。他自己也曾暗暗羡慕过妍心好多年,羡慕妍心,想自己怎么不生成一个女孩,如果生成一个女孩,妈妈或许就会对自己好点吧。

      “我八岁的时候被亲妈给了现在的这个妈妈,所以两家的记忆我都有。”妍心开始简单对正平讲自己的身世,“我亲妈说她养不起我了,说我和弟弟之间只能留一个。我大,在养父母家如果受苦还可以挨得起,弟弟小,恐怕会被虐待。还有……我要上学了,他们供不起。多么可笑的理由。恰好当时爸爸妈妈这里想要一个小孩,被我亲妈他们知道了,就拼命联系人,想把我送出去。我本来不想出去的,我想死也要死在他们家里,就算是每天只能用酱油泡饭吃。可是当时见到现在的妈妈,我想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我的存在或许还是有价值的。妈妈给了我一块奶油面包,那是我第一次有自己的食物不用给弟弟,我饿极了,吃了面包,就跟着爸爸妈妈从那个家里出来了。很好笑吧。”

      正平笑不出来,她看着妍心自我嘲解的笑容,心里像被利刃一道一道地划,慢慢地,会渗出血来。

      “我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家了,我再也不会认那个妈妈了。”妍心说完,看着正平。

      “我是不是很狠心?”妍心又补了一句。

      “不是,”正平说,“你是我见过的心最软,最善良的女孩子。在我见到的所有,你从来都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谢谢你,正平。”妍心说完,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嘤嘤哭了起来。

      正平在妍心的哭声中,隐隐可以听到呼喊妈妈的声音。这次轮正平看着远方,他在想,亲妈又怎样,养母又怎样?自己的妈妈,虽然没有妍心的妈妈那么无情,不也是对自己很冷淡吗?可怜的妍心,她真正的生活……她是怎么生活的?

      4.

      妍心的爸爸回来了,这次不是周末。大概是妈妈叫他回来的吧,毕竟妍心亲生母亲出现了,这件事对于他们家来说不是一件小事。

      “爸爸回来了!”妍心看上去很高兴,“工程队的事情结束了?”

      “是啊,老爸回来了!去他的工程队吧。”妍心爸爸似乎很疲惫,却表现得很兴奋,“爸爸这次回来要住很长时间,好好陪陪我们的妍心和她的妈妈。”

      饭桌上,爸爸说:“咱们一家三个人,今年妍心放暑假的时候,去旅游好不好?”

      “爸爸有时间吗?”妍心问。

      “爸爸有的是时间,从现在开始。爸爸决定退休了。”妍心爸爸突然宣布了这样一个可以算得上是爆炸性的消息。

      “可是爸爸还很年轻啊,闲下来不会无聊吗?”

      “不会,陪着妍心和妈妈嘛。”妍心爸爸一脸轻松,是啊,这些年他赚了不少钱了,可以一直放心地用到送终。他也有自己的计划,比如带着妍心和她妈妈去旅游,他们可以尽兴地玩很多好的地方。或者,在妍心上学的时候,两个人的旅行也很不错。爸爸看着妍心,看着这个他从8岁开始带的小孩子,心想,什么样看上去正当的理由,都不能成为一个人长期离开家庭的借口吧。

      从那之后,妍心的生母也一直没有来过,也许是想妍心需要些时间才能来接受她这个对于妍心来讲迟到的妈妈吧。转眼到了快放暑假的时候,妍心的心里一天天焦急起来,准确地说是盼望,因为一家人的旅行的日子就要来了,这是一家人第一次去旅行。妍心也无数次地对正平说过,我就要去旅行了,招来正平又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正平,我要去埃及了。”放学回来的路上,妍心和正平记者自行车穿过一条条小巷,小巷两边的砖瓦房是很老的建筑了,有的长满青苔,有的还会滴下水来,“吧嗒吧嗒”的水滴声有些阴阴的凄凉。

      “知道啦,你说过多少次了。想听我说多少声羡慕啊。”正平埋怨的语气却有高兴的表情,“多照些照片回来啊。还有,我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去旅行就好了,哪怕不是埃及,是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哪怕不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我一个人也好啊。”

      “你和爸爸妈妈的关系还那样吗?”正平提起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妍心也就忍不住多问一句,自从他认识正平,正平与爸爸妈妈之间就像对待临时到家里的客人一样,很客气,客气得让人不习惯。

      “能怎样,都快20年,没法改变了……我这样,也很好。”正平平静得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好在我们都已经18岁,明年考了大学,考到外地去,就不会经常回来了。”

      妍心听了正平补充的最后一句话有些失落,说到高考,妍心一点也不想考大学。她知道正平的成绩很好,而自己的成绩……她想和妈妈一样去学设计,虽然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不能说得到了妈妈的遗传,但是生活这么长时间耳濡目染总还是有的。每当妈妈在做布艺的时候,妍心总是会凑上去看看,然后默默地记下妈妈是怎么做的。后来妈妈怕影响她学习不让她看,她就在一旁头头地看,尤其是妈妈做的窗帘。从前妈妈坐窗帘选材料的时候,妍心也一定要跟妈妈一起去小镇的商店里,看着各式各样的花布纺纱,妍心的心情就会有从未有过的幸福。妍心的妈妈或许还不知道,在她不在的时候,妍心偷着用过好几次自己的缝纫机,而妈妈在的时候,妍心是绝没有可能走近缝纫机一步的。对于未来,她只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店,里面有自己所有的创意,得到所有去过她小店的人的认可,这就够了。

      “噢!要下雨了!怪不得今天这么潮湿!”正平看了看天,阴沉沉的,似乎比刚才两人从学校里出来更阴了,“我们快点吧。”

      “嗯,是啊。”妍心也看了看两边的房子,墙壁确实都湿了。

      “妈妈,我回来了!”妍心一进家门,习惯地说。

      可是这次没有人回答,妍心脱掉鞋进了屋,到处张望着:“妈妈?爸爸?”还是没有人回答。找了一圈未果后,妍心看到电话里有爸爸妈妈的留言:“妍心,今天天气不错,我和爸爸去南山了,晚上就回来。你要是饿了,就先自己找点吃的,妈妈晚上回去会给你带好吃的饭。”妍心听罢,看看窗外,窗外已经开始下雨了,这就是爸爸妈妈说的好天气,唉……妍心提着书包独自上楼了,为了自己能像妈妈一样到大学里去读设计,还得望着高考去努力。

      上楼刚刚一半,家里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妍心想一定是爸爸妈妈,又高兴地丢掉书包去接电话了。拿起电话,那句“爸爸”还没叫出口,就听见对方说:“徐义声先生的家吗?”妍心说:“是,您是?”

      “噢,我是负责南山区的警察,您是徐义声先生的什么人?”

      “我是她女儿。”

      “是这样的,小姑娘,你爸爸妈妈……”听到这里,妍心还没有听交警叔叔下面要说什么,就觉得双手一下子就冰凉了、僵硬得让她抓不住手中的听筒;从脖根到额头,她觉得像是要胀破一样。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警察还是要把他的话说完的:“你的爸爸妈妈,他们的车子在下山的途中翻到了山下,他们已经……现在在南山区人民医院,你马上来认领一下。”

      “认领”?妍心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发出了一声尖尖的“唔”,然后慢慢地放下了听筒,头转向门,眼里满满的都是泪光……停留了十分之一秒,她冲出门去。

      在南山区人民医院,妍心看到了已经分不出脸孔的爸爸妈妈。她无法相信那就是她的爸爸妈妈。就在早晨去上学的时候,妈妈还给她带好了去学校吃的午饭,是青菜炒虾仁;在下午回家的路上,他还和正平幸福地说他们一家人马上就可以出去旅行了;在刚进家门的时候,还听到了妈妈会给她带好吃的饭的留言……那留言,那分明就是妈妈在自己的耳边说话啊……

      妍心只想让现在的一切都停止,快都停止吧,她只想站在那儿再也不动、不思考、不理会旁边人的安慰。妍心抓着妈妈睡的那张床的床脚,没有勇气去床头看妈妈一眼。渐渐地,妍心没有力气了,她扶着床脚慢慢地滑落,连同她无数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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