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叫展昭》罗力得

81、第 81 章

　　流波早在出门前，就飞鸽传书给骊朱告诉她主人疑似复生的消息，只是吐蕃路远，她一路紧赶慢赶才到了阳明堡，错过了今日的见面。

　　作为诸女的首领人物，骊朱追随小铃儿时间最久，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心事，也只有她一人知晓。她听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今日见面时的几处疑点，眉头皱得紧紧的。待四下里无人，她叫上了流波、越影、麦冬：“怕是此人就是主人。”

　　“你们不知道，主人早就有了厌世情绪，很想找一处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避世。”

　　“依她那性子，废了全身的武功，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很常有啊，恐怕还担心自己放不下展舅爷，干脆喂自己一帖‘忘前程’呢。”

　　越影和流波面面相觑，望向骊朱的眼神满是犹疑。

　　骊朱禁不住想起了那个夜晚。

　　小铃儿破例喝了很多酒，拉着她也喝得醉醺醺的，两人坐在屋顶上。

　　小铃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在屋顶上举臂作舞：“骊朱，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子的人，生出来就比旁人要幸福的多？生来就站在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父亲是宋国的皇帝，母亲是个实权太后，连外公都是雄踞天南，自己是吐蕃的宗教领袖，找了个情人还是辽国的国主。有谁有我这么风光？有谁？”

　　“但是这有什么用，浑浑噩噩的蝼蚁还能活到四十岁呢，我再怎么努力，还不是连那些蝼蚁都不如。”

　　她张开双手苦笑：“从小我就比别人刻苦，可是习得一身惊人业艺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早死。这十余年来枕戈待旦，一刻不敢放松，可是就算逃得出剥皮弃尸天池的命运，又有什么用？”

　　“人人都说，像我们这种公主，享了多少福，就要担多少的苦。可是我享他们的福了吗？”

　　“我以为我娘敢偷情，敢生下我，是个了不起的女子，结果呢，我还不到两个月，就被她扔在了荒郊野外，悬崖峭壁旁。如果不是我求生欲强，哭得特别大声，惊醒了悬崖下昏迷的圣女，我大概现在连枯骨都不存在了。你看，我从两个月大就开始拼命了。”

　　“得了圣女的青眼，传我一身内力和一脊背的武功秘籍，我活了下来，还多了一对养父母，本来以为敢为情爱出奔的夫妻，感情总是很好。偏偏这对夫妻生不出孩子，用完了所有的盘缠，家族又已死除名回不去了。用过往的名声招摇撞骗，才做了我的养父母。他们是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可是也不愿意多搭理我。转眼他们死了……真好。”

　　小玲儿喝多了酒，眼睛亮晶晶的，她握住骊朱的手：“你知道吗，我五岁就比别人会挣命，抹黑了脸，弄脏了衣服，在一堆小叫花子里抢吃的，被人踩的骨头都要快断了，也要先把抢到的剩饭咽下去。”

　　“在遇到哥哥前，我已经一个人流浪了小半个月了。我看到那些饿死的小孩，我就想，我不要像他们那样，我一定要活下去。”

　　“你们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只听哥哥的话，把他放在心坎上吗？这么多人，只有他，在最困顿的时候，还是带上了我，不带着任何企图，独自抚养了我半年。他真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

　　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托这份功夫的福，国师来找我了。给我吃好的，穿好的，重要时刻，我也得出去转转，向信众挥挥手，体现一下新圣女的价值，然后呢，他就希望我乖乖地等死，把皮子养的白白嫩嫩，这样子剥了我的皮，做成的经书，看起来也养眼嘛。那些年，我就像农人养的猪一样，辛勤的喂养，就是为了时候到了，可以杀了猪做菜。”

　　“所以我不甘心，我练成了须摩提达神功，我反将了他一军。”

　　“但是，有什么用呢？神功练得越好，死得就越早。我如果浑浑噩噩地什么都不做，寿元有七十，但是十三岁就会横死。我如果兢兢业业地练功，我会逃过横死的难关，但是我的寿元只有二十。骊朱，换你，你怎么选？”

　　骊朱喝多了，举着酒壶喊：“做人杰！做人杰！”

　　小铃儿哈哈哈大笑：“对，好歹活得精彩点嘛！可是，什么叫精彩？我有个情人，可是我们分属两国，正儿八经成亲的话，有个风吹草动，我还不被他家磋磨死？”

　　“有个奉若神明……放在心坎里供起来的人，偏偏他……只当我是妹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她突然捂着脸小声抽泣起来：“有一个很忠心，很爱我的丈夫，可惜，我为了续命，害死了他的孩子。我是一个恶毒的人，为了活命，我做了和我母亲差不多的事。”

　　小铃儿捂着小腹，看着骊朱：“你知道吗，我本来可以给他生个孩子的，但是，没机会了。”

　　“香药翻遍了神殿的典籍，发现一个秘法，如果用南疆当年的金钱蛊，以亲身骨血为引，可以修补经脉，获得重生。我拿了母亲的书信和吐蕃的国书去求外公，动之以情，许以重利。他给了我一对蛊虫，蛊虫吃掉了胎儿，吃掉了胞宫，却没有用……”小铃儿凄声笑了起来：“他舍不得新虫，给的是去年的旧蛊虫，货不对版，可是我再也不能怀孕了，哪怕他再舍得把蛊给我，也没有机会了。”

　　“你说，我活着有意思吗？我如果废了这一身功夫，或许还能再活上二十年，但又或许，没有这身功夫弹压着，国师的旧人立刻造我的反，把我的头颅挂在圣女宫的门上。”

　　“现在哥哥已经有了五哥，真珠正好给他们养着玩。你说，我要是突然消失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人知道我，都当我死了，该有多好……”

　　两人喝多了，相拥着在屋顶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小铃儿又回到了正常，仿佛昨晚那通发泄只不过是骊朱的一个酒后惊梦。一年后，她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