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舅舅叫展昭》罗力得

138、第 138 章

　　白玉堂看见展昭被抬了回来，他面色微变，趁着真珠儿回头盯着展昭看，迅速地和香药交换了眼色，他朝展昭努了努嘴，微微摇了摇头。

　　香药和他以前常打这种眉眼官司传递消息，立时明白他要瞒着展昭毒伤的事，她微微一怔，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白玉堂得了她的应承，伸手拍拍真珠儿：“去看看你舅舅怎么样，五舅舅没事啦！”

　　真珠儿之前唯恐白玉堂跌倒，一直张开双臂如老母鸡一般在身后抱住白玉堂，这会儿听五舅舅这么讲，绕到身前，踮起脚尖认真地端详了他的气色，才欢欢喜喜地拉了白玉堂去迎展昭。

　　展昭他们这一行伤员，俱是外伤，方才为了救命，砍去了露在体外的箭头，草草裹扎了伤口，压迫止血，这会儿暂时安全了，需要赶紧把箭头起出来。

　　王敞他们之前在石屋后厢房打扫出了一间勉强算是能待人的屋子，几位伤员都从潮湿憋闷的地下室挪了出来。真珠儿看到失血过多、正在昏睡的骊朱，又想起流波来，随手拉住王敞道：“我波姨呢？”

　　这一问猝不及防，王敞来不及细想，眼睛朝骊朱身边瞟去。

　　真珠儿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骊朱边上铺着几大块白布，布下似躺着人，还隐隐渗出血迹来。她心头狂跳，扑过去揭开，当先一个毫无声息的人正是流波。

　　她立足不稳，坐倒在地，不待王敞来扶她，伸手死死地抓住了王敞的手臂：“是谁？是谁害了我波姨！”声音嘶哑，眼神里满是凶光。

　　在她想来流波武艺不弱，仅次于展昭、白玉堂，那位瞎头陀跟着他们这一路过来，别的三路便远没有如此凶险，流波怎么会遭人毒手？

　　王敞被她的形容吓了一跳，嗫嚅道：“流波姑娘出去那一路，遇到了弩阵和箭阵，流波姑娘她们几个十分英勇，破坏了两架□□，奈何对方弩多箭猛……”

　　真珠儿登时明白过来，庄涟此次出来居然带了三架□□！这已经是远超他的权限范围，他背后必定还有兵部要人在偷偷助他，三架□□都可以攻打一个小县城了，武林中人再是铜皮铁骨，也没有坚牢过城墙啊！

　　流波所走的那一路是往汴京去的必经之路，□□比不得弓箭便利，须早早布下埋伏才好起作用。想来庄涟当时来访已经认定王敞在她手上，倘若讨要得到，便干脆走人，讨要不到，在回京路上设伏，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偏偏段英娥出来搅局，大家伤后失了战力，他窥到可乘之机，便带着机动性强的箭队围攻驿站。

　　想明白此节，真珠儿益发心痛，难怪当时流波提出自己走北路时舅舅怔了一怔，想来若不是带着自己不便涉险，舅舅肯定要和她换一路走。原来流波彼时已经预料到了凶险。她呆坐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一旁，香药替展昭剜箭头正到极紧要关头处，展昭失血过多，不用麻沸散都已经有点昏昏沉沉，白玉堂在他身后按着血脉止血，三人俱脱不开身来安慰真珠儿，纷纷暗恨王敞多嘴。

　　越影正和司马缸抬泽剑进来疗伤，听到两人问答，心知不好，把泽剑往司马缸怀里一塞，奔到真珠儿面前，跪倒抱住了她：“小主人，勿要伤心难过，流波姐姐是去服侍主人了，你若流泪，她的魂魄会不得安生的。”

　　真珠儿闭目仰头，可是眼泪还是不住地往下流，她深悔伤痛之下，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诸位侍女中，流波带她最久，也是最亲。白玉堂性子顽皮，轮到他讲临睡故事总爱讲些湘西走尸，滇南蛊鬼西疆旱魃的鬼故事来吓唬真珠，真珠儿死撑着说不怕，可是等白玉堂一走，便吓得睡不着觉。流波发觉了也没声响，悄悄在真珠儿床边踏板上搭了个铺，真珠儿睡不着时，便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这样子整整陪了小半年，真珠儿才胆子慢慢壮了。她们两个名为主仆，实则与母女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究其因果，真珠儿竟不知到底该怪罪到谁身上。庄涟固然是首恶，可是她们没有遇上段英娥下毒，几百个人齐齐整整的，哪怕骤遇敌袭，庄涟再带几架弩来，也不会是这个结果。若怪段英娥胡乱下毒，可是自己得了她家世代相传的蛊王血脉，无怪乎她穷追不舍。可是这蛊王血脉又是因为段太后想骗自己的精血解毒所以误打误撞给了自己的。总而言之一饮一啄，前由天定，竟无论如何逃不出眼下这个残局。

　　到了这时真珠儿才明白舅舅之前说的杀人满门毫无用处的意思。纵然自己为流波报仇，杀遍仇人也不能教人活转回来，更何况段英娥已死，庄涟这队人马也早就教她杀的干干净净，现在看起来竟是无仇可报。她一腔愤懑，无处消散。自昨天晚间起，连夜奔波逃命，恶斗瞎头陀，冒险为舅舅运功疗伤，独自面对欧阳春，破庄涟弩箭阵，手刃仇人，一桩桩一件件层层叠叠，哪怕是个成年人一辈子也未必遇到如此之多的困境险境，此刻看到流波的尸体，真珠儿只觉得胸胁涨满，积郁难平，一股真气在丹田处左突右旋，忍不住闭目纵声长啸。

　　她自昨夜起一直没有休息过，本应精消神疲，但是炼化蛊血后体内精气却变得极充沛，这一长啸本是发泄心头抑郁之举，到得后来牵动内力，声震长空，竟有虎啸龙吟之威，数十里外都听得明明白白。

　　十余里外一行车队路过，马上一位的男子听到啸声，不觉皱眉喟叹：“听这声口，怕还是个少年人，想不到竟有人能在二十岁前到此境界。”他身边的仆从凑趣道：“任凭他如何了得，又哪能及得了主人分毫？”男子摇头道：“我也是在二十岁上才能吞吐罡气，这少年起步远胜于我。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偷偷培养了这么一位奇才。”他一边叹气一边摇头，渐渐远去。

　　越影早就被真珠儿的异状吓得跪坐在地。骊朱本在昏迷之中，气息被啸声中的内劲牵引，哇地一声吐出口血来，慢慢睁开眼睛，正要开口相询，香药却冲她摆摆手。真珠儿这一长啸引去体内郁气，又能助她散发体内过多的真气，其实对她身体大有裨益。

　　这一喊，约莫过了大半顿饭时间，她才力竭止歇，睁开眼时，看见展昭刚刚包扎完毕，此刻半靠在白玉堂身上，面色苍白，满眼忧色地看着她。

　　真珠儿一骨碌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扑进展昭怀里眼泪汪汪：“舅舅！舅舅！要是我现在就已经长大了多好，我就能保护你们不受伤……”

　　展昭被她顶在肋间伤口，痛得说不出话来。白玉堂只好替他安慰真珠儿：“傻丫头，等你长大了，舅舅们也都老了，那有什么好？所以你要慢慢长啊……”

　　真珠儿听到这个老字，整个人都呆住了，过了片刻，悲从中来，抱住展昭号啕痛哭：“不要！不要！不可以变老！舅舅永远不能变老！变老就会死，我不要！”

　　展昭哀叹白玉堂的劝慰功夫，忍痛抬手抚摸外甥的发顶：“哭一哭吧，囡囡，心里不痛快的都哭出来吧。这次的事和你无关，你不要给自己担上这许多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