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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二太太被他问得懵了,伸出去夹菜的筷子都停在半当口,又尴尬地收了回来。还没等二太太回答,赵老太爷先狐疑道:“我倒不晓得有这样的事情。你寄给他了?”

      要说五百块,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好比从南平来首都的头等包厢的车票,虽说别人看来昂贵,价值也不过在十几块钱。即便是首都富贵人家里还在读书的公子哥,有三四百块钱作为月费的,那也是寥寥无几。更不用说赵家本就每月给赵东仪备下一千块的生活费,由国际银行转汇去英国,经济方面应当是很足够的。

      赵泽衍答了一句“没有”,便再没有下文,自顾自地吃着饭。

      赵老太爷便将视线转向二太太,拿着筷子的手虚晃了几下,道:“你说说。”

      二太太支支吾吾了一阵,这才讪笑着道:“东仪在信里倒是也没说......也许是毕业前的课程紧张,要买多一些的书来看,又,又或者是花在人情交际上。现如今留洋的学生或是来首都做事的洋人都不少的,回国之后也是一条人脉呀......”

      她说这话时,又悄悄地拿眼角往白云秀的方向瞥着,见她只是心无旁骛的吃菜,并不将眼神望向自己这里,这才将悬在半空的心放下一些来。

      二太太自诩她的东仪不是白云秀可以配上的,故而平日里说话时,总是带着一些高高在上的轻视,好似她的儿子是个千好万好的神仙人物。此时被人当面地指出他向家里拿钱,虽说赵家家境殷实,并不缺这几百块钱,可总像是被别人揭了短处,脸上没来由的烧烫起来。

      赵老太爷微微沉下了脸色,显然并不信服二太太那一套说辞,只是顾及白云秀在场,并不好当面地说赵东仪的不是,只好作罢。

      反倒是挑起话头的赵泽衍,从头到尾都是淡定自若的模样,又招呼来佣人再添了一碗饭。他好似只是随口一提,并不真的想要知道答案,也不在意那一些钱,等二太太说完了,更没有追根究底地为难,只是略点了点头,道:“他是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就好。”

      原以为要有一场风浪的,没想到只刮了几下骇人的强风,便偃旗歇鼓了。

      二太太胆战心惊地吃完了一顿饭,一改往日里掐尖聒噪的作风,很是安静识趣。一放下碗筷,便跟着赵老爷回去了住处。他二人住在正中右侧的独栋洋楼里,除却一日三餐要和赵老太爷一道吃,余下的时间很不受别人的打扰。

      一进门,就有女佣人迎上来,口称“二太太”,并递来了擦脸用的毛巾。

      今日这一顿饭,二太太自觉被下了面子,本就心里气闷,如今再一听这声“二太太”,真像是有人捏着针尖往她心里戳,当下便恼羞成怒。伸手将托盘里的毛巾掷在地上,冲着那佣人呵斥道:“还擦什么脸?我还有什么脸?!都给我下去!”说罢,将那地板跺得得得直响,向着卧室走去了。

      赵老爷悠悠闲闲地走在她身后,对于她的火气,倒是浑然不在意似的,招呼那一脸惊吓的女佣人道:“行了行了,不必管她,叫赵生替我拿一瓶洋酒来。”

      等他踏进卧室时,二太太已经换好了寝衣,正坐在梳妆台前。她显然还在气头上,听见他进房间的声响,只拿眼角轻轻一瞥,也不说话,装作是没瞧见的样子,忙着自己手上的事。她将桌上摆放着的香水瓶子之类逐个拿起来查看,又放下,又打开了抽屉拿出珠宝首饰的盒子,开开关关个不停,折腾出乒乒乓乓的声响,好叫赵老爷知道自己的不满意。

      可惜翻完了所有粉盒首饰,也没等到对方开口问一句。二太太先按捺不住了,瞪着眼睛回头看,只见赵老爷很闲适地依靠在皮沙发里,慢慢地品着手里的红酒。见她望过来,这才无奈地道:“说吧,有什么可值得闹腾的?”

      二太太心里又是气又是憋屈,索性一气儿地哭诉道:“老爷,方才你也听到了!泽衍对东仪总归是不亲厚,一味地捏他短处,等东仪回来了,哪里还能指望他帮扶一二?!”

      又想到公馆里里里外外那一声声“二太太”,更是一阵委屈涌上心头,“是!他不是我生的,又是你们赵家的顶梁柱,他要下人们喊我‘二太太’,我就永远只能是‘二太太’了!”可她拿赵泽衍没有办法,只能将火气撒在赵老爷身上,“你看看你!这样的没有出息!样样都要倚仗靠着你那大儿子,连带着我也跟着抬不起头来!”

      她这样一通发作,赵老爷却很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一丝困惑,道:“你既然知道赵家处处都是倚仗泽衍,还有什么可气的?我赵家从前虽也做着生意,不短银钱,到底算不上大富大贵。要不是泽衍靠自己谋了一条出路,做上了军务部的次长,连带家里的生意也进展得这样顺利,我们赵家没有现在富贵风光的日子。”

      他又伸出手指,对着二太太梳妆台上那一个个首饰盒子虚点着,道:“你自己算一算,你的火油钻戒多少钱?珍珠宝石又是多少?且不说每月的花销,就是东仪留洋的门路,不也是靠的泽衍吗?还说想要泽衍照拂东仪,不也是要靠着他吗?”

      赵老爷架起的一条腿悠悠地晃着,很有自知之明地道:“你说我没有出息,这话很对。如今我能过这样舒坦的日子,是我的儿子有本事,所以只要他高兴,万事我都很愿意顺着他,不给他添堵。”

      二太太被他说得涨红了脸,她当然知道自己真正倚仗的是谁,撇开同她很生疏又没什么话讲的赵泽衍,单看平日里赵老太爷的吩咐,她也从来都是不敢违背的。可她对外总也算是赵太太呢,受人追捧的富贵日子过得久了,对于这两个知道她底细又冷硬的人物,多少泛着些没有底气的郁结和酸气。

      赵老爷见她神情已经软化了下来,突然很感叹地道:“你实在不必觉得抬不起头来,也不必迁怒那位白小姐。你想一想,老太爷原本坚决不同意你进赵家的门,他是为的什么才改变主意的?你再想一想,你从前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打仗那段时间又是多么的兵荒马乱,你那些苦出身的朋友现在都是什么结果?你如今吃穿不愁,事事都有人服侍,还能今天上百货商店明天去打牌地找乐子,我就不觉得有什么委屈,这分明是我们有福气。”

      二太太本就是有郁气,又被刺激了一下,这才发的脾气。此刻被赵老爷带着想了这个又想了那个,早已经想通得不能再通,哪里还敢再发什么脾气。可又不好意思低声下气地直接认错,便借着白云秀这个台阶服了个软,嘟囔道:“我哪里迁怒过白小姐,她人是很不错的,不言不语又很文静......”

      赵老爷很赞同地点着头,道:“既然她人不错,你平日里就多带她顽一顽。她以后总是要和东仪结婚的,老太爷又是这样喜欢她,你又何必待她挑剔刻薄?”

      二太太认为这话很对。她原本对她怀抱有偏见,可回想先前两次很尴尬的时刻,白云秀都是很淡然,没有半点嘲讽揶揄的模样,便又觉得这样的性格,是很难得的。

      她心里计划着要带白云秀出门游玩,便很欣然地对赵老爷开口道:“那末,我明天就带她去逛公园,再带她去买东西。”说罢,那细嫩的手往赵老爷眼前一伸,“既然是我自己要带她出门的,总不好报公账。”

      赵老爷又是诧异又是好笑,道:“你何必在我眼前装穷,你自己虽没有什么进账,私房钱应当还是有的。我看你同那些太太们打牌,输得多的时候,一天输了有不下两三百块,也不见你肉疼。”

      二太太自然有体己钱,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吞吞吐吐了半晌,最后还是豁出去了一般,坦白道:“东仪上一次来信让多给他五百块的生活费,泽衍不是没有给么......我,我总不能叫他在国外没有钱花,便自己给他汇了五百块......”

      这一下,连赵老爷都狐疑起来,从皮沙发里坐直了身体,问道:“你说实话,东仪到底要钱来干什么?我们每月给他汇去的生活费不低,决计不会不够花费。”

      二太太冤枉道:“我要是知道,何必瞒着不说?他在信里只说想多要一些生活费,那信,泽衍也是看过的呀!”随即又宽慰他道,“我想着,国外新奇的事物很多,东仪又是很要时髦的人,难免就会把钱花去不少。你看,从前首都但凡出新的电影,他都是一场不落去看的。”

      赵老爷想了片刻,这才放松身体,复又靠回到沙发里去。

      那一边,因为赵泽衍回家了的缘故,等白云秀陪着赵老太爷散步回来,就由他来陪着下棋。赵泽衍下棋的手段高出白云秀不知多少,连赵老太爷都需要费神地步步思量,便给了他许多空闲的时间。

      赵泽衍已经很久没有踏进过家里的书房了,甫一走进时,便注意到了那张新摆上的桌案。此刻仔细地一打量,见桌上并边上的篮筐里,或铺或卷地放着不少画作,诧异地问道:“您开始学画了吗?”

      赵老太爷还沉浸在棋局之中,眼睛也不抬地回道:“可不是我,是云秀画的。她很静得下心来,有时一画就是一个下午。怎么样?画的不坏吧?”

      赵泽衍站起身来走近了看,桌上铺着的是一幅荷花,荷花只零星几点,且并得很拢,荷叶却像云一样畅快地舒展着。往下翻,又是一副丹桂,同刚才一幅不同,都是很小的花朵,密密地簇拥在一起,想必画起来很费功夫。他不懂书画,只觉得画得美好洁净。

      他看着那些画沉默了片刻,坐回到棋盘前,很难得地追问道:“她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赵老太爷终于落下了棋子,抬起头来,很慈爱地笑道:“喜欢看书喜欢画画,就是不爱出门玩。唉,她整日就是呆在家里,东仪却总爱往外跑,往后,不正可以叫他们做一个互补么?”

      他说这话时,自然是带着很美好的期许,只是听在赵泽衍耳朵里,不知为何,直叫他觉得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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