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石本纪》霜天草莓

1、初初遇见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
　　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共忘机。
　　——李白

　　盛唐，长安。
　　长安固然繁华美丽，而离城五十里，终南山却是无为自在。
　　朗朗晴空，春深似海，满山黛色初见郁葱。春风不经意拂过万物，似要把春之喜悦递送。
　　为着沿途的景，他甘愿一路策马徐行，虽悠然自得，却不似少年心性。行人只见一位极年轻的公子，衣着华贵，洒脱风流。一人一骑已引人注目，而他身后不但跟着个长相周正的书僮，还有两名器宇不凡的随从护卫。想来这位公子自是非富即贵。
　　到了终南山下，他只带着书僮步行上山。行至半山，已是暮色袭来。
　　“公子！”书僮四下眺望，半山腰已没有人烟。郁郁葱葱的景，只因太静，倒叫他暗自心惊。
　　公子转身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扰了此情此景，他朗声道：“晓风，你不要大惊小怪的，”他深吸一口气，又说：“正值春满人间，而山间自有清奇，走了这么些路，不觉气喘气急，反而周身说不出的舒畅。接下来，除非你被蛇咬了，不然请你免开尊口。”
　　“我又不像公子，武功好……再说，别人游山都选晨间，而公子偏选在……”晓风自以为用了极低的声音。
　　“你这样嘟嘟囔囔，以为我听不见？你来看，这山间，暮色近，天边有晚霞，月快上柳梢。如果我们随便选一条幽径，通向一户人家。有好客的主人请我们喝酒，自当畅所欲言，而不是像你这样大呼小叫！”
　　相似的情境，将来他最喜爱的诗人李白，亦会遇到并赋诗一首。可惜在此刻，离大诗人出生还尚有一年。
　　公子和书僮大约一般年纪，可是这公子却比书僮高出一个头。他故意扬起下巴说话，盛气凌人又居高临下，那书僮似乎又再矮了一头。
　　可晓风仍然怯生生出声：“啊呀，公子，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人烟？山道上已是静悄悄，还要找幽径？都说终南山仙气纵横，说不定有什么神怪，若是遇上……”
　　“被你这么一说……咦？晓风，你看那是什么？”
　　公子故意胡乱一指，可晓风吓得大叫一声，立时躲到他身后，将头埋低不敢再看。
　　“什——什么啊！”
　　公子不过是开个欢笑，见胆小的晓风几乎缩成一团，正待要大笑，却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山道上多出一个人影。
　　那人从山下来，也是寻常公子打扮，白衣胜雪，纤尘不染，在一片暮色里愈发显眼。他身量不高，走路极快，几乎轻巧如飞。他身形犹如飘移，却仿佛周身融入美景，待到他走近，又似是从画中走下来。
　　他不仅一身白衣，皮肤亦是白到极致，似乎也是十五、六岁年纪。他从这一主一仆身边走过，当他们两人也是山间花草，毫不理睬，甚至都吝啬一瞥。
　　“怎么这样白啊，有脚没有，有脚没有？”晓风在公子身后偷偷张望。
　　公子亦是在纳闷，明明见他从山道上走来，怎么一瞬就变作与他擦肩而过？他其实仅看清他的轮廓，呼吸却是诚然一滞，当下只觉惊艳无比。公子自己，常常被人称作“仪范伟丽”，而走过去的这位风华绝代，该是如何形容才好？
　　“白”公子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极目远望。他粉嫩的脸上，一双大眼好似一汪深潭。五官精致到极处，真是不得了的美人，公子暗叫惊心动魄。
　　公子以为他是看见自己，缓过劲儿来，正要扬声招呼，却见那“白”公子露出既忿然又迷惑的表情，说道：“明明是李唐，怎么又是武周呢？”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踪影。公子想追却无处去寻。
　　晓风虽然有些呆，见“白”公子一走，也就回神，却见自家公子仍然直勾勾的眼神。
　　他只觉诡异，却不知公子虽然默不作声，心里却是百转千回。“白”公子一身装扮毫无瑕疵，可是毫无道理的，他认为这是女扮男装。
　　“怎么一下子没影了呢？下次见到，我定要仔细看看，他可有耳洞。”
　　“公子，什么耳洞？刚才那位公子到底有没有脚啊？”
　　公子上前拍了晓风一下脑门，说：“童言无忌！天还没有全黑，难道撞鬼？即使遇到，那也是遇仙遇妖。可是，”他突然嘴角一个坏笑，“晓风，你要知道，如果是妖，无论是蛇妖还是狐妖，一定妩媚至极，一下要了你的魂魄！”
　　“啊，啊呀，公子你莫再说了！”晓风又被吓得不轻。
　　公子却忽然又说：“走吧，下山了。”
　　晓风一愣，本以为公子真要在山间寻地方留宿。此刻终于决定下山，这下可好了。
　　其实是公子游兴全无，因为那“白”公子已将周围所有的美景都一并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