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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   戚青琅在街上闲逛经过某间成衣铺,招牌左下角有处陈旧的朱砂卦文。

      他神态悠闲步入其中,铺子掌柜殷勤迎上前量尺寸,请他去里间试衣裳。掌柜的掀开厚重门帘,待他入内收起脸上谄笑,守在外面警惕打量旁人。

      戚青琅环顾四周,挂满短衫长袍的角落里散发出浓郁药味。

      “财叔,是我。”他将手里衣裳放在桌上,手搭在桌沿坐下来。

      背后传来悉悉簌簌的响动,身穿肃黑大氅的佝偻老汉从衣架下艰难挪步:“少爷,您受苦了,都怪老奴没用,当初没能亲手宰了燕老贼……咳咳……”

      苍老嘶哑的声音不忍听闻,戚青琅抬手扶他坐在身边,微微蹙眉:“财叔,我给你配的药都吃完了?等着,我把针匣拿来。”

      “不用不用……”丁财挥手拦住他,拍着胸口叹气,“我老糊涂了,药都落在麓州了,好在麻烦事都解决了,您千万别莽撞,否则大小姐会对您起疑心。”

      戚青琅眼前浮现燕云苓清丽容颜,默然无声。

      丁财喝口茶顺过气,将帮派弟兄收集来的密报,一五一十向他禀报。

      戚青琅边听边点头,嘴角挂着讥讽笑意:“原来如此,难怪渭安分号被查,燕老二急得咬人,还想把咱们都拉下水。”

      “什么?”丁财瞪圆脸上那对血窟窿,又惊又怕,“少爷,您的身份被他们识破了?”

      “怎么可能,他就是眼馋吃不着,谁都别想好。”戚青琅想起燕云苓说的“老人家”,嘴角不禁上扬。

      丁财看他笑得像个怀春少年,想起燕家那些风月传言,心里越发不安,仗着胆子多句嘴。

      “少爷,有些话老奴不该说,可您医术再好本事再高,到底欠些年纪。我看那大小姐不是寻常女子,生得貌美不说,惯会猜人心思,年轻男女朝夕相处,万一您对她动了情,以后怕是任由她拿捏了。”

      丁财不敢相信洁身自好的少爷,甘愿被燕云苓当成小情儿取乐。失身事小,失魂那就完了,莫说搞垮溯德堂,连他自己都得赔进去。

      戚青琅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财叔多虑了,我清醒得很。”

      丁财怕他嘴硬,狠心激他:“老奴日夜不敢忘,那场火把天都烧出窟窿了,老爷和夫人再没醒过来,还有表小姐,她最喜欢少爷了,老爷将您逐出家门的时候,表小姐跪地哀求……”

      “够了,别说了!”戚青琅忽觉头痛欲裂,喘口气连带着撕扯心肺的疼,“戚家这笔血债,我要亲手讨回来!我永远不会忘记,燕云苓、她是燕老贼的女儿。”

      他像是对丁财保证,又像告诫自己死守血誓。

      眼看戚青琅脸色惨白,丁财赶紧拍他后背,唯恐他像从前那样痛到昏厥。

      “少爷,您缓口气,快冷静下来……”丁财深感自责,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忍心这么逼他。

      可他是戚家的独苗,不仅将老爷的针法学得出神入化,还有本事笼络各大帮派。

      他十二岁那年,随手救下垂死街头的绿林头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建起谧堂成为堂主。

      其实少爷他啊,最初只想赚五百两银子,给老爷开家最大的医馆,请伙计帮夫人做粗活。如今银子早就赚够了,老爷夫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丁财思忆往事老泪纵横:“少爷,老奴苟活至今愧对老爷夫人,若不能伺候好您,只能以死谢罪了。”

      “财叔别这么说,当年你怕我被燕老贼发现,拖着病体爬到城外给我送信,差点就死在半道上,若是不管我安心养伤,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爷,这都是老奴该做的啊,您要是有个好歹,老奴死后也没脸去见老爷夫人。”

      主仆俩互相宽慰几句,戚青琅估摸有两刻钟了,带上丁财为他准备的东西赶回食肆。

      饭菜陆续上齐,燕云苓看他手里鼓囊囊的油纸包,也没多问。

      麦冬勤快地盛饭舀汤,戚青琅狼吞虎咽像是饿极了,用完饭回车上收拾行李。

      “大小姐,姑爷长相斯文,吃东西倒是香得很。”看着比柳华还能吃。

      燕云苓回想他忙到昏天暗地的疲态,轻叹:“做大夫的从早忙到晚,抽空扒口冷饭都习惯了。”

      麦冬敬佩极了,姑爷不仅会讨大小姐欢心,还是很尽责的大夫呢。

      燕云苓回到马车上,原想聊聊渭安分号的事,见他靠着车窗小憩,自己也犯困了。

      她打个呵欠躺下来,眼前那双长腿随着颠簸轻微晃动,衣摆缓缓从膝头滑落,显现蛰伏在深处的奇伟轮廓。

      虽说她和戚青琅同处一室,却从没刻意留意过,偶然得见,简直天赋异禀。

      燕云苓尴尬地别过头,无奈车厢狭小,那副奇景总是挥之不去。她干脆闭上眼睛,不久马车开始下坡,车轱辘轰隆噪响。

      忽闻耳边传来闷哼,她慌乱睁开眼,瞧见戚青琅身子摇晃磕到榻上,整个人像小山覆过来,双手堪堪撑在她腰侧。

      她瞬间被那片阴影笼罩,周身充斥着药草香,似乎染上岩浆般的灼焰,将空气焚为乌有。

      燕云苓看不到自己脸红,紧闭双眼装睡,那惊人一幕不断跃入脑海。

      她不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心跳却快得几近窒息,男女生而不同没什么稀奇,她是行医之人,更不该大惊小怪。

      可他万一扑上来怎么办?狼吞虎咽的劲头要是用在她身上……

      阴影散去,他轻嘶一声坐回去,像是哪里碰疼了。她无法直视那张清纯少年脸,索性装作无事发生。

      戚青琅揉着膝盖淡扫一眼,她睫羽轻颤,雪颊红润,像是睡得很熟。

      燕云苓,她始终防备他,无论他怎么做,都走不进她心里。

      燕云苓装着装着真睡沉了,待她醒来,马车已经到了湘川码头。

      她听到车厢外面有人吵嚷,揉揉眼睛掀开车帘,茫然追问愁眉紧锁的戚青琅:“阿琅,出什么事了?”

      戚青琅看她神色娇憨,难得一见的柔弱温软,眼神不知不觉缓和许多。

      他听她嗓子有点哑,拿来水囊给她倒杯水:“码头客船都被货商包走了,那几艘渔船载不了客,今晚怕是没法过江。”

      燕云苓点头“嗯”了声,手也没动,像小猫低下头慢慢喝水。

      戚青琅稳稳捧着水杯,看她头顶翘起的几缕茸发,不知她是否没睡醒。

      燕云苓嗓子舒服了,抬眸浅笑:“那么,今晚就留宿吧。”

      苍幕寒烟罩江畔,风雨欲来,秋凉倦路人。

      码头周围客栈人满为患,想住间上房都得多花三倍银子,好容易安顿下来,糠饭腌菜看一眼就不想动筷子。

      燕云苓倒不讲究,戚青琅却坚持给她煮碗面,骨汤青菜,荞面劲道,荷包蛋白里透黄,肉片薄韧鲜香。

      燕云苓难以置信:“这碗面是你煮的?”

      戚青琅知道瞒不过她,摇头笑道:“村里好心大婶帮忙做的。”

      “大小姐,这是姑爷挨家挨户敲门,砸了几百文买来的好心啊。”麦冬听柳华说起这茬,她都替主子感动了,要知道面馆也就二十文一碗。

      “出门在外,能吃上可口的也值了。”戚青琅看燕云苓迟迟没动筷子,紧张地问,“怎么,不合胃口?”

      香气扑鼻,勾人肚里馋虫,燕云苓抬眼反问:“你吃了吗?”

      戚青琅挺背坐直:“我吃过了。”

      他笑容乖巧等她尝一口,燕云苓不禁想起他身披月霜做香丸的专注模样,还有那碟甜糯桂花糕。

      她细嚼慢咽用心品尝,的确,比想象中更美味。

      虚情假意能装一时,唯有动了真情才能细水长流,他对她的好,她可以当真吗?

      戚青琅看她越吃越慢,想起她和麦冬吃过不少糕点,肚子没那么饿,恐怕吃不下了:“抱歉,我说谎骗你了。”

      燕云苓手腕微顿,像是在高空走吊桥一脚踩空,心蓦地往下沉。

      戚青琅难为情地解释:“其实我还没吃,大小姐吃不完就留给我吧。”

      原来他说的谎,指的是饿肚子。

      燕云苓确实吃撑了,刚放下筷子,他捧起来连汤带水吃个碗底朝天。

      麦冬看得愣神:“姑爷胃口真好,大小姐的剩饭吃得都香……”

      府里常有人说上门女婿吃软饭,燕云苓向来不喜闲言碎语,瞥她一眼,麦冬懊丧闭嘴。

      戚青琅不以为然地笑笑,起身收拾碗筷,整理床褥,麦冬跑去打水服侍主子洗漱。

      客房只有屏风隔出的简陋净室,浴桶布满污垢,燕云苓没心思沐浴,打算拿帕子擦拭就好。

      麦冬刚解开她衣领,就听见柳华扯嗓子在门外叫喊。

      “冬儿姐,车夫说马厂子收不下了,他问那两匹马寄养在客栈行吗?”

      “当然不行,咱们一走好几天,养在专门喂马的地方才放心啊。”麦冬恼他俩这点事都办不好,燕云苓接过木盆:“你去看看吧。”

      麦冬心想姑爷也能照应主子,仔细关好门窗,随柳华去找那车夫。

      室内静寂,滴答水声清晰可闻,暖黄烛光映出屏风上的簪花仕女,笼纱佳人面容妩媚,身段婀娜。

      水雾朦胧间光影交错,已然分不清画里画外。

      戚青琅坐在窗前罗汉榻上,暗潮涌动的俊眸直视屏风,手里那本针灸札记,久久没翻过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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