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醉饮长歌

3、第 3 章

　　第三章

　　叶舟还没来得及向陆泽阳的脖子动手，就被他妈妈推着回了厨房。
　　想到客厅里坐着的那个人，叶舟一刀剁在油麦菜上，把它当成了陆泽阳的脑袋。

　　叶舟做晚饭，一般煮一杯半的米，够三人吃。不过家里只有两个人，剩下的就留着第二天，合着剩菜一起炒了当早饭。
　　陆泽阳突然过来，那么大块头一人，比叶舟还高了小半个头，肯定不会有剩饭。

　　麻烦精。
　　叶舟面无表情地剁了一刀油麦菜，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妈妈。
　　叶舟妈妈有个特别温柔的名字，叫时琴。据说年轻的时候是厂里一枝花，会唱歌会跳舞，还很时髦的会弹钢琴，不过叶舟从没听过。

　　他家不大，厨房更小，进了两个人，就只剩下转身的余地了。
　　时琴站在厨房里，翻了好一会儿才翻到落了一层灰的塑料茶叶盒子，因为保存不当的关系，盒子里边肉眼可见的有了青色的斑点。

　　叶舟歪头看一眼：“发霉了。”
　　时琴看着手里的茶叶盒子，微抿着唇笑了笑：“家里好少来客人，正常的。”

　　那确实。
　　家里来客确实少得很，以至于叶舟对“客人”这两个字的概念都相当模糊。

　　也就是知道泡茶做饭跑不了的程度。
　　叶舟看着他妈放下茶叶盒子出了厨房，横了规规矩矩端坐在客厅里的陆泽阳一眼，收回视线，把切好的油麦菜当陆泽阳的肉下锅给炒了。

　　饭煮好，叶舟气势汹汹地端了两道菜出去，就看到他妈被陆泽阳哄得眉开眼笑的，连眼角的褶皱都透着一股子欢喜。

　　叶舟有些呆怔，他看看时琴，原本的动作一下子放轻了。
　　陆泽阳抬起头，时琴也跟着看了过来，脸上笑意未尽：“饭做完啦？”

　　叶舟答道：“还没呢，你们继续聊！”

　　时琴点了点头，又继续去跟陆泽阳说话。
　　陆泽阳一边回应着这位长辈的话，视线向着厨房瞥过去。

　　说着饭没做完的叶舟却并没有继续做饭，而是靠在料理台水池边上，偏头瞅着窗外。

　　景香苑是个很老很老的小区，只有三个平行并排的单元，总共也就六层的高度，每层两户，没有电梯。叶舟家住二单元五楼，从厨房的窗户里看出去，一眼就能看到A市毛纺织厂背后那一溜儿小商品街。

　　叶舟前边的台子上放着一叠已经炒好的猪肝，却没有端出来，就站在那里看着楼下，听着时琴和陆泽阳聊天。

　　饭其实是已经做好了的。
　　只是叶舟太久没有见过他妈妈这样高兴的样子了。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哄他妈开心。
　　叶舟抬手挠了挠下巴，感觉自己一下子被陆泽阳比了下来，心里躁得慌。

　　他转头，从冰箱里拿了根小黄瓜出来洗了，“咔擦咔擦”地啃。

　　时琴耳朵不好，外边聊天的声音没法压低，没有了老旧的抽油烟机的响动，叶舟将时琴和陆泽阳的聊天内容听得清清楚楚。

　　叶舟听着听着，感觉头皮发麻。
　　什么“刚搬来人生地不熟冒昧打扰”、什么“阿姨人美心善”、什么“五中第一”、什么“马上要转学到一中”、什么“一中高二四班”……

　　嗯？
　　高二四班？
　　叶舟一个激灵。
　　外边时琴一下子笑了：“那好巧了，阿舟跟你同班哦！”

　　陆泽阳微微睁大了眼，看起来有些惊讶，目光看向厨房，跟叼着根小黄瓜的叶舟对上视线。
　　一中是市重点，能进去的，要么是家里有那么点关系和家底，要么就是堂堂正正考进去的。
　　看叶舟家这样子，并不像是前者。

　　陆泽阳着实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
　　不管是什么学校，总会有那么一批不学好的学生的——又或者，叶舟只是看起来不良了一点。
　　虽然看起来痞里痞气的，实际上校服都有好好穿，头发也理得规规矩矩的。
　　说不定本质是个好学生。

　　陆泽阳这样想着，答道：“那确实挺巧的。”
　　时琴露出了几许忧色：“但他有点跟不上一中的课程，成绩下滑了好多哦，小陆你成绩好，能不能帮他一下。”

　　陆泽阳又抬眼看向叶舟。
　　叶舟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泽阳，恶狠狠地把剩下的小黄瓜掰成了两截，以示威胁。
　　陆泽阳眯了眯眼：“可以啊。”
　　叶舟：“？”
　　陆泽阳笑了一声：“我也走读，会在能力范围内监督辅导……阿舟学习的。”
　　叶舟：“？？”
　　时琴高兴地一拍手：“那太好了，你一个人住的话，以后常来阿姨家吃饭嘛！阿舟别的搞不好，但做饭好吃的！”
　　陆泽阳一点犹豫都没有：“好。”
　　叶舟：“？？？”
　　叶舟看着三言两语就把他卖了的亲妈，“咔擦咔擦”把小黄瓜啃完，端着那一碟子猪肝就冲出了厨房，没好气地大声道：“吃饭了！！”

　　时琴热心地拉着陆泽阳的手，带着他走向餐桌：“都是些家常菜，你试试合不合你口味，不合的话让阿舟改。”
　　陆泽阳垂眼看着时琴握着他的手，有些恍惚，抿了抿唇：“谢谢阿姨。”

　　叶舟脸都要气歪来。
　　这俩真就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真有你们的嘿！

　　“不爱吃别吃！”叶舟压低了声音，“不改，休想！”
　　陆泽阳一改跟时琴对话时的温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冷冷淡淡的“哼”来。

　　草！
　　叶舟一拍桌子：“妈！你看这人！！”
　　时琴没听清这俩小崽子刚才短暂的交锋，有些奇怪地看向叶舟：“怎么了？”
　　叶舟憋气。
　　陆泽阳又“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
　　叶舟深吸口气，想要在饭菜里下毒的想法尤其强烈。

　　桌上三道菜，不算特别丰盛，正如时琴所说的那样，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家常菜，也是普普通通的家常的味道。
　　叶舟和陆泽阳都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阶段，一锅饭一桌菜被飞快地一扫而光。

　　陆泽阳发现这屋的两个主人都在频繁的看时间，动作并不明显，但一向细心的陆泽阳还是发现了。
　　他猜测：“赶着去晚自习？”

　　叶舟微怔，含混着应了一声。
　　陆泽阳看了叶舟一会儿，在叶舟毛起来之前挪开了视线，主动收拾起了碗筷：“我来洗碗吧。”
　　时琴没听清，但看陆泽阳的动作也明白了意思，她赶忙站起来：“哎？不用不用！”
　　陆泽阳让开了时琴伸过来的手：“您别跟我客气，我总不能光吃饭不做事，以后还准备来吃呢，刷碗我来。”

　　时琴满脸不好意思。
　　叶舟满脸不敢置信：“你还真打算继续来？”
　　陆泽阳冲他笑了笑：“是啊，高兴吗阿舟？”
　　叶舟：“操！”
　　老子今晚上就去买老鼠药，明天就送这狗东西上西天！

　　叶舟紧急冲了个澡，杀气冲天的杀了出去。

　　陆泽阳站在厨房里，看到叶舟蹬着自行车穿过了后面的小商品街，转瞬消失了身影。
　　时琴在厨房门口，陆泽阳仗着身材高大让她想要帮忙又没法挤进来，只能不自在的守在厨房门口，一直到陆泽阳洗完了碗出来，补偿性的给他塞了个苹果。

　　陆泽阳拿着苹果下楼回家，把他没吃完的面条倒了，又洗了碗，就听到楼上关门的声音。

　　时琴也出去了。

　　陆泽阳撩起袖子，开始收拾客厅里满地的物件，收拾完，又下楼去买了个小西瓜。

　　到了十点，他捕捉到楼上有人回来的声音，应该是时琴，因为一中夏令时是晚上十点半下晚自习。
　　陆泽阳拎着泡了三个多小时冷水的沁凉小西瓜，慢吞吞地上楼，按响了门铃。

　　应声的果不其然是时琴：“来了来了！谁啊！”
　　“阿姨是我，小陆。”

　　屋里的响动听起来有些杂乱。
　　陆泽阳拎着瓜在门口等着，等到时琴开了门，说道：“听到您回来了，给您送个西瓜。”
　　“我声儿太大了，不好意思啊。”时琴神情上有些疲惫，“西瓜你自己留着吃，你都送了苹果了，用不着这么客气！”

　　那还是不一样的。
　　之前的苹果是叶舟送下来，算不上他送的东西。
　　陆泽阳不由分说地进了屋，把西瓜放到了桌上，随口问道：“阿姨刚刚干什么去了？”
　　时琴脸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张口答道：“还能做什么嘛，有人喊我打牌，玩去了。”

　　陆泽阳看了一眼时琴，发现她裤子上有一块油渍，看着刚沾上不久。
　　叶舟不让时琴进厨房，碗也是陆泽阳刷的，时琴上哪儿的牌桌沾这油渍去？

　　陆泽阳顺着应了一声，没有多问，随意跟时琴聊了两句，就下了楼。
　　到十点五十多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有人上楼的声音。
　　是叶舟。

　　陆泽阳听到时琴让叶舟把切好的西瓜给他送下来，叶舟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噔噔噔”地下来了。

　　陆泽阳从床上起身，套上拖鞋，慢吞吞地走到了门口，在叶舟砸门铃之前打开了门。

　　叶舟面无表情地端着个碟子，碟子里五片西瓜：“你的瓜。”
　　陆泽阳掀掀眼皮，看着叶舟，半晌，问道：“你去晚自习了？”
　　“关你屁事。”这里没有时琴，叶舟一点好脸色不给他。
　　陆泽阳说：“你身上的烟酒味道大得冲人。”

　　叶舟脸色一变，但随即又想到自己早就算不上童工了，底气顿时足了起来。
　　他一咧嘴，露出漂亮的八颗牙，无比得意：“关你屁事！”

　　说完，叶舟把碟子往陆泽阳怀里一塞，看着对方条件反射性接住，就仿佛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一步三蹦哒地上了楼。
　　他走到转角，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端着碟子的陆泽阳，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冲着陆泽阳一扬下巴：“不准告诉我妈，不然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这人果然没有去晚自习。
　　他甚至可能是去混酒吧了。
　　陆泽阳垂眼看着碟子里的西瓜，想到时琴握着他手时粗糙的触感，皱了皱眉。

　　楼上的动静在11点的时候寂静了下来，陆泽阳温习了一下一中的课外资料，准备睡觉。
　　但在他洗漱完的时候，头顶上又有了悉悉索索的响动。

　　陆泽阳看了一眼手机。
　　现在的时间是11:30。

　　他抬头看了一会儿天花板，鬼使神差的走向玄关，打开了门。

　　这一开门，就正正地跟鬼鬼祟祟下楼的叶舟对上了眼。

　　“！！！”
　　叶舟被突然打开的门吓裂开，整个人连蹦带跳狂退三米，差点直接滚下楼。

　　他瞪大了眼，惊魂未定地看着逆着光站在门口的陆泽阳。

　　“你准备去哪儿？”陆泽阳问。
　　叶舟一张嘴，就打了个惊嗝，接着又是第二个第三个。
　　陆泽阳：“。”
　　叶舟打着嗝：“。”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叶舟才反应过来陆泽阳刚刚的问话。
　　他哼笑一声，气势汹汹：“关、嗝、关你屁、嗝、事！”

　　操！
　　叶舟脸都憋绿了。
　　陆泽阳这人怎么跟个鬼一样！
　　遇到他就没好事，真他妈邪门。

作者有话说

　　有封面了！